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道:“你的名字,为什么会在娃娃上?”
瞿清白和吴敖下意识的往祁景那边退去,唐惊梦的身边只剩一个痴痴傻傻的安子。
唐惊梦皱着眉,她脸上是真心实意的迷惑:“我也不知道。”
吴敖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这纸人若是作天兵天将用,注入灵气就能驱使,现在上面有你的名字……”
他警惕的盯着唐惊梦:“你到底是不是人?”
唐惊梦脸色难看:“你是在怀疑我?我是不是人,你看不出来?”
瞿清白道:“那上面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
唐惊梦说:“我怎么知道!这纸人又不是我扎的,你应该去问扎纸人的人!”
瞿清白被她噎了一下,随后愣愣道:“对啊,为什么江逾黛要写你的名字?”
唐惊梦瘦的凹陷下去的脸瞪起人来更为可怕,冷冷的哼了一声。
祁景也觉得有道理:“她说的对。江逾黛做这些纸人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把名字写在上面?”
他想了想:“我们可以再找找,看有没有写其他人名字的纸人。”
他们沉默的搜寻了一会,没有人说话,但是一种模糊却分外可怕的猜测,像窗外紧贴着的看不清的人影一样,不甚明晰的浮现出来。
只差一层窗户纸,就足以戳穿其凶险的面目。
纸人,名字,活死人,天兵天将……
江逾黛到底死了没有?
祁景一边搜,一边还要顾及着江隐,他不放心将他交给任何人。好在江隐还算乖顺,虽然几乎没什么意识,但牵着勉强还能走,要是把他放在一处,就在原地或站或坐,一动不动,像个精致的人偶。
祁景喜欢肆无忌惮的看他的脸,无论他的目光多露骨,江隐也不会闪躲,托着他的脸的时候,也会顺从的抬起来,要是现在亲上去,他根本不会反抗,只会乖乖的张开嘴唇。
暗淡的祠堂角落,最容易催生人心底的恶念,祁景慢慢贴近,他触到了江隐微凉的鼻尖,只差一点,两瓣唇就能密密的合上,带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意。
祁景停下了。
他忽然发现,他更喜欢江隐反抗的样子。哪怕是闪躲,哪怕是恼怒,哪怕是厌恶,只要江隐给出反应,他都照单全收。
他不是傀儡,是活生生的人。
他叹了口气,咬牙切齿的对着江隐的唇吹气,放着委屈的狠话:“等你醒过来,我要……”
后面的话成为气声,泯灭在湿润的呼吸里。
瞿清白叫了一声:“祁景,你找到什么了没?”
祁景回他:“没有。”他看了看外面,忽然道,“我出去一下。”
瞿清白啊了一声:“你去哪,要不要我一起去?”
祁景摇摇头,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想去看看江逾黛的尸体。
江逾黛的尸体在隔着天池的另一个厅堂,天井中雾气仍然很重,祁景拉着江隐,疾步走过湿滑的石板路,进入了黑洞洞的上堂,向记忆中的角落走去。
高大的石牛还在原处,被开膛破腹的江逾黛也在,地上的血已经凝固成了深黑色,漫延到他脚边。
祁景仰头,他的角度正能对上江逾黛深黑的眼睛,他死不瞑目,涣散的目光盯着地面。
手里的罗盘忽然有轻微的颤动,祁景打开,就见那指针一阵乱颤,直直指向江逾黛。
难道这里有什么古怪?
祁景下意识的伸出手,触碰上的一刹那,江逾黛的尸体忽然冒出一阵阵白烟,从他的眼睛,耳朵,口鼻……烟雾扭曲了他的脸,他整个人都像正在高温下融化!
祁景不由得后退一步,他不想吸入到这些像尸气一样的东西,经验告诉他,这里的气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掩住了江隐和自己的口鼻。
好不容易挥散那股气体,睁开眼,江逾黛已经不见了。
石牛的犄角深深的嵌入墙面,墙体从一点四分五裂,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立刻被血浸透了。
祁景捡起来,那竟然是一个纸娃娃,翻过来,背面写着江逾黛三个字。
纸娃娃的头低垂着,嘴角笑吟吟的,身子中间却开了一个大洞,肚子破破烂烂的,和刚才那具尸体的死相如出一辙。
祁景心说,江逾黛果然没死。
但他把自己扎的纸人作为自己的替死鬼掩人耳目,到底有什么意义?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中厅传来,隔着天井都清晰可闻,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祁景听着似乎都能呕出血来。
是唐惊梦。
他立刻拉着江隐往回跑,才过天井,没进门,就见唐惊梦一个臃肿的人影蜷缩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那东西被她攥变形了,好像要揉到身体里。
是一个纸人。
“不……不可能……”她抖着手,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这不是我!这绝对不是我!”
瞿清白和吴敖都被她的神态震住,僵立在原地看着她发疯,见祁景进来,手上拿了一个纸人,吴敖眼尖的看见了上面的名字:“江逾黛?”
祁景点头:“他没死。”
吴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瞿清白弱弱的劝唐惊梦,想要接近她:“你怎么了?没人说那是你啊,那只是一个纸人……你把它给我吧……”
唐惊梦拒绝了。她抬起头,紧紧盯着祁景,那种凶狠的眼神像要扎进他骨子里,祁景目光下移,看向她手里那个纸人,这分明就是刚才瞿清白找到的那一个。
为什么唐惊梦忽然出现这么大的反应?
祁景蹲下来,像安抚一只受伤的母兽一样,语气称得上轻柔:“你发现了什么?”
唐惊梦的神情逐渐由悲痛、凶狠,变成了经历了大悲大喜后的空茫,她慢慢伸出手,展示了那个被她揉的几乎不成人形的纸娃娃。
祁景伸出手,拨弄了下那纸人的衣服,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等等……
他眯起眼,看到了纸人身体一侧的异常,它之前可能被摆放在接近香炉的位置,纸人的腹部被熏黑了一片,露出发焦的边缘。
瞿清白也看见了,却不是很明白:“这里被烧缺了一块,怎么了吗?”
唐惊梦站起来,忽然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她一直穿得像蚕蛹一样,臃肿笨拙,行动起来很不方便。现在,她像一只要飞出茧的蝴蝶一样,一层一层剥开了伪装,直到最后一层里衣,袒露出她瘦的只剩一把骨架的身体。
在场的男性都有点不自然的移开眼去,又都转了回来。
唐惊梦掀开衣服,里面竟然还有一层绷带,黑黄的绷带一圈圈掉在地上,吴敖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干……”
他的话噎在了嗓子里。
唐惊梦惨白的腹部深深凹陷下去,侧面有一大片焦黑痕迹,像烧伤一样皮肉外翻,肋骨埋在煤堆里一样根根可见。
祁景举起手中的纸娃娃,眼前的唐惊梦,和这纸人的伤处完美的重合了。
几人背上都渗出了些冷汗,气氛绷成了拉紧的弦,远处终于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唉,我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