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檀不放心现在把陆矜淮一人留在屋内, 做出了出门的动静,人却还在屋内。
陆矜淮面无表情地丢出一个枕头,不偏不倚砸在楚檀面前, “……不要当我是傻子。”
楚檀没办法, 只能开门先出去,却站在门口没走远。
陆矜淮一时有些不能接受,如果楚檀一开始就告诉他真实身份, 陆矜淮并不会有多意外。
但却在他已经真情实感相信了楚檀编的谎话, 甚至已经偷偷规划好了今后的生活之后, 才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甚至现在得知真相时也不是楚檀主动说的, 如果不是他先发现不对劲,也不知道楚檀要骗他多久。
陆矜淮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得心烦意乱。
楚檀在门外等得心焦,挨在门口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直到景春过来送药,楚檀把药接了过来,才得以有机会进去。
楚檀轻轻推开门,朝床边看了过去,小心开口:“……该喝药了。”
陆矜淮坐起身子,伸出手。
楚檀低声道:“药有些烫, 我给你端着。”
陆矜淮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楚檀用汤勺搅了搅碗里乌黑的中药, 见陆矜淮不愿和他说话, 心有不安,“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陆矜淮顿了顿,慢慢开口, “……你真的是王爷吗?”
楚檀轻轻嗯了声, “这次…不是假话。”
陆矜淮缓了缓情绪, 还是没法把之前的事情捋清楚,头痛道:“……所以之前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来看我的笑话?”
陆矜淮想不清楚为什么作为摄政王的楚檀能找到他之前偏僻的住处,也想不通为什么还要专门编一个身份。
想起第一天见到摄政王那次,那人似乎就想摘遮眼的白布,似乎是对他的看不见的眼睛感兴趣。
所以楚檀究竟是对他的瞎眼有多感兴趣,不惜伪造一个身份也要来接近他。
楚檀心中一酸,“我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陆矜淮问道。
楚檀哑了声,因为什么?
他能说他也不知道么。
当时心里想去就去了,去了之后更是天天想见到陆矜淮,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陆矜淮听楚檀没说话,淡淡地哼了声,背对着楚檀。
楚檀连忙放下药碗去扒拉陆矜淮,轻轻顺了顺陆矜淮身后的长发,诚实道:“当时想来就来了。”
陆矜淮听楚檀迟疑了这么久才回答,压根不信:
“骗人。”
楚檀急忙解释道:“若我再骗你,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矜淮气得拍了楚檀一巴掌,皱眉道:“别瞎说。”
楚檀耐着性子往陆矜淮身边凑近,俨然不怕陆矜淮再来一巴掌,轻声道:“那你相信我吗?”
陆矜淮微顿,“信和不信有什么差别吗?”
要不是确信眼前的人就是阿意的情况下,陆矜淮现在连理都不想理他。
楚檀拉了下陆矜淮的手,“……都是我不对。”
陆矜淮把手缩回被子里,“哦。”
楚檀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心里难受,怎么现在连手都一下也碰不得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说…”楚檀坐在床边,迟疑开口。
陆矜淮心想阿意怎么啰里啰嗦的,“说。”
“今日藩王来京,虽然眼下安分了,但恐怕日后还要来宫里闹……”楚檀声音很轻,“我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到时候宫里可能会很乱——”
“你想出宫吗?”
楚檀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虽然之前陆矜淮的答案是愿意的,但这次却不确定陆矜淮是否会答应。
陆矜淮沉默,楚檀的这一段话信息量有些大,让他难以反应过来。
虽然在古代世界待了这么久,但这也是陆矜淮第一次接触到有关王朝的消息,不免有些被震撼到。
“…直接出宫吗?”陆矜淮问道。
“是。”楚檀不敢拉陆矜淮的手,只敢轻轻碰了碰垂到床上的头发,“宫外也有很好的医师,可以给你治眼睛。”
“不要再说我的眼睛了。”陆矜淮隐隐崩溃,“眼睛治不好就算了,你不要总是提这件事。”
“好好,我不提了。”楚檀恨自己嘴笨,斟酌道:“……那你想跟我出宫吗?”
