“你就只会一直闪躲吗？”

海拉抬眼目光凌冽狠厉地注视着此时凌空而立的伊万斯，冷笑着问道。

死亡女神的周身骤然浮现出了不计其数的漆黑且泛着墨绿光辉的荆棘长剑，这些长剑犹如一群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地狱恶魔，气势汹汹地直奔伊万斯猛扑而去，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气息瞬间如潮水般汹涌地充斥着整个镜中世界。而停滞在空中的金发青年的周身则闪耀着璀璨夺目、熠熠生辉的圣光，他的目光居高临下，金色的发丝肆意飘扬，手中的两把剑再度合二为一，幻化成了光明权杖。

伊万斯稳稳地握住光明权杖，轻轻点了一下。

一面巨大无比的圣光护盾便赫然出现在青年的身前。

仿若漆黑剑雨般密集而凌厉的死亡攻击，在触碰到这神圣盾牌的那一刻，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一道道炽热无比的圣光从权杖顶部呼啸而出，直逼死亡女神海拉。

海拉反应极为迅速，身形如鬼魅般敏捷地闪身躲避开了。

“你就只会一直闪躲吗？”伊万斯那充满不屑的嘲笑声从空中传来，直击海拉的耳畔。

海拉的耳边在听到这回击的嘲讽后，愤怒仇恨的目光如燃烧的火焰般直直盯向仍然在高高俯视着她的伊万斯。

死亡女神的手中迅速凝聚起了一团汹涌澎湃的绿色火焰，这团火焰仿佛拥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轰然朝着伊万斯所施展出来的神圣光束径直正面冲撞而去。

这是一场光明与黑暗之间惊心动魄的较量。

还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

强大神力的极限冲撞使得镜中世界如同遭受了末日的洗礼，不断地破碎崩塌。一块块空间碎片好似流星般急速坠落，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声。然而，就在这看似毁灭的景象中，又有嘉莉在幕后用空间宝石的神秘莫测的力量在维持稳定的作用，使得破碎的空间不断地重塑、愈合，整个世界就这样陷入了一种混乱而又诡谲的循环之中。

“虽然我并不认为伊万斯会输，但是索尔，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洛基完全被眼前这近乎于天崩地裂般的震撼场景所深深震撼，毫无疑问，身为光明神的伊万斯和身为死亡女神的海拉都具备着超乎想象的庞大神力。他们之间的这场激烈打斗，倘若不是在这特定的结界之中，恐怕将会引发一场如同浩劫般的巨大灾难。洛基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就这样袖手旁观才是最稳妥的决定。

只是，洛基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向来最为好战且手握暴风战斧的雷神，此刻竟然只是定定地站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要加入这激烈战局的丝毫意思。

当洛基对上索尔那双充斥着极致痛苦的双眼时，他不由得整个人都怔住了。

在这一刻，洛基的目中所及的并非是一往无前的雷神，而是一头野性的理智逼近失控的困兽。男人的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好似下一秒就会爆发出无法遏制的疯狂。

“所以，洛基，他都告诉你了。”索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一道道猛烈的惊雷从空中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下，那煞白的光芒瞬间映在索尔那僵冷如冰的面容上。

洛基的绿瞳微微颤抖着，他在这一瞬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雷神手中的暴风战斧。也许，就连伊万斯都不曾知晓，这柄威风凛凛的暴风战斧里竟然封印了未来索尔的记忆。当索尔重新得到这把战斧的那一刻，那些伊万斯一直费尽心思隐瞒的过往，终于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被无情地揭露了出来。

甚至洛基在此刻不禁在怀疑，不仅仅是时光回溯而已，眼前的索尔也是同样来自未来的索尔，只是他失去了一段过往的记忆。如果是这样的话，也终于可以解释索尔从小对陷入沉睡的伊万斯近乎于痴迷的执着。而且洛基也觉得索尔在脱胎换骨后强大异常，根本不是伊万斯所知道的完败于海拉的手下，完全有一战的匹敌之力。

“对，我知道。”洛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说道，“索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段梦境的后半部分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洛基郑重地注视着索尔赤红的双眸。

“将伊万斯从无数次痛苦的死亡中拯救出来的神，不是别人。”

“正是你，雷神。”

