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矜淮没法解释, 语气幽幽,“你非要知道吗?”
辞意没反应过来,“不能问吗?”
“你听不出来么?刚才树丛里面有人。”陆矜淮点到为止。
辞意一顿, 瞬间耳尖通红, 在襄江阁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只是他一开始没有往人的方面想, 没想到黑灯瞎火的还会有人躲在树丛里。
陆矜淮回答完之后就没说话了, 辞意也没好意思开口。
他们从刚才的地方离开,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但抬头时依然能看到城门口放的天灯。
陆矜淮掀过刚才的话题,“在这看灯也可以。”
辞意点了点头,随便找了地方坐下,还是不太能忘掉刚才的事情,有些呆滞地问道:“为什么他们要在外面做那种事?”
陆矜淮想给辞意脑袋上来一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他们一起出来看灯,然后情乎所以……就做那种事了。”陆矜淮一字一句道,“听懂了吗,还有问题吗?”
辞意似懂非懂, “就和我们一样吗?”
“……”陆矜淮沉默。
哪里一样了?
陆矜淮道:“不一样,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但我们可以。”
只有微弱的月光照明, 两人坐得很近也依然看不清对方的脸,或许是黑暗给了辞意底气,听着陆矜淮的这句话, 辞意低声道:“我不可以。”
辞意的声音太小, 陆矜淮没听清, 微微偏了偏头,“怎么了?”
辞意忽然倾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陆矜淮的脸上。
气氛忽然陷入了一种淡淡的无声沉默。
陆矜淮抬眸看向辞意,对方那双桃花眼是几个世界都未曾变过的熟悉,辞意的这一举动难免会让陆矜淮想到一些可能性。
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阿意是对他有印象了么?陆矜淮低低呼出一口气,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算了,只要阿意还是这个阿意就好了。
陆矜淮揪了下辞意的脸,没说话。
辞意见陆矜淮没什么反应,抿了下唇补充道:“我不是不小心的。”
“……”陆矜淮笑了声,“我知道。”
辞意扭过头,不说话了。
陆矜淮偶尔能猜到辞意的心思,抬手捏着辞意的下巴让他转过了头,靠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回去了。”陆矜淮笑道。
黑暗之中,辞意的耳朵更红了几分。
陆矜淮随手揪了根地上的草在手中把玩着,“辞意,我问你个问题。”
辞意嗯了声。
“你一顿饭真的要吃三十道菜吗?”陆矜淮问道。
辞意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一顿吃三十道菜?谁?
最终辞意把这归结到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谣言上,轻声道:“市井谣言不可信,我吃不了那么多。”
“不是市井谣言,是我那几个侍从说的。”陆矜淮心想就不可能,辞意看着也不像是能吃那么多的,果然这三个人就没靠过谱。
被陆矜淮这么一提醒,辞意忽然想起来什么,解释道:“上次你的侍从过来正好撞到吃饭时候,那次是要请客人,所以是多了些。”
顿了顿,辞意问道:“你的侍从还说什么了?”
“他们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不用听也不用信。”陆矜淮道,“到时候把他们三个送给你挨揍。”
时间慢慢晚了,天上还在亮的灯也少了,陆矜淮打了个哈欠,起身道:“送你回去吧。”
把辞意送到了襄江阁后,陆矜淮才回了王府。
良霜在王府门口等得望眼欲穿,终于看到了殿下的人影,忍不住跟上去问道:“殿下,辞意公子几时才能住进王府啊?”
陆矜淮步子一顿,“你很期待吗?”
良霜连连点头。
陆矜淮忍笑,“那你去跟他说,催我有什么用?”
良霜一听殿下这边已经同意了,顿时乐滋滋,“那奴明天带人去帮辞意公子搬东西。”
陆矜淮想了下,若是辞意住进王府里也要好处,不仅见面要方便许多,襄江阁那种地方鱼龙混杂,良影能翻墙进去,就有别人也能翻墙进去,安全总不是个保障。
“你想去问也行。”陆矜淮交代道,“别直接去就搬东西,跟土匪似的。”
直到陆矜淮回到房间里正要换衣服的时候,这时候才发现还在衣袖中的信物。
“……”
碰上辞意之后,陆矜淮就忘记了自己还要传信物这件事。
不知道交接信物的人还在城门口吗?
