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安静。
偶有飞鸟自窗外徘徊而过, 送来一阵轻响,却衬得四方愈发死寂。
乔若也跪在他面前,看了他好一会。
半晌。
郁修快要撑不住了。
他全身力气都倾注在摇头那一刻。
好在男人终于收回首饰盒, 庄重小心地将盒子塞回兜里, 错开他的目光,徐徐起身。
郁修僵直的手颓然落下,鼻头两腮都酸楚得不像话,拽着他低下头去。
肩头突然一重。
他被乔若也按回沙发上躺下。
沙发柔弱的触感将他包裹, 他僵直的脊背四肢得到片刻的解放, 稍稍放松。
视线掠过落地窗外,看不清窗外大门前的乌桕树。
郁修才意识到自己双眼有些模糊。
可他还是想看看乔若也的表情。
刚一转眼,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瞧见, 宽大手掌倏地覆下, 冰凉刺得郁修眼皮一颤。
他眼前一黑,浑身又猛地紧绷起来。
为什么不让他看?
“乔若也——”
低沉的嗓音似是有些有气无力地飘来:“喜欢在琴房躺着, 就在这好好休息,身体不舒服别去公司, 发售ep的事情交给我……”
声量越来越低。
话语一顿,几秒后,已经是郁修熟悉的平稳:“老李是个工作狂, 他带你会很负责,但不太会注重艺人的劳逸结合。他如果来催你干什么,你不想干,你就让他来找我。”
乔先生发出了久违的轻笑声。
“不想和我交换戒指就算了, 本来我也只是随便试试,别紧张。”
“……如果,如果谁让你不顺心了, 一定要告诉我。”
乔若也终于没了声音。
郁修脑海不断嗡鸣作响,乔若也这些话听进他耳朵里,好一会才在他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他才发现乔若也还没说话。
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嗯……”郁修仍然没有开口。他怕他一开口就泄露自己其实不堪一击。
遮挡他目光的手掌终于撤离。
急促脚步声猛地拉远,几乎下一瞬间便是房门被迅速合上的声响。
如若不是郁修清楚那人是乔若也,他险些以为那是落荒而逃。
琴房陡然再度寂静下来。
他总算睁开双眸。
两侧眼尾顿时泛出湿润,郁修赶忙坐起,用袖口埋下双眼。
他太久不曾哭过,鼻头酸楚许久,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可他不知道乔若也是回了卧室还是书房,琴房楼下便是卧室的飘窗,若是窗户开着,能够轻而易举地听到他的动静。
他不敢发出声响。
屋外。
乔若也合上门后没有走。
他精疲力尽地靠在墙边,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看来郁修真的休息了。
他这才迈开脚步,撑着最后一口气回了屋。
……
郁修整个袖口尽是湿意。
他不得不换一边袖口,再度拭过双眼,却没看到袖口沾上新的水渍。
眼眶酸疼得要命,但已经摸不到任何泪水。
他缓缓坐直,眼神一定,短促地呼出一口气,摸向一旁,抓住失去体温已经变得冰凉的手机。
锁屏打开。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他和展浩的聊天框里,唯一不同的是聊天框最底下多了好几条消息。
【zh:要点钱花而已。】
【你偷钱的事情当时整个学校都知道,但大家顶多只能嘴上说说,只有我能拿出这么全的证据。】
【你给我点钱,我花完之前绝对不找你,怎么样?】
郁修方才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对乔若也,此刻眼神沉如死水,缓慢地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字。
【鱼头:我没有偷钱。】
——郁修好歹当过很长时间的主播,这段时日以来李总监也教过他好几次,聊天记录太容易传播,他不能留下任何在聊天框里可能会被曲解为默认的言语。
他稳下气息,看着聊天框上方冒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不等展浩发来消息,率先发起语音通话。
那边立刻接通。
展浩的声音格外兴奋:“这么迫不及待和老同学叙旧呢?”
“你……”
他惊觉自己嗓音有些沙哑,忙清了清嗓子,特意压下声线,冷静道:“你想要多少钱?”
