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来源于什么。
时玖凛呼吸沉重,甩了甩冰凉发麻的手,深深望了他一眼。
“别越界。”他低声警告。
江池渊不说话。
好半晌才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嗯”了一声。
他那点可怜又自作多情的自尊在时玖凛眼前终于还是丢了个一干二净。
什么叫越界?
他们明明那么亲近,洞悉对方所有伤口,做了那么多连普通情侣都没有做过的事……
明明他们的心脏都被紧密连接在了一起,为什么现在他就连只是单纯想触碰对方都做不到?
他畏惧时玖凛眼底的厌恶。
时玖凛囫囵换好衣服,头也不回就要走。
谅江池渊也不敢再厚着脸皮拦他。
最后一刻,他急匆匆瞥了一眼江池渊小心翼翼看着他的眼睛。
视线碰撞的那一瞬间,就像是被一根极其细小的针扎了一下似的,时玖凛呼吸都乱了一瞬。
想抱住他轻声安慰,或是吻掉他眼尾的泪水。
可他又无法放下心中芥蒂,自己过不了自己那关,也是发自内心无法接受自己有对江池渊主动的念头。
他恨江池渊,觉得他恶心,会畏惧他的突然靠近……这些也是事实。
算了。
时玖凛垂眸,还是选择了逃避。
反正这正是他所擅长的。
江池渊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也终究是没有力气能将其抬起。
他的错。
是他太过于冒进,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如今和时玖凛不尴不尬的关系。
的确是他越界了。
在听到门被拉开又用力甩住的声响后,他攥紧拳头,自虐一般用尽全力砸在墙上。
骨骼和水泥墙碰撞,一声沉闷的巨响。
好在墙还算结实,只是多了条裂缝而已。
手上崭新的伤口异常刺目,墙上也染了血迹。
他是Enigma,有着轻而易举摧毁世界万物的能力。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等级。
强大到甚至独立于弱肉强食的规则之外,像高高在上的神祇,可以肆意嘲弄脚底下卑微苟且偷生的懦夫。
可原来就算是身为Enigma,也照样不是无所不能。
至少,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追求自己爱人的资格。
他的命甚至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那么一瞬间,江池渊甚至颇有些自私的想,要是李简阳真的能利用自己那颗心脏来威胁时玖凛就好了。
可很快又反应过来,时玖凛压根不爱自己,对他没有一丁点除了恨以外其他的情感,又怎么会被他绊住脚步。
他们的路途明明已经足够颠簸。
江池渊眼眶干涩,就算是不照镜子也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狼狈可笑。
如果当初,这场游戏开始的最初,他们能给彼此留有一些余地就好了。
为什么他们会被逼到这种连退路都没有的地步?
不,不对。
不是他们,从始至终没有退路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江池渊身体猛的颤了一下,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无力跌坐在地。
——
这是第几次莫名其妙跑出来了?
时玖凛甚至就连自己也说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选择逃避,也不明白现在的他有什么好怕的,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
这让他有种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的错觉。
好像他还在被铁链锁在墙角,颤颤巍巍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以此来减轻一些身体上的疼痛。
他快死了,这一切都只是死前送给自己的一个美好幻境。
他早就疯了吧?
现在能像这样看起来正常也不过是在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对吧?
时玖凛摇了摇头,努力驱散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最近做噩梦的次数和之前相比明显少了很多,他终于能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重新感受那阵刺到眼睛生疼的光。
这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痊愈,那个疯了的自己彻底死在了那间牢房。
却没想到死掉的是三年前的自己。
疯了的自己披上外衣,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甚至骗过自己。
可不管他怎么自我催眠,也依旧忘不掉那些伤口。
也好。
就当做这些都是自己在赎罪。
可惜有资格原谅他的人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唯一剩下的李简阳又是个彻头彻尾被他逼疯的可怜人。
别说让他原谅自己,就连时玖凛试着换位思考后都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
如果能一直待在麻木的地狱对他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他在江池渊近乎屠戮式残忍的手段下醒了过来。
以至于哪怕他现在极其想好好爱自己,也依旧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是那么的肮脏,恶心。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胃里忽的一阵痉挛,一拧一拧的疼。
时玖凛被迫弯腰,用力干呕。
那模样就像是要把自己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才肯罢休似的。
哪怕他胃里空荡荡,什么也吐不出来。
时玖凛紧紧捂着抽搐的胃,试图能借此缓解一些疼痛。
自然,无济于事。
就好像是有一把尖刀在胃部位置上划了一刀口子一样,疼到甚至能让他感受到久违溺水一般的窒息感。
他这是怎么了?
