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学之后,顾慨棠的生活就从学校、家的两点一线改成恢复中心、家。他在明珠小区待着的时间长度大幅度增加。怪不得窦争一定要和他住在一起,这简直就是朝夕相处,而且比普通的夫妻相处时间更长,因为两人都不用出去工作。
顾妈妈和顾慨梅到是经常来看他,每逢周末,必定前来探望。虽然两位女性对小野表露出超乎寻常的亲近之意,可奇怪的是,小野似乎对顾慨棠更加依赖,与之前亲戚家小孩见到顾慨棠就跑的状况形成鲜明对比。
小野爱粘着顾慨棠,午睡也不想和顾家母女一起,总是跑到顾慨棠的床前,费劲巴拉地爬上去。
顾妈妈说,小野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顾慨棠在那次车祸时把他推开,自己被撞,小野记住了,所以亲顾慨棠。
说这话时,顾妈妈既心疼又欣慰,双眼湿润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没想那么多。他性格可以说的上随和,小野过来蹭床,用力爬上床时把床单弄皱,顾慨棠也没拒绝过。
窦争的手机屏幕就是这样一张照片——
大概是某个中午,小野照例来顾慨棠这边午睡,他蜷起身体缩在顾慨棠身边,像个小汤圆一样。顾慨棠微微侧身,露出平时遮挡在头发下的额头,显得面容格外干净。
外面的阳光被紫色的窗帘遮住,房间的光线变得暗淡,那张照片,是顾慨棠和小野的合照。头挨着头的两个人,连头上的发旋都十分相似。
作为当事人之一,顾慨棠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他眯起眼睛,用两根手指捏起窦争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唤醒了。
这部手机以前是顾慨棠的私人物品,操作起来格外顺手。他并没想过要偷看窦争的隐私,顾慨棠只是觉得,这样有点太明目张胆。
万一这壁纸被顾妈妈——或者顾慨梅看见,后果就不像被顾慨棠看见这么好解决了。
顾慨棠翻到窦争的手机相册,本来想找到壁纸的图片删掉。但尚未动手,就被里面庞大的储存空间吓到了。
顾慨棠本科时,导师讲课速度快,PPT一放而过,他不得不借用手机照相,等课后补充到笔记本上。一节课下来,可能会照几十几百张,定时清理,从来没像窦争这样,相册里存这么多照片。
顾慨棠的手迟疑了一下。
他不想看窦争的照片内容,而且这么大的存储量,要找多久才能找到?顾慨棠退出相册,决定放过此事。
窦争出去买小野喝的奶粉。那种奶粉品牌做得大,但价格比较高,要到连锁店专柜才能买得到。窦争七点钟出门,将近十点才回来,那时候小野还没有醒。
顾慨棠见他提着大包小包往厨房走,说:
“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啊?”窦争不甚在意地问,他把买的东西放到橱柜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也太坑了吧!一盒三十六色的蜡笔要三百多块?顾小野你敢浪费我把你……嗯?小野呢?”
顾慨棠在窦争自言自语时就走到他身后,听他问,就回答道:“他在睡觉。”
顺势拿起窦争说的蜡笔看。儿童专用的无毒蜡笔,甚至可以食用,能闻到一种很清淡的香气,贵也是有理由的吧。
顾慨棠并不吃惊窦争会舍得给小野买。对于窦争来说,穿的衣服,这种外在东西不值一提,小野长个子那么快,凑活穿什么都行。但饮食和使用的东西,窦争还是想给小野好一点的。比如小野手中心爱的积木,那是儿童专用的玩具,全部由大米做成。三岁多的小孩,对什么都好奇,想知道一切事物的味道,什么都能放到嘴里。价格是贵了些,但很适合小野玩用。
窦争把橱柜的门关上,问:“谁给我打电话?”
顾慨棠不答反问:“瘸子是谁?”
窦争就明白了,他说:“我车行的同事。”
“你辞职了,他们还找你。”顾慨棠略想,便明白了,道,“原来你没辞职。”
窦争没吭声。
“那你应该回去工作。”顾慨棠说,“我恢复的很好,不用担心。”
窦争别过脸,说:“……我还不想去工作。”
“白拿薪水可不好。”顾慨棠微微皱眉,“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人,说车行很忙,让你早点回去。”
“我管他干什么?”
“……”顾慨棠见窦争说的理直气壮,惊讶之余,也不好再劝。
窦争回拨了电话,发现打电话过来的是小眼镜。小眼镜怒意未消,说:“瘸子说辞职就辞职,也不想想,要不是老板可怜他腿有残疾,破格收他进来,他早饿死了。混蛋东西,这算什么……”
窦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问:“他为什么辞职?”