展浩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这么爽快?看来人赚钱了,就是不一样啊,你他妈以前穷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倔——”
“你想要多少钱?”郁修又问。
展浩“切”了一声,嗤笑道:“五百万。”
饶是郁修努力冷静,此刻也猝然一番怒火烧上心头。
他硬生生压住一切冲动的话语,足足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能勉强平静开口:“我拿不出那么多。”
电话那头的人吐了口烟:“你都要当明星了怎么可能拿不出来?唬我呢?”
“我真拿不出来。”
他全身上下,能一口气拿出五百万现金的,或许……只有乔若也给他的那张卡。
但那可是乔若也的钱。
他不可能再从乔若也手中讨要什么,更不可能和乔若也说这件事。
这些事情如果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也希望乔若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怎么可能?你他妈糊弄谁?”展浩吊儿郎当道,“当明星的哪个不是随随便便几百万?我才找你要五百万,已经看到咱们是同学的面儿上了!!”
展浩冷笑一声:“而且——你拿不出来就借呗,借钱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若是在从前,这种话或许当真能戳穿他的肺腑。
可他想到乔若也的肯定,想到楚云榭的鼓励,想到行星工作人员为了他的作品做出的努力……
他发现自己反而完全冷静下来。
灵魂仿佛和身体分离,镇定的嗓音响起,说话的分明是他自己,他却好像一个旁观者。
“不管怎么样五百万都不是小数目。”
他越说越慢,每一个字都斟酌,生怕对面发现他在故意引人过来。
“隔着电话我没办法做决定。你来杨城,我和你当面谈。”
-
入夜。
乔若也特意留了个门缝,在卧室里等了很久。
直到他听到有脚步声路过主卧,直接朝着客卧而去,随即传来轻轻关门声。
他知道郁修今晚不会睡在主卧了。
他坐在飘窗旁,轻轻将那握了一晚上的首饰盒打开。
银色对戒静静躺在盒子里,无声地嘲笑着人心欲壑难填。
重生的那一刻,他分明做好了郁修不喜欢他的准备。如今……
他拿起刚刚从角落里好不容易翻出的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口。
烟雾飘起,登时被窗外的秋风带走。
他从前留学在外虽然抽得不多,但若是别人递过来,他还是会随便抽两口。
但自从郁修住进他家,他发现郁修似乎不太喜欢烟味,渐渐完全不抽,以至于今天在家里翻箱倒柜,才找出从前遗落在角落里的半包。
阔别已久的辛辣烟草味才接连渡入肺腑两次,就轻而易举让他沉溺。
乔若也接连把一整包都抽完,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把戒指放在床边,洗漱完躺在床上,靠着自己常躺的那一边,明知另一半地方今晚不会有人躺下,却依然留着空位。
他尝试入睡,一闭眼却又想到郁修阻止他拿出戒指时格外慌张无措又局促的模样。
那不是惊喜,而是害怕、恐惧。
上辈子郁修最恨逼迫与束缚,他怎么就……
心口还在如针扎般细细密密地疼着,戳开无数道口子。
胸膛空落落的,他翻来覆去,渐渐头疼起来,愈发睡不下。
窗帘缝隙骤然洒来一道天光。
一宿未眠,乔若也头疼欲裂。
紧贴着头皮的每一根血管似乎都要爆开一般,紧紧箍着他所有思绪。
他恍然许久,猛地坐起。
电子钟显示5:85。
郁修一般不会这么早醒。
他双指指尖狠掐眉心,稍稍清醒一些,拿起手机和那一对银戒指,连拖鞋都没穿,悄悄来到客房前,开门,无声地走了进去。
客房床上的被子鼓起,青年侧躺着裹在被子里,手中还抱着一个抱枕,双眸轻闭,呼吸平稳。
果然没醒。
睡在这的人不知是不是昨晚太心不在焉,窗帘没拉,清晨天光大大咧咧地从玻璃窗洒入,近乎洒了满床。
可郁修沐浴在阳光中,却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乔若也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
他俯身,小心翼翼在青年额头落下一吻,随即稍稍掀开被子,想拿出郁修的手。
郁修右手搭在左手上,双手紧紧扣着手机,手机屏幕朝下,像是藏着什么不想被他人瞧见的东西,就这么抱着手机睡着了。
乔若也悬了一晚上的心突然稍稍放下了一些。
他昨天病急乱投医,明知他上辈子有多混账,明知郁修想在出道后和他分手,还在郁修面前拿出戒指。事后他就开始后悔,担心郁修觉得自己在逼迫他,眼下看到对方沉沉睡去,他才放心了些。
他一点一点把手机从郁修手中抽出来,发现手机已经完全没电了。
乔若也帮郁修的手机插上床头的充电器,这才回过身,拿出那对男士婚戒。
他再度看了一眼青年沉睡的面容,确认对方没有丝毫清醒的预兆之后,先给自己左手无名指戴上一枚戒指,再把另一枚戴在了郁修左手无名指上。
那双自小练琴的手格外修长,简约宽版的戒指套在上面,更是衬得五指如玉如竹。
乔若也虔诚地同郁修双手交握。
掌心传来温暖却不灼人的温热。
“咔嚓——”
相机拍下他们戴着婚戒双手交握的画面,快门声乍然响起,乔若也猛然回神——他忘了关手机提示音!