时玖凛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至少,至少不要让他比江池渊狼狈。
那个塑料瓶忽的出现在眼前时,时玖凛还未从干呕到窒息的痛苦中解脱,眼尾泪水欲坠不坠,大脑发懵。
那是只很好看的手,指甲被修剪的格外平整,骨节分明,握着瓶子时能隐隐约约看到上面的青筋。
可惜,跟江池渊比还是差了点。
江池渊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那都能让人感受到威胁。
他的手无论是拿着鞭子或是捏着纹身用的尖针,给他带来的震撼都远比惩罚工具本身要大。
是那双手把他一次又一次按在水中,也是那双手在自己体内游走,逼他放下所有矜持臣服。
……
只不过盯着别人的手幻想江池渊未免太不礼貌了些。
时玖凛很快移开了视线,警惕的看着那个人。
是Alpha。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白曦。
只不过那时的自己是Omega,可能多多少少会引发对方的同情心和保护欲,现在则不然。
他确信,自己的等级要比对方高。
那是什么驱使着他这么好心?
生长在黑暗中的他,从来都不肯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没图谋的善意。
却没料到对方似乎只是来送瓶水,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见他不肯接就弯腰把水放在时玖凛脚边,随后转身就走。
“等等!”他被迫硬着头皮主动开口。
对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
依旧没主动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皱了皱眉,嗓音慵懒,声线倒是好听:“看你在这吐了半天也没吐出来什么,给你送口水顺顺。”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就是,你在这有点影响我揽客。”
时玖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你长得比我们那几个工作人员强点,客人注意力全在你身上,我们怎么办?”
时玖凛愣了下,迟缓的神经终于清醒了些:“你是卖的?”
也是,做这一行来钱有多快他也是知道的。
时玖凛喉结微动,明明对这些烂事没有丝毫兴趣,却又不知是在和谁赌气,竟主动问他:“多少钱一晚?”
那个Alpha说话时语气虽然差了些,可长相却是意外的温和,没什么锋利的棱角,就连发丝都是毛茸茸的,阳光照射下是很淡的浅金色。
这样的语气再配上这样的面孔,反倒是像他是在故意恶声恶气来给自己打造不好接近的外壳一样。
那个Alpha在听到他这个问题时露出了类似于惊诧的神情,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扫了他几眼,道:“你竟然喜欢Alpha?”
他也能感受到这人的等级绝对不容小觑。
这种程度的强者难道一般不都是喜欢相较而言脆弱温顺的Omega吗?
毕竟越是脆弱,便越能凸显出自己的实力。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个靠后面的。
时玖凛皱了皱眉。
他并不是喜欢Alpha,只不过是本身就讨厌Omega,又被江池渊打到除了靠后面外硬不起来罢了。
但他并没有选择对那个Alpha解释这些曲曲绕绕。
这些破事说出来反而丢人。
“所以,多少钱?”
在那个Alpha的世界里,路人只分为两种。
一个是能给他钱的,另外一个是跟自己没有一丁点关系的。
他报了个数。
时玖凛略一思索,缓缓道:“除了你以外,其他人也一样吗?”
他想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中,以此来换取片刻喘息机会。
那个Alpha的信息素是一抹很淡的柑橘味,他笑道:“价钱都是一样的……甚至除了开房外,我们还有许多其他的功能。”
他眼睛很亮:“期待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