陆矜陆顿了顿,“能带上景春吗?”
楚檀直接道:“可以,什么都能带。”
陆矜淮思虑良久,他的确很想出宫,在宫里待着难受又压抑,这一段日子以来陆矜淮天天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出宫。但当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陆矜淮却又开始纠结。
“出宫后我住哪儿?”
楚檀本想直接回答摄政王府,但又怕陆矜淮还在生气,小心问道:“你想住哪儿?我给你安排。”
陆矜背对着楚檀,想了很久,声音模糊道:“…**近一点。”
楚檀没听清前面几个字,又低头凑近了些,“什么?”
陆矜淮恼羞:“离你远一点——”
楚檀顿时理解,心尖仿佛都染了蜜糖,“那住我府上好不好?”
陆矜淮把楚檀推开了。
楚檀见陆矜淮没说拒绝的话,道:“那我现在去安排,让景春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
*
楚檀的行动很快,这边和陆矜淮答应完,另一边找人去安排马车。
景春听说要走的时候还不明所以,脑袋发懵地去找殿下问也没得到明确答案,最后稀里糊涂地先把行李收拾出来了。
好在殿下的东西并不多,全部整理出来也没多少。
陆矜淮没想到楚檀说的离宫是立即走,因为他以为的离宫并不是一件小事,再加上质子身份特殊,可能会很麻烦。
所以当摄政王府的马车到了宫殿门口时,天色已晚,陆矜淮已经睡着了。
楚檀进来喊人,看见床上安静抱着被子的陆矜淮,怔了片刻,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陆矜淮。
——没有反应。
楚檀纠结,明日再走当然也可以。但楚檀怕明天陆矜淮改变了心意,不愿意跟他走了。
夜长梦多,楚檀俯身掀开被子,一手搂着男人的脖颈,另一手穿过男人的膝弯,轻而易举地把陆矜淮抱了起来。
陆矜淮睡得很熟,起码楚檀的动作并没有惊动到他睡觉。楚檀步伐平稳地把陆矜淮抱了出去,等在外面的景春惊诧但又不敢出声。
比景春更震惊的是候在外面的随身侍卫,他们跟了王爷那么多年,本来已经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性格,但这次却还是没有绷住面上的情绪。
马车空间很大,里面的软塌上铺着柔软的垫子,楚檀动作轻柔地把陆矜淮放在榻上,然后坐在了旁边。
从皇宫到摄政王府的路途平坦,坐在马车里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但楚檀还是觉得陆矜淮这样睡着不舒服,一阵调整之后,楚檀让陆矜淮枕在了自己腿上。
楚檀连呼吸都不敢重,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陆矜淮的脸,伸手碰了碰陆矜淮的眼睫,心跳就响得剧烈。
楚檀闲不住,一想到怀里抱着的是陆矜淮,就忍不住摸摸手又碰碰头发。看陆矜淮没醒,楚檀又捏了捏男人的脸。
结果把陆矜淮给吵醒了。
楚檀的身体顿时僵住了,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陆矜淮睡意模糊,察觉到身底下奇怪的触感,撑着坐起来,却听到了一声熟悉低沉的闷哼声。
“……楚檀?”陆矜淮微顿,抬手摸了摸眼前的东西,诧异道:“这是哪里?”
楚檀又难熬又舍不得推开陆矜淮,由着他在自己身上乱摸,低声:“在马车上。”
“……”陆矜淮没反应过来,懵道:“我睡了几天?”
“你只睡了一会儿。”楚檀轻声道,“没想吵醒你,你接着睡吧。”
陆矜淮愣了愣,摸着马车的内壁,听见外面传来的市井热闹,不禁有些惊喜。
楚檀眼带笑意看着陆矜淮在马车里新奇地摸来摸去,看着陆矜淮开心他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了几分,心里忽然有了安定感。
直到看见陆矜淮好奇地摸到了马车帘子,再往前一步就有掉下去的风险,吓得楚檀立即把陆矜淮给拽了回来,仍然心有余悸。
陆矜淮被拽得疼,愣了愣,“怎么了?”