这一声立刻惊扰到熟睡的青年。
郁修眼皮微动,双瞳似是转了转,还被他紧紧握着的手动了一下。
乔若也慌忙把戒指从郁修手上摘下扔进睡衣口袋里,片刻间,青年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下意识往他这边凑了凑。
可下一刻,郁修闭着眼,眉头紧皱,又意识模糊地往一旁退去。
乔若也心下一空。
……郁修没有醒。
幸好。
他很想现在就问郁修分手的事情,可他更不想影响到郁修。
郁修如果有什么打算,他接受就好。
既然眼下还没有告知他,他贸然主动提起,只会逼迫到郁修,重演昨晚求婚的窘境,甚至重演上一辈子他对郁修造成的伤害。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郁修身上。
等郁修和他提分手了,他再和郁修商量一下,希望对方能让他留在身边,做个朋友也好。
在这之前,他会在郁修面前藏好一切的。
只这么一张照片……足够让他自欺欺人。
乔若也无声苦笑,又给郁修盖好被子,拿着偷拍照片走了。
-
郁修是被“丁零当啷”一般的微信提示音吵醒的。
他昨晚过了许久才睡着,五脏六腑都透着体力不支的凉意。偏生他没睡着多久,就感觉手机在床头不断“嗡嗡嗡”。
他闭着眼,伸手往床头摸索,却摸到了充电线。
郁修一愣。
他缓缓睁眼,瞧见手机处于充电状态,电量条还是红色的,明显刚充上电开机没多久。
……他昨晚睡前给手机插上充电线了?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只记得乔若也仿佛来过,就在他身边陪着他。
他想靠近,却闻到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烟味。
他不喜欢烟味,因为那些他不想再打交道的人、他不喜欢的人身上,都有刺鼻难闻的烟味。
乔先生身上的烟味很淡,也没有拙劣廉价的烟草味,可他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后退。
等他想再度凑近时,身旁的体温已经没了,那人走了。
然后他好像继续睡了……
郁修蜷起指节,用力锤了锤额角。
他做梦了吧。
他好久好久没瞧见乔若也抽烟了,不是梦的话,乔先生的身上怎么会有烟味?
做梦梦到乔先生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
郁修苦中作乐地想——他怎么没梦到乔先生为他戴上戒指?这梦太不争气。
手机还在响。
郁修被闹得头疼,浑浑噩噩地打开手机。
又是李总监他们拉的那个群。
李总监:【我草!】
徐砜:【我草!】
其他人:【我草!】
【乔总行动速度好快,这就求婚了?】
【你们都看到那张图了?】
【乔总发在朋友圈的,有乔总微信的当然都看到了啊!我们部门的微信群都沸腾了啊!!!】
……什么图?
乔若也在朋友圈发了什么图?
他切出微信群,点进置顶聊天框,快速进入对方主页。
刷新。
再刷新。
还是什么都没有。
上一条朋友圈还是几个月前的,他早就看过。
为什么他看不到?