小眼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像是他男人来找他了。”
“他男人?”窦争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真的来了吗?”
“应该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只是那人过来修车,恰巧遇见,瘸子就跟上去了。”小眼镜回想着,感叹地说,“是个开奔驰的……也对,要是我,我也辞职。”
窦争不说话了,他想,瘸子竟然没有骗他。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眼镜听他不回答,便再次询问,“这不是要到冬天了吗,生意太多,光靠我和川哥真忙不过来。”
窦争说:“再看看吧。有时间我会过去。”
他听得出来小眼镜是在用瘸子的事情敲打窦争,那句‘说辞职就辞职’,是给窦争说的。
不过窦争也不在乎,他是那种看别人脸色的人吗?
忙怎么样,生意不好又管他什么事?
大不了换个地方。窦争他只是想待在顾慨棠身边,既然有这种机会,为什么要离开呢?
挂断电话,窦争心不在焉的关上手机。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低下头,一眼就看见自己手机上那张温馨的照片。
“啊……”窦争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但很快又闭上嘴。
顾慨棠帮他接的电话,那么他看到这张照片了吗?
应该会看得到,毕竟顾慨棠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可顾慨棠什么都没说。
窦争心里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滚烫的。
他打开手机的相册,手指滑动时,无数照片在眼前滚过。
窦争眯起眼睛,轻轻笑了几声。
受伤后第十六周,进入二月份。顾慨棠跟腱断裂的右腿已经完全恢复,走、跳、跑都很轻松,下楼梯也很顺利,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两样。
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顾慨棠完成了被其他学生看起来很困难的德语考试,顺利拿到证书。
虽然是在休息,但顾慨棠这种责任心重、自控力强的人,也没把日常工作落下。导师分给研究生的工作,就是每星期整理数据、资料。休学时间内,轮到顾慨棠的工作,不用人催,顾慨棠一次都没少过。
这让顾慨棠那些以为会加大工作量的研究生同学如释重担,对顾慨棠充满了感激。
总的来说,顾慨棠这段时间没有白费。
唯一让顾妈妈纠结在意的,就是顾慨棠受伤后有了借口,不接受母亲要求的相亲。
‘拖着病腿去见人很不好,还是等康复了再说吧。’
顾慨棠总是这么说。然而他平时忙得根本见不着人,哪里有时间去相亲呢?也就是休假这段时间让顾妈妈看到了点光明,结果顾慨棠还拒绝了。
顾妈妈真的有些着急。顾慨棠马上就要二十四岁,虽然说不着急结婚,但也要开始提前做准备了。其实她儿子长得相貌堂堂,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世有家世,怎么能二十多年一直单身呢?
偏偏顾慨棠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气得顾妈妈直拍大腿。
二月初,临近春节。
这对顾家人来说是个特殊的月份,不仅是因为春节,更是因为顾家兄妹就是在这个月份出生的。
两人的生日都是二月三日,因此从二月开始,到顾慨棠开学,都是一段充满节日气氛的日子。
二月二日,顾慨棠难得起了个大早,他洗漱完毕后就走进厨房。
窦争惊讶地看着他,问:“起这么早?”
“嗯。”
窦争顺势关上天然气,道:“行了行了,汤马上就好,你去饭桌那坐着吧。”
顾慨棠说:“我帮你。要快一点。”
“啊?”窦争问,“你要出门吗?”
顾慨棠道:“我要回我妈家。”顿了顿,继续说:“我妈让我带着你和小野。一起走。”
说完,顾慨棠拉开碗橱,拿出两个瓷碗,用热水烫。
窦争愣了一秒钟,跟着把面条汤端到外面,有些不理解地问:“干嘛去这么早?这不是还没到春节呢吗?”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深深的看了窦争一眼,沉默了一下,说:“……你连你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吗?”
窦争一怔,反应过来后顿时满脸通红,从额头到脖颈,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颜色。
顾慨棠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顿时感觉到了空气中尴尬的气氛。他摸了摸鼻子,端着碗往外走。
时间太早,小野还没有醒,房门关着。但两人还是降低了说话的声调。
窦争跟在顾慨棠身后,拿起碗盛汤,过了一会儿,他别别扭扭地说:“……我和小野都不过生日。”
顾慨棠舀了一勺汤,放到唇边,低低‘哦’了一声。
窦争脸上发热,继续说:“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会记住……”
顾慨棠很想扶住额头。
他对自己说出那句话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