索尔原本坚毅的面容此刻扭曲着，每一道硬朗的线条在此刻都诉说着内心的煎熬。

“是你成为了伊万斯的救赎，是你得到了他最虔诚的信仰，和毫无保留的爱慕。”

听到这里，索尔那坚实有力的手臂竟然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此时，有一种极为可怕的窒息感，如同此刻无边无际的冰冷死水一般，正竭尽全力地拖拽着雷神，令他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无法呼吸，心脏处的痛苦正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地积压着，好似即将要爆炸开来。

“然后，我丢下了他。”雷神的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着说道。

最为惨痛的真相，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无情的揭晓。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预知未来。

伊万斯之所以知道会在这个世界的未来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皆是来自更久远的未来的索尔告知于他的。

索尔僵硬地仰着头，目光紧紧注视着眼前如此光芒万丈的光明神，竟然是如此的耀眼而又刺目。

他的内心觉得痛苦不堪，已然到了极点。

雷神终于明白了洛基曾对他问出的那个问题——

[索尔，你说一个渺小而又卑微的、无人问津的影子，为了伸手抓住那只不过是偶然瞥见一眼的、虚无缥缈的微光。]

[到底要付出怎样巨大而又沉重的代价。]

[才能成为至高无上的神明。]

原来，洛基说的是伊万斯。

原来，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光明神。

原来，光明神是为了他而诞生的。

索尔想不到，真的无法想象，伊万斯的灵魂到底要在那无尽的炼狱之中被无情地碾碎多少次，又要经历多少次艰难的拼凑，才能塑造成如今这般坚不可摧的光明神的模样。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洛基嘲讽地开口说道，“为什么伊万斯无法告知你真相，他想要隐瞒你的不仅仅是无望的未来，他更要的是隐瞒光明神的过去。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并非神明，他一开始只是个最普通而又无能的人类，他只是一个全心全意依附于你而生的信徒，也是被你精心爱怜养护的花朵。”

“你以为，在你战死之后，他会选择你给他留下的道路。”

“和你一起死，或者，加入最有赢面的宙斯阵营。”

雷神那痛苦的双眸，犹如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盯着洛基。

那些他能回忆起来的，即便是和伊万斯在宛如幻境般的伊甸园里相互厮守的珍贵的三十天的美好记忆，此刻也如同鲜血淋漓、残酷无情的枷锁般。快乐的瞬间只是眨眼的瞬息，而接下来是近乎于永恒的失去，和无穷无尽的痛苦。

“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一向软弱胆怯的伊万斯，为了你而顽强地活了下来。他为了你，毅然成为了人类阵营的领袖，去拼死守护最后的人类城池；他为了不让你输掉，硬是逼着自己去接受最为残酷无情的命运；他用无数次死亡的惨痛代价，被困在第一个世界里长达 287 年之久，才终于得以脱身，成为了那个唯一的幸存的奇迹。”

洛基的话语就如同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利刃般，每一刀都直直捅进索尔千疮百孔的心脏中。

即便是雷神到此刻都没有想过，诸神大战的终局竟然会是由伊万斯一个人所坚守的人类阵营攻克的。

“他说，他要你赢。”

洛基的情绪在此刻也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甚至觉得这一刻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般。他一边自得于和伊万斯拥有着共同的秘密，可是又不希望伊万斯将他所有的付出都掩盖在光明神的光辉之下。

“索尔，你说遗憾这种东西……”

“究竟是已经逝去之人内心留存的未尽之愿，还是活着的人心中那难以割舍的执念？”

洛基觉得，索尔应该知道，应该知道伊万斯所为他做的一切。

287年……索尔的心脏疯狂绞痛着，正是因为他和克洛诺斯正面交锋过。雷神都无法想象，伊万斯是怎样在那个残酷的世界里独自生存287年，孤身面对着熔浆之炎足以吞噬天地的神王库洛诺斯，并且最终还能引领人类阵营取得胜利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伊万斯一定是以无数次的死亡作为代价才取得胜利。

“这是我所看到的，但是，这仅仅只是第一个世界而已。”

“索尔，如果你如今拥有那份记忆，就应该清楚地知道——”

“能够一路走到这里的伊万斯，到底付出了多么巨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光芒万丈的光明神的背后，始终如影随形的黑暗幽深的阴影。