他切回微信群。
【鱼头:什么图?】
李总监:【小郁醒了啊(太阳微笑)】
徐砜:【小郁没有乔总微信号吧,没什么,就是乔总在朋友圈发了个和女朋友戴着婚戒握手的图,我们八卦一下。】
还有人说:【乔总女朋友——现在是不是要叫未婚妻了?乔总未婚妻手真好看……】
郁修微怔。
李总监他们明明都在说他能看懂的话,连在一起他却怎么也看不明白。
婚戒……?握手?未婚妻?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起身下床,快步跑了出去。
书房里没有人。
卧室里没有人。
楼下的客厅和餐厅里也没有人。
乔先生走了。
他茫然无措地站在旋转楼梯上,又点进乔若也朋友圈看了一眼。
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乔若也发了个和别人一起戴婚戒牵手的照片在朋友圈,却屏蔽了他?
“哐当——”
手机从郁修手中滑落,瞬间磕到阶梯之上,弹起来不断往下滑。
磕磕碰碰的声音尖锐地敲打着郁修的耳膜。
他乍然回神,连忙跑下阶梯去捡手机。
手机屏幕从左上角延伸出两道裂隙。
手机买了好几年,郁修一直小心翼翼避免磕碰——毕竟修一下就要好大一笔钱。
没想到几年没出岔子,今天这么一松手,就裂成这样。
好在屏幕还亮着,手机没坏。
李总监拉的那个工作群里,除了他,其他人八卦的消息依然滔滔不绝地涌出。
基本都是在猜测到底是谁。
乔总连朋友圈都发了,结果未婚妻的姓名和照片还是个迷。
郁修很清楚那个和乔若也戴着婚戒牵手的人不是自己。
昨天乔若也离开琴房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了,更遑论什么拍照和戒指的。
他一无所知。
【是不是就是今天早上求婚的?】
【那肯定,照片上就有阳光。】
早上……
这么快。
他昨晚刚刚拒绝求婚,乔若也今早朋友圈就发了和别人求婚的照片吗?
……无缝衔接。
【我怎么记得乔总刚有女朋友没几个月,这么快?】
【也许是乔家安排的门当户对白富美,相亲觉得合适就定了吧,说不定我们过几天就能参加订婚宴了!】
【……】
相亲对象吗?
他一直相信那个在公司里传了许久的“女朋友”是三人成虎,空穴来风。毕竟乔若也亲口否认过。
但他怎么没有想过——就算不是女朋友,也许乔若也确实有一个被家里安排认识的相亲对象。
这些时日的乔若也不会转眼就放弃他,但他记忆里最熟悉的那个乔若也会。
人是不可能突然变了的。
前几日的乔若也再好,他最熟悉的那位恶劣的乔先生,也是真实的。
拒绝求婚对从前便傲慢随性的乔二少来说实在是不识好歹,不可能再多给一点眼神。
放弃他立刻寻觅新人,再正常不过。
提示音没完没了还在响。
郁修有些看不下去。
他退出聊天框,切出来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上扫,又看见置顶那里那张熟悉的烟火爱心的照片。
照片左右下角,还能隐约瞧见黑夜中他和乔若也被烟火稍稍照亮的手。
头像怎么还不改。
分就该分个彻底。
让未婚妻看见,这样不好。
【头像要不然还是换一张】
打字的手一顿,忙按下删除键,把没有发出去的整句话都删了。
他又差点犯蠢了。乔若也屏蔽了他,他不应该看到不该知道的。
乔先生和桑决明闹出炒作绯闻的时候,他可以在家里等着对方,等着问一句“这是不是真的”。
可这一次,他甚至没有什么立场去质问。
是他先不要的。
他这是被甩了吧?
郁修一手按在胸膛上,感受着自己平静的心跳声。
昨天那种心脏抽疼的感觉消失殆尽。
他甚至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从搬进乔若也家的那一天开始,每天都在心里排练这一刻。
因此乔若也变得越好,他心底越是不安,越是觉得这一刻像看不见的暗箭,说不定什么时候等着他放松懈怠,就会突然射中他的心脏。
于是这一刻突然来临,郁修毫无疑虑,心中甚至只有一句话。
——果然如此。
……
这一整天,郁修都和平常一样度过。
他打开“鱼头不爱吃芋头”的艾听后台,回绝了不少其他娱乐公司的邀请,下午还开了一场直播。
直播间不少老粉丝抱怨他最近直播时间太短。
郁修和他们说:“我前段时间找了个班上,明天我做的项目就要上线了,效果不好我肯定得被炒鱿鱼,过几天就会回归正常直播频率啦。”
说这话的时候四面楚歌正好来了。
[@四面楚歌:你身体好点了?]
