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中秋节办得热闹, 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等到这种日子，家家户户都愿意出来, 但好在京城的大街宽阔, 倒也不十分拥挤。
良霜到底是个小孩，一到了市集上就迈不开脚，左手糖葫芦右手兔子灯笼。陆矜淮索性让良影陪着良霜两人去逛, 自己带着暗卫去六皇子的约定地点。
顺利地在巷子里和六皇子的人交接了信物, 最后一步就是把信物送出城外。
今晚上因为出城放灯的人多, 城门大开通行顺畅。
陆矜淮拿到了东西之后, 不急不忙地往城门口走，目光不时落在街边的摊位上，却没什么想买的心思。
不过这一趟倒是瞥见了熟人，偶然和路边的周子言对上视线的时候，无奈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同时六皇子手底下苦命人，中秋还得帮他做事。
周子言打了个招呼走了过来，“陆兄，你这是也要出城？”
“是，周兄也是……？”陆矜淮低声和周子言交流一番, 才发现他们两人是将不同的东西传递给同一人，六皇子可能是怕一人赶不过来时间, 便分成了两拨。
或许还有第三拨中秋节也得干活的倒霉蛋。
“既然如此, 那不如一同前往，也好作个伴。”周子言笑道，“京城的放花灯向来最受期待, 若是殿下不赶趟的话, 在下推荐殿下去放河灯。去年在下放河灯时许的愿望, 可是全都实现了呢。”
“如此灵验的话，那定要是去试试。”陆矜淮弯唇笑笑。
顺着大路去城门有很长一段路，今晚上大路边上全是摆摊和逛街的，为了避免事故，当天大路上全都禁马车和骑马，一律只能走路。若是着急坐马车的话，就得绕其他的路走。
“听说这段时间…殿下出入襄江阁次数频繁啊。”周子言随手从小摊上买下一个兔子面具，故意打趣道：“不知是任务需要，还是阁里有情郎呢？”
陆矜淮瞥他一眼，“你听说什么了？”
“哎，京城可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况且那么多人都盯着襄江阁的那位公子，求而不得的日日惦记。殿下此举动，可是让许多人都暗生嫉妒呢。”周子言摸了摸下巴，“若不是殿下的身份在这，旁人不敢招惹，怕是已经有人要找上门示威了。”
陆矜淮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他每次去襄江阁也未曾刻意避着，被人知晓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却没想到辞意跟块香饽饽似的，那么多人都盯着瞅着。
“让他们说去。”陆矜淮没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这次周子言告诉他，这些消息甚至都传不到他的耳中。
正说着，陆矜淮视线余光处似乎瞥见一道熟悉的青衣身影，只是人流太多，当他想要抬眼看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
思及方才的想法还有些好笑，辞意不是说了不出来么，怎么可能还会在街上看见他，八成是他眼花了罢。
直到走了几步时，陆矜淮回忆起脑海中的身影，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所有人都可能看错人，但唯独他不会看错，除非他真的眼睛昏花了。
似有所感，陆矜淮朝街边看了眼，冷不丁地和屋檐底下的青衣公子撞上了视线，隔着遥遥人群，仿佛一眼万年。
辞意的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却见对方顿了顿，若无其事一般地移开了视线。
辞意下意识攥住衣袖，应当是看见他了吧。
但不想理他，是生气了么？
是了，他先前已经表达了拒绝的态度，对方应该也不会再理他了。
……
陆矜淮的确是有些生气，却不是气上次辞意拒绝出来看灯，而是分明辞意推却了他的邀约，却还是在街边看见了他。
原来不是不想看灯，而是不想和他出来看灯。
陆矜淮移开视线，一想就有些气，暂时不想搭理辞意。
陆矜淮都看见了辞意，在旁边的周子言自然也将一切纳入眼底，虽不知两人之间是何情况，但俗话说毁人好事天打雷劈，周子言咳嗽了两声，“陆兄，我忽然想起，有些东西落在刚才的酒楼了，此物甚为重要，需要回去找找。陆兄先行，就不一同前往了。”
陆矜淮回头看他一眼，“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不必。”周子言摆了摆手，原路返回，“应该就是落在酒楼里了，我独自回去拿就好。”
陆矜淮没多想。
集市摊位上偶尔能碰上一些稀奇玩意，比如各种品相清透润泽的宝石翡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公子看看么，这都是从西域那边带过来的好东西，平常都碰不上——”
陆矜淮停留在摊位面前，看中了其中的一块色泽温润的玉石，未经雕琢过，形状还保留着最天然的样子，握在手中自然地散发着凉意。
“这个怎么卖？”陆矜淮问道。
“这个啊，公子眼见，一瞧就瞧着我们这最水灵的一个。这玉石的灵妙之处就在于它天然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很稀奇的东西，若是公子诚心要的话，给三两银子就拿去吧。”小摊主卖力吆喝着。
价钱要的并不高，陆矜淮正要拿钱买下时。旁边忽然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放了一些银子在摊主面前。
小摊主也不管是谁付的，看见钱就飞快地收回了口袋，乐滋滋道：“好的，公子就把玉石带走吧。”
陆矜淮甚至不用偏头，光是鼻尖处传来的淡香就能让他认出是谁，只是对方没先开口，陆矜淮干脆也不想说话，拿上玉石就走了。