那是他曾经走过的充满血腥与残酷的道路，是由无数个自己和别人的尸体堆积而成作为攀登的台阶。

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绝望之路，充斥着予人疯狂的煎熬与折磨。

“你感动吗？我反正在知道了这个故事之后很感动。”洛基的嘴角扬起了嘲讽的弧度笑着说道，“索尔，我依旧嫉妒你，你瞧瞧你是多么的好运。一个渺小卑微的人，为了心中缥缈得几乎无望的信仰和炽热深沉的爱意，一步一步脱胎换骨地艰难前行，最终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明。他历经了漫长而又坎坷的无尽旅途，穿越了重重艰难炼狱，才以最光耀的姿态来到了你的身边，只是为了实现你的心愿，改变你那原本凄惨悲叹的结局。”

但是洛基心里也十分清楚，索尔又怎么可能会被感动呢？

这个男人，是那种哪怕宁愿自己在地狱里遭受千万次的折磨与苦痛，也决然不舍得让心爱之人有哪怕一次涉入危险的可能的人。也正是因为伊万斯深深地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对于自己所经历的过往种种，一直都只字不提。

疯狂大作的雷声在耳边激荡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无数的闪电垂直劈下，伴随着如注的大雨。

雷神深吸一口气，从未有一刻伊万斯璀璨而又美丽的光芒对于他来说是这般充斥着焚烧的痛苦。

“是我的错。”痛苦如决堤的洪水般在索尔的内心汹涌澎湃，“都是我的错。”

——原来他才是对伊万斯最残酷的人，也是造成伊万斯无尽痛苦的源头。

所以伊万斯才如此固执地要他赢，正是因为他输了，他输了很多次，输得一败涂地。

他输掉了一切，最后甚至连心爱之人也被他独自遗留在了绝望的地狱深渊之中。

可他却是如此的一无所知，如此的愚蠢。

犹如战无不胜的战神般的男人此刻身体却如同在保守折磨地剧烈颤抖着，仿佛被无形的重锤一次次狠狠击中。索尔的脸庞扭曲着，充斥着血丝的蓝眸里深深地刻满了犹如沟壑般的痛苦和沉重至极的自责。

那恍如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仿佛贯穿了极为漫长悠远的时间长河。

却始终找不到哪怕任何一丝一毫得以解脱的出口。

“我也认为这是你的错，狂妄自大的你许下了达不到的承诺。伊万斯本可以选择一条轻松的道路，却被你毫无防备地扔入万丈深渊。”洛基的目光有些怜悯地望着理智因为痛苦而近乎失控的索尔，“但是伊万斯却对我说，你是索尔。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只有你回应了他千万次虔诚的祈祷，只有你愿意毅然担负起人类的希望，成为人类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只有你愿意拼尽一切去打一场所有人都认为注定是败局的恶战。”

极昼与极夜交替的间隙，肆虐的暴雨之中，雷神伫立其间，男人硬朗的脸庞早已被水幕所覆盖，那一道道水流肆意地流淌着，让人甚至都难以分辨，那究竟是冰冷的雨水，还是从他内心深处奔涌而出的滚烫泪水。

“他爱你的一切，无论是英勇无畏的强大，亦或是狂妄自大的自负愚蠢。正是因为你在炼狱中也能不屈而又炽热的灵魂，和无论经历多少磨难都能抵足前行的坚韧，才能让伊万斯在绝望的不甘中奋力追逐，成为如今这般光芒万丈的光明神。”直到现在，当洛基回忆起伊万斯的话语，都能感受到那种澎湃到灵魂深处的爱意。

雷神仰着头，瞪大被雨水浸透的充满血丝的双眸直视着在空中低声吟唱着施展前所未有的光明魔法的光明神。随着金发青年的吟唱，无数金色的未知而又神秘的符文从他周围的空气中浮现，闪烁着璀璨刺目的鎏金光辉。这一幕是何其的庄严而又神圣，仿佛蕴藏着极为久远的古老力量，散发出恢弘的神力波动，强大到即便是索尔都为之心颤。

“索尔，他是你的信徒。”

洛基映着光的眼眸也同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金发青年。

“他也是，为你而诞生的神明。”

那个一步步成为光明神的人类，磅礴虔诚的爱意在无数的世界里暗自发酵，却无人知晓。

此刻——

才终于被他的神明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