“嗯,谢谢前——”辈。
郁修:“……”
电光之火之间,他话锋一转:“钱多的楚哥的关心。”
[@四面楚歌 :(点赞小表情)]
临下播前,直播间再度下起流星雨。
楚云榭看了一眼自己屈居第二的打赏排名,还是没忍住,再度砸上榜一。
“除了房子一无所有”全程没有出现,就这样被楚云榭偷了家。
郁修下播后,没有如平常一样待在琴房练琴写歌,而是拿着毯子下楼,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客厅在一楼楼梯前,只要回家,必然都要经过这里。
郁修待着待着,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
一会梦到深夜里,乔若也和他一起站在大门前,在乌桕树旁的暗灯下,牵着他的手一起点燃烟火;一会又梦到那些最近常常梦到的莫名其妙的画面,他在乔若也身上哭得不成样子,可那人的表情却愈发可怕,沉着嗓音逼问他:“还想走吗?”
他摇头回答不想。
就这样做了一晚的梦。
第二天早上睁眼,家里什么变化都没有,昨晚没有一点有人开门路过客厅的动静。
乔若也一宿未归。
微信的置顶聊天框格外安静,那人的头像还没变,他还是看不到对方最新发的那条朋友圈。
四条未读。
一条是李总监的。
【小郁,ep今晚八点发售,你的艾听号我都在帮你管着,今晚八点会准时发布发售的消息,但你得上线一下,挑几个评论回复。其他不用担心,我们会替你应对,放宽心,等好消息。】
而剩余的消息……
【zh:我到杨城了。】
【你人呢?】
郁修恍惚坐起,双手捂脸,用力搓揉双眼。
【zh: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就要发歌,发歌之前你要是不给我打钱,我就把监控录像和处分单都发出去!】
打钱?
他怎么可能会给展浩打钱。
【鱼头:有什么事当面说,今晚六点在这里见吧。】
【(地址分享)】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回到客房,从柜子里拖出行李箱。
这个行李箱是他来乔若也家时带上的,从此封存在柜子里没有拿出来过。
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才发现行李箱被塞得刚刚好,没有空位,也没有放不下的东西。
这一年来,他暂住在这个地方,好像什么东西也没多。一个行李箱来,一个行李箱走。
只有琴谱里夹着不少东西。他带走了偷偷藏起来的仙女棒包装盒,还有一张电影票票根。
就是钢琴有些麻烦。
郁修在网上翻找了一圈,找到一家能够明天就上门的钢琴店,联系好可以暂时仓储的地方。
这些全都做完,天快黑了。
六点快到了。
他拎着行李箱出门,戴上口罩,打车到了一个颇为偏远的地方。
那是他给展浩发的定位附近。
虽然郁修觉得不太会有人能走在大街上就喊出他的名字——他不是什么有名气的歌手,但李总监叮嘱过他不少次,让他私底下小心被人拍到。和展浩见面风险极大,他为了避免被人瞧见,特意选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宾馆也不贵。
他在附近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一百五一晚的旅店。他能够在这里暂住几天,尽快找到可供租住的房子。
入住后,郁修把行李箱放下,时间离六点还有十几分钟。
他给十八岁的债主小姑娘发了几条消息。
【抱歉,我之前和你说好,这段时间会把你打赏的所有钱包括平台抽成部分都还给你。】
【但我这边突然遇到点事情,需要用很多钱,可能没办法太快给你了。】
【求饶.gif】
那边居然瞬间回复道:【什么事情要用到那么多钱?要用多少?】
郁修一愣。
聊天框对面怎么感觉……很急切的样子?