辞意跟上他。
远离了人多热闹的大路之后，小路上就略显冷清。陆矜淮知道辞意一直在跟着他，最后站定在一处巷子口。
辞意心中藏着事，没看见面前的人忽然停住，差点撞到陆矜淮身上去。
陆矜淮回头看他，略微怔了怔，平日里辞意最多的是穿白衣，简单素净。今天却是头一次见他穿了青色衣裳，多了些和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于是陆矜淮更生气了，平时见他就随便穿，自己出来玩还专门换身好看的衣裳。差别对待也过于明显了。
“跟着我做什么？”陆矜淮面无表情地问道。
辞意微微垂下眸子，“抱歉……”
开口就道歉？陆矜淮也没反应过来，以往辞意是在因为跟着他这件事道歉。
陆矜淮把玩着手中的玉石，一想到自己上回约辞意出来他说不去，现在不仅自己出来了，还换了身新衣裳，就有些气得堵，“看来是我请不动你，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辞意本来就没想到怎么解释，被陆矜淮一凶，脑袋瞬间就一片空白，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陆矜淮等半天都没听到辞意的回答，完全不知道辞意在想什么，光跟着他也不说话，转身就要走。
然后就被辞意拉住了衣袖。
陆矜淮简直要气笑了，“你又不说话，又不让我走。让我陪你在这罚站是吧？”
辞意捏着陆矜淮的袖子，听着对方生气的语气一时有些紧张，“抱歉…我是来找你的。”
陆矜淮顿住，似是疑惑，“找我？你不是出来看灯的吗？”
辞意下意识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之后又点了点头，虽然神情上总是冷冷清清的，心中却一点也不平静，低声道：“…是看灯，找你一起看灯。”
陆矜淮有些疑惑，“你上次不是说不来吗？”
辞意抿了抿唇，“来的。”
陆矜淮算是知道辞意的别扭性子，低头看着他，“如果没在街上找到我的话，你怎么办？”
京城今天晚上人多得很，要想找人更像是碰运气。
辞意抓着陆矜淮袖子的手依然没有松开，有些执着道：“找到了。”
“万一没找到呢，你就回去吗？”
辞意没有预想过这种可能，停了片刻才道：“去王府门口等你。”
“看来还不笨。”陆矜淮弯唇笑了笑，得知辞意是来找他的之后，现在连看辞意身上的新衣裳都顺眼了几分。
“那一起去看灯吗？”辞意低声问道，从袖中拿出一物来，“送给你。”
天色暗，陆矜淮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直到接过来才发现是一把金梳子，上面镶嵌着华贵的宝石，一看就十分贵重。
送礼物送梳子？
“为什么要给我梳子——算了待会再说这个，先去看灯，不然人多起来了。”陆矜淮把金梳子揣好，说道。
辞意见对方同意去看灯，又收下了他的礼物，松了一口气，这算是答应他的意思了吧。
辞意本来抓着的是陆矜淮的袖子，犹豫了一下，慢慢伸手去牵住了他的手，指尖慢慢收拢，轻轻地把男人的手握在了手心。
陆矜淮顿了下，彻底没跟上辞意的脑回路，牵手是什么随便就能牵的吗，把被牵的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耍流氓？”
“没有。”辞意抿了抿唇道：“怕你走丢了。”
“……”陆矜淮沉默会儿，牵紧了手，“行吧。”
回到大路人多的地方之后，由于辞意的样貌太过显眼，路过的人都要多看几眼，甚至还有认出辞意的人想走上前搭话的，被王府的贴身暗卫拦了下来才没被打扰。
即使如此，也禁止不了有些路过的人凑在一起指着他们说悄悄话。
这段路走得异常漫长。
“你……”陆矜淮有些无奈地偏头看了辞意一眼。
辞意轻轻眨了眨眼，小声道：“怎么办？”
陆矜淮本想看看街边小摊上有没有卖面纱之类挡脸的东西，没瞧见，但看见了卖面具的摊位。
陆矜淮拉着辞意走了过去。
“两位公子看看么？”小摊主热情迎接，“咱这边可是整个集市上面具种类最多的，有兔子有狐狸还有猫啊……想要什么都有。”
陆矜淮看向了架子上挂着的面具，大多是和节日氛围有关的，样子虽好看，质感却都有些廉价。
陆矜淮不太满意，“还有其他的么？”
小摊主一看这两位公子的衣着打扮，就知道并非寻常人家，当即笑呵呵道：“还有还有，只不过今晚上很多人喜欢买这种，只戴一晚上，做工难免会差点。好的就贵些，今天买的人少，就没摆出来。”
说着，小摊主打开架子底下的箱子，从里面找出一些带着金属质感的面具，无论是做工还是样子都精巧好看了许多。
“这些都是压箱底的好货，只不过价格有些贵，一个要五两银子。”小摊主比了个数字，“这些都是稀罕物，工匠做一个都要不少时间，材料也不好得，所以相比起来有些贵。”
旁边有路人听到不免唏嘘，五两银子一个面具，跟抢劫似的。
这一批后拿出来的面具跟之前的全然不在一个档次里，这几个的质感做工明显精致。
陆矜淮拿起其中一个半面面具，是一只银白色的玉兔面具，精致华美。
“要这个了。”陆矜淮拿出银子递给摊主。
陆矜淮转身把玉兔面具给辞意戴上，辞意站着没有动，等着陆矜淮的动作。
玉兔面具只遮了上半张脸，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线，虽然仍旧挡不住外貌上的优越，但好在比刚才内敛了许多。
“不错。”陆矜淮满意了，“走吧。”
辞意感觉自己被忽视了，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想要哪个？”
“戴你脸上你又看不见。”陆矜淮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除了这只兔子就是老虎狼狗，中秋节还是戴兔子好看。”
辞意微微偏过了视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