陆矜淮喊来良影,把信物交给他,让他速去速回。
把这件事吩咐完之后,陆矜淮靠在软塌上开始想自己的事。
阿意的身份对他来说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本来已经快要让他逐渐淡忘的问题,却在这两个世界之间,又重新升上心头。
上个世界的祁意对“阿意”这个称呼有熟悉感,而这个世界的辞意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他的脸有熟悉感。
虽然可能只是巧合,但万一是世界bug没有把阿意记忆清除干净,也不是没有可能。
次日。
陆矜淮刚醒的时候,睁眼就看见了穿着一身红衣裳的良霜,从头红到尾,从头上戴的花到脚上穿的鞋子都是红的。
陆矜淮睁眼还没完全清醒,靠坐在床边,声音有些模糊道:“……你今天要成亲?”
良霜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喜庆,开心地回答道:“去见辞意公子。”
陆矜淮听到辞意的名字清醒了一大半,拧着眉头,“你见辞意穿红衣裳做什么?”
良霜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回答道:“这样吉利。”
不仅如此,良风良影也被良霜逼着穿了一身红色,包括府里的一部分侍从,前段时间管事定做的红衣裳都派上了用场。因为在良霜的固有认知里面,媒婆去提亲的时候总是穿红色。
良霜心想,他们今天去襄江阁要正式一点,起码要让辞意公子感受到王府的诚意。
只不过,良霜还没来得及去襄江阁的时候,门口的小厮就进来通报说门外有位公子来找世子殿下,问是否放行进来。
陆矜淮刚醒,此时还没洗漱换衣服,便让良霜去接一下辞意。
良霜乐不可支,“好耶。”
这是辞意第一次到王府来,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一个红色的人影朝他飞奔而来。
良霜一路跑过来,站定在辞意面前,脸上的笑容灿烂,“世子妃——啊说错了,辞意公子。”
良霜在心底管辞意叫世子妃叫习惯了,有时候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
辞意眸子睁大了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良霜继续解释道:“我们殿下刚刚起床,所以没法来接公子。奴先把公子带到殿下的院子里。”
辞意颔首,“多谢。”
良霜越看这位世子妃越欢喜,人长得好看不说,气质看着也好,声音也好听。
为了让辞意公子能留下来给殿下当媳妇,良霜绞尽脑汁给殿下说好话,“殿下其实平常起床很早的,今日意外起晚了而已。”
——不能让辞意公子觉得殿下是个懒惰的人。
辞意对此有些兴趣,“你们殿下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良霜漫天胡扯,“殿下日日在书房里练字看书,十分好学。”
实际上,殿下每天都是在京城里到处闲逛,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凑。虽说是为了完成六皇子交给的任务,但这些却不能告诉辞意公子,良霜只能编造一个小小的谎言。
辞意迟疑了片刻,“那我来会不会打扰到殿下读书?”
“不会不会。”良霜连忙解释道,“其实殿下可以一边读书一边说话,不会打扰的。”
到了院子之后,良霜介绍道:“公子,这里是殿下的院子。这个是良风,这个是良影,奴叫良霜,公子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奴,身体不舒服就找良风,要人跑腿就找良影。”
良风良影看见辞意公子真的来了王府,也很是欣喜地行了个礼。
辞意方才见良霜穿红衣裳就有些疑惑,眼下看着院子里的侍从都穿了一身红,问道:“府里今天有喜事?”
良霜露牙笑道:“公子您能来就是最大的喜事。”
“公子您先在堂屋坐着歇会儿,奴去给您倒茶。”
上次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招待用的是一般普通的茶叶。这次辞意公子来,良霜把府里压箱底的好茶都拿出来,甚至还把昨晚买的糕点也一并拿了出来,花生蜜饯都摆盘放在了辞意手边的桌子上。
弄完了这一切之后,良霜的激动还是没有平稳下来,站在辞意身旁,悄声问道:“公子,您什么时候住进王府啊?”