楚檀心跳都快停了一瞬,因为着急语气显得不太好,“刚才你摸到的是门帘,有些危险。”
陆矜淮往后坐了坐,没说话。
之前总是在屋子里待着很少出门,陆矜淮几乎没有体会到眼睛看不见带来的危险,所以做事前也没考虑那么多。
直到出了门之后,陆矜淮才逐渐感受到眼瞎带来的不安和不自信。他冲动的行为不仅容易让自己受伤还会麻烦到别人。
在外面不比在屋里,陆矜淮抿了抿唇,他还是注意点为好,免得折腾到别人惹人厌弃。
马车很快到达了摄政王府门口,楚檀正要起身先把陆矜淮扶下去,陆矜淮自己就先摸索着马车的车壁下了车。
楚檀无奈,只得跟在陆矜淮身后。
陆矜淮下了车之后等了一会儿,“景春呢?”
隔着大老远,景春背着包裹快速跑了过来,“殿下,奴来了!”
楚檀想去扶陆矜淮的动作被景春接了过去,闭了闭眼沉下情绪,“……我带你过去。”
此下,楚檀终于确定陆矜淮对待他似乎多了一层距离,不像是之前那样熟稔。
起初楚檀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以为陆矜淮不让自己碰他是因为还在生气,可现在竟是连搀扶都不让自己扶了。
明明从前只要有自己在的时候,陆矜淮有事也是找他而不是找景春。
楚檀以为陆矜淮愿意跟自己离宫就是愿意他的意思,可眼下陆矜淮的确是没提之前的事情,可却在不经意的地方和他拉开距离。
若是如此,楚檀宁可希望陆矜淮朝他发一顿脾气,就算是生气打他一顿也可以。
楚檀带陆矜淮去了他的住处,是他旁边的院子,丝毫不比皇宫里的环境差。
时候已经到了晚上,陆矜淮到了地方之后就去睡觉了,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理楚檀。
景春这一路上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从出宫开始,他虽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但当下了马车之后看见牌匾上摄政王府几个大字,景春的下巴都惊得合不拢了。
好在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奴才了,景春深吸了一口气。
楚檀没进屋子打扰陆矜淮,心中苦涩得说不出来话,叫住了忙活着收拾东西的景春,问道:“你们殿下对摄政王的印象究竟如何?”
楚檀自己也想不清楚了,之前问及陆矜淮的时候,听陆矜淮的回答也说不上讨厌和厌恶。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也没有说要跟他断交的话。
景春目前还不知道楚檀就是摄政王,也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只知现在来到了摄政王府,心想眼前公子应该是摄政王的门客一类人。
景春犹豫着不敢说实话。
“你直说。”楚檀知道景春的顾虑,“我和你殿下是一边的,和摄政王没关系。”
景春也是这么希望的,眼前公子对殿下的好他都看在眼里,他自然不希望眼前公子和摄政王有关系。
景春瞅了一眼屋内,小声道:“摄政王是个坏人,把我家殿下眼睛毒瞎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刁难殿下。”
楚檀沉默地听着自己压根没做过的事情。
“他嘲笑我家殿下是瞎子,虽然是他身边的奴才做的事。但是仆随主人,摄政王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景春越说越气愤,气得抹眼泪,“殿下心里其实很脆弱,被当众说眼瞎得多难过啊。那人还想摘殿下遮掩的布,明知殿下有眼疾,这是要置殿下于死地啊。”
楚檀绷紧了唇线。
景春说着开始担忧起来,“殿下第一次见摄政王那次,就因为莫须有地被说吵到了摄政王休息,说殿下犯了错。”
“眼下竟然来到了摄政王府里,摄政王最讨厌吵闹,殿下平日里还总要说话。殿下肯定是摄政王最讨厌的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楚檀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竟有这么大的误会,一时无言。
这要他从何开始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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