但他转念一想,他答应好给对方的一大笔钱现在没办法马上兑现,是个人都会想知道缘由才好安心。
他隐去事情根由,只说:【搬家。要搬东西找房子住,手头会拮据一段时间。我有空余的钱一定马上给你,你别怕。】
-
行星娱乐,顶层。
林木无奈地泡着咖啡——无奈地泡着不知第几杯咖啡。
乔总从昨天一大早来公司,就一直在公司连轴转,处理完了一大堆文件还不够,从李总监那里拿来了那个叫郁修的新人的所有资料,居然开始亲力亲为,从宣发资源到圈内人脉到后续综艺和影视资源,一个没落下,一个个仔仔细细处理妥当,很明显拿出了力争第一的架势。
今晚郁修ep发售,乔总更是前前后后滴水不漏,行星公关部直接拿出了应对顶流舆论的架势准备着。
这可苦了和ep发售有关的所有工作人员。
要知道,乔总的工作第一准则就是——人可以丑,但不能菜。
乔总都这么努力,连一个发几首歌试水的新人都这么铆足了劲,底下的人哪里敢怠慢?
乔先生一个人自愿加班,给全公司加班出了打鸡血的效果。
林木这个助理都凌晨下班一大早来公司,没想到他走的时候乔总在办公室,来的时候乔总还在办公室。
这不是刚求婚成功吗?
怎么就开始夜不归宿在办公室秉烛夜战了?
林木端着刚泡好的咖啡往里走,瞧见乔若也正在拿着手机,似乎在和谁聊微信。
他登时一惊。
乔总这两天只要掏出手机,必然都是在看那张和乔总未婚妻握手的求婚照,其余时间根本碰也不碰手机,和人发消息都是在公司内网上发的!
现在既然开始和人闲聊,是不是要休息——
林木还未来得及把咖啡放下,只见乔若也倏地站起,本来就十分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男人抓着手机和桌上的车钥匙,什么都没说,径直绕过林木往电梯走。
林木猝不及防,差点没拿稳咖啡。
“乔总!咖啡您不喝了吗?我帮你喊司——”
电梯门合上。
乔若也心急火燎地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下降。
他两夜没睡个好觉,浑身血液都凝滞了一般,堵得他头皮发紧,两侧太阳穴像被粗厚的钉子捅了个对穿,疼得无声无息。
他浑浑噩噩地在公司撑了两天。
他绷着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知道自己此刻状态不好,回家只会影响到郁修,根本不敢回家。
可这根弦被郁修一句“搬家”轻轻松松剪断了。
超重感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乔若也根本没心思等司机过来,快步来到停车场,自行开车赶回家。
家里什么人都没有。
沙发末尾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个毯子,似是有人在这里睡过。
乔若也喊了一声郁修的名字,没听到任何应答。
他跑上楼,第一时间先去琴房。
琴房们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许多刚刚被乔若也亲手装上的家具还是空空如也,钢琴和书桌上总是散落着的琴谱全都不见了。
钢琴的琴盖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头写着一个琴行的名字和明天早晨十点的时间,还有郁修的电话号码和一句话:【如有人上门搬琴我没有及时赶来,请联系我。谢谢。】
乔若也的心猛地一沉。
他赶忙又跑到卧室,接连检查过卧室和客房。
没能找到任何郁修自己的东西。
他给郁修买的许多情侣服都还在。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郁修还没有穿过一次,每一件都崭新得很。
已经搬走了?
为什么?郁修在杨城没有栖身之所,就算……就算出道以后不想和他在一起,继续住下去也没什么。
不想见到他的话,他搬走也行。
郁修怎么不和他说?
郁修……
乔若也赶忙拿出手机,连通讯录都忘了翻,凭空在数字键盘按出一串数字拨打出去。
忙音没来得及响起,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不疾不徐地传入耳中。
似乎是被对面按掉了。
郁修不接他的电话?
乔若也本来沉浸在无尽的慌张中,可这近乎绝望的事实反倒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清醒过来。
不,不对。
他拼命压抑询问郁修的冲动,如同等待铡刀落下一般,等着郁修和他提分手,就是因为他十分确信——郁修就算要离开,也一定是和他正式分手之后,而不是单方面把他甩了。
重生前后两辈子,郁修都不是会无缘无故不告而别的人。
乔若也又尝试打了一个电话。
对面又是立刻挂断。
这显然不对劲。
他神色一凛,果断退出电话界面,打开定位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