“……”辞意懵了一下,“住进来?”
良霜用力点点头,“西边房子都收拾出来给您放东西了,就等您过来了。”
辞意完全没收到相关的消息,“这是殿下的意思吗?”
“是殿下和王府所有人的。”良霜一时嘴快又说错了,“都很期待世子妃…啊不是,期待您住进来。”
辞意听滞了。
陆矜淮刚一踏进门,就听见了良霜的这一句,没好气道:“你给我出去。”
良霜还想留下,但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了。
“良霜总是瞎说话。”陆矜淮坐到椅子上,“你别搭理他。”
“他为什么说…让我住进来?”辞意不解道。
陆矜淮轻咳一声,“这句不是他瞎说的,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住进来。”
说完,陆矜淮又顿了顿,不大确定道:“……忘了你是襄江阁的人,你的身契在阁里吗?是不是要先把你买出来?”
准确来说,辞意和襄江阁里的普通戏子歌女并不是同一类别,为了方便管理,阁里的人大部分是孤儿或者是买来的清白儿女,自小培养学习技艺。
辞意的身份特殊,与襄江阁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自然不存在卖身契一说。
只不过…辞意现在还不能离开襄江阁。
原因暂且不能提,辞意抿了抿唇,找了个借口,“下个月吧,我要先和管事的说一声。”
陆矜淮理解,“好。”
正说着话,陆矜淮忽然瞥见窗户边闪过了一瞬人影,有些透光的窗户纸后,印出了一道脑袋的影子。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等会去我房间吧。”陆矜淮实在不知道良霜哪来的这么强的好奇心,忍道:“有时间我教训他。”
辞意也看了过去,忍不住笑了笑,“昨天晚上的也是他吗?”
堂屋里距离窗户远,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良霜就算在外面偷听也听不到具体内容,最多也只能透光看见模糊影子。
“是。”陆矜淮笑道,“他很欢喜你。”
辞意轻轻点了下头,“看出来了,他还叫我世子妃。”
“……”
陆矜淮生硬地扯开话题道:“先出去吧,去我屋子里。”
陆矜淮推开堂屋门的时候,在窗户外偷听的良霜被吓了一跳,拙劣地装作正在门口扫地的样子。
“那边是我的屋子,你先进去。”陆矜淮侧头对辞意道,“我跟他说两句话。”
辞意从没见过良霜这种过度活泼的侍从,“我能一起听吗?”
“行。”陆矜淮道。
良霜拿着扫帚低头假装扫地,忽然面前一片阴影,他一抬头,就见殿下和辞意公子站在他的身前。
良霜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殿下,辞意公子。”
陆矜淮随口问道:“……扫地呢?”
良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是的。”
面对着良霜,陆矜淮也没转弯抹角的,直接道:“那刚才趴窗户上的人是谁呢?”
良霜正要狡辩,陆矜淮就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下一句:“我记得,辞意公子好像特别不喜欢撒谎的人,是吧?”
良霜焉了,只能点头:“对不起,是奴。”
陆矜淮匪夷所思,“昨天也是你,今天又是你。良霜啊,你怎么总是贼兮兮,在偷看什么呢?”
如果不是知道良霜值得信任的话,陆矜淮就要怀疑他是不怀好意的内奸了。
良霜扭捏不好意思说。
陆矜淮懒懒倚在旁边的柱子上,也不着急,“你不说的话,辞意公子要以为王府里不安全了,连侍从都做偷看的坏事。”
辞意扯了下陆矜淮的袖子,低声道:“怎么总说我?”
陆矜淮比了个口型道:“他怕你不喜欢。”
良霜不想给辞意公子留下坏印象,泄气道:“对不起,这是殿下第一次带人回来,奴有一点激动和好奇。”
“你这岂止是一点?你想看到什么,直接说不就好了。”陆矜淮道。
良霜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辞意公子,“真的要说吗?当着公子的面说?”
陆矜淮道:“说吧。”
良霜说话带着一种没文化的纯朴,“奴想看殿下和公子亲热。”
陆矜淮:“……”
辞意红了耳朵:“……”
陆矜淮忍着脾气道:“出去罚站。”
“再发现你偷看一次,你就改职去王府门口扫大街。”
良霜一脸丧气地离开了。
陆矜淮转头对辞意道:“别理他,我们走。”
辞意勉强道:“他…挺跳脱的。”
进到卧房之后,陆矜淮让辞意先坐,他去拿些茶水吃食。
卧房里没有摆放桌椅,除了屏风后面的床之外,只在窗边摆着一张软榻,软榻上的小桌子上随意散放着几本书。
辞意虽然识字但不喜欢看书,所以很佩服读书的人,抬手把桌案上的书整齐地理好放在一边。
“这个小青梅很好吃,你尝尝。”陆矜淮放到一边的桌案上,也坐到软榻上,“没想到你会来,还没来得及和看门的小厮说,下次不会拦你了。”
辞意摇了摇头道:“没等多久。”
“会打扰你读书吗?”
陆矜淮笑了声,“当然不会,我平时不看书。”
陆矜淮看辞意的反应就知道估计是良霜又瞎说了什么,猜测道:“良霜跟你说,我经常读书?”
辞意迟疑着点了下头。
“有什么事问我就行了,别听他的。”陆矜淮低笑道:“净会扯淡。”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陆矜淮问道。
辞意想起小谷说的让他主动一些,不然对方会感到压力。
“来看看你。”辞意低声道,“你作为世子,总是出入襄江阁被看见了影响不好,以后我来找你吧。”
陆矜淮的心仿佛被这句话轻轻戳了一下。
“昨天还没问你送的东西——”陆矜淮从匣子中取出昨天辞意给他的一把金梳子,拿在手中看了看,怎么看都是一把梳子,唯一的特点就是过于华贵。
“……为什么送梳子?”陆矜淮不解道。
辞意愣了下,“你不知道吗?”
陆矜淮:“梳头发?”
辞意拧了拧眉,语气中不大开心:“那你还给我。”
“嗯?送出去还能要回去?”陆矜淮没给他,又打量着手上的梳子,想找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你昨天还答应我去看灯了。”辞意低着声音,仔细听还能听出些许失落。
“记得,我们还一起放灯了。”陆矜淮仍旧不解,“但这和梳子有什么关系?”
辞意又道:“我亲了你的脸,你也没有拒绝。”
陆矜淮没理解到辞意现在说的和梳子有什么关系,只是有些呆怔地点头,“是……”
突然,陆矜淮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点,他看了下手中的梳子,又试探性地问道:“这是……定情信物?”
辞意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陆矜淮也颇为无奈,“你送的时候没说,我也没往那方面想。”
“我以为你知道…梳子是结发的意思。”辞意扭过头道,“大弈国都是用梳子定情,不需要解释。”
辞意这么一说,陆矜淮自然能想起梳子有这么一层意思。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却没往这方面想,他不是大弈国原住民,对本地的传统也不太熟悉。
陆矜淮低低叹了口气,把金梳子收好了,“别生气了,跟你道歉。”
“你现在知道意思了,还接受么?”辞意抿了抿唇。
“接受。”陆矜淮没想到辞意会这么主动,心头一软,隔着桌案捏了捏辞意的脸,“当然接受。”
辞意心里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他也很怕陆矜淮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陆矜淮把辞意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向辞意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辞意一点没多想,起身走了过去,刚走过去就被陆矜淮拉了下手,辞意没预料到失去了平衡,手撑在旁边的桌案上,才没摔倒到陆矜淮的身上。
“不好意思……”辞意下意识道了声歉。
陆矜淮似乎低低笑了声,“道什么歉,抱一下。”
辞意不确定道:“……抱歉?”
陆矜淮这下彻底没忍住笑出声来,把辞意拉近拥他入怀里,“是这个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