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渊一边帮时玖凛清洗,一边听他跟自己畅谈那看似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思绪却好像已然飘到了千里之外。
他在想,时玖凛在看到自己血肉模糊,胸口还有个窟窿的尸体时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为自己哭吗?
时玖凛仰头,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炽灯,轻声道:“我们可以选个不那么大的城市,这样物价也不会太高,不用和那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打交道,可以安安稳稳的……”
他这二十几年来的人生太过于坎坷,假如可以,他倒是希望余下的路能少一些曲折。
江池渊不语,隔了好久才接着时玖凛的话道:“你不是喜欢海吗,我们可以挑个靠近海或者江的城市,可以自己开一家店,养只猫或者狗……再养一盆白玫瑰。”
每多描述一句话,插在他心脏处的那把刀便更往深处更进一分。
时玖凛全然不知,甚至还嗔怪道:“玫瑰上面的刺好疼。”
江池渊哑然失笑:“是我的错。”
他没想到时玖凛对自己那么下得去狠手。
他似乎连自己都不会爱惜自己。
江池渊轻声道:“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要怎么上他们都心知肚明。
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回,明明已经可以脸不红气不喘主动撩拨对方,时玖凛在听到“上药”这两个字时也还是感到脸颊发烫。
江池渊报复似的对他道:“害羞什么,你又不是处。”
真好啊。
这份平淡无论是对他们谁而言都显得弥足珍贵。
时玖凛甚至痴心妄想能让时间不再向前流淌,就此停在这一刻。
偶尔的几句拌嘴,极其亲密的相拥,互相顾忌着对方身上伤口。
就像是他从前所奢望的,两只小兽蜷缩在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那样。
至少,他能感受到自己是被在乎的。
至于这到底是爱,还是他对江池渊的感激,亦或是单纯不想让最后一个还在乎自己的人消失……其实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想好好珍惜此时此刻。
好想被爱。
但他早就沦落到只剩下一具空落落躯壳的地步。
他一无所有,又该拿什么去爱别人。
他以为自己能一直保持分寸,却又不得不向本能低头,依赖江池渊的余温。
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就少花时间搞那些曲曲绕绕了。
造化弄人。
江池渊把他从水中捞出,又打开花洒把他仔仔细细从里到外洗了个透。
时玖凛几次欲言又止想对他说自己手还没残,可以自己来,却又在看见江池渊一脸认真专注的神情时止住了话音。
算了,算了,他开心就好。
哪怕江池渊这幅模样总能让他联想到宠物店一脸认真给狗洗澡的员工。
哪怕他很不情愿把自己代入到狗这个角色。
江池渊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跪趴下腿再打开些,方便自己上药。
时玖凛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维持着这耻辱至极的姿势。
江池渊幸灾乐祸:“下次再这么自虐试试?”
时玖凛身体僵了一瞬,回过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他:“不是您的命令吗?”
自然,眼神是装出来的。
时玖凛心底格外清楚,那个时候江池渊情绪仍旧不怎么稳定,如果自己不做出点什么极端举动,他感知不到自己的诚意,怕是仍旧会走。
如果只是被尖刺穿透……他也不亏。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选择挽留江池渊,但等大脑反应过来时,那支花的根茎便已然没入身体,只剩下染血的花瓣微微颤栗。
江池渊一点点敛了笑意,轻叹道:“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呢。”
那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些呢。”
时玖凛感受到沾了药膏的手一点点擦过那些火烧火燎的地方,正在给予它们安抚。
“疯子。”江池渊毫不留情给予他评价。
时玖凛点了点头:“你也是。”
——
时玖凛本以为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那么多年,如果真的要走,恐怕要收拾很多天,带走很多东西。
可当真选好地址准备动身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一无所有,什么也不剩。
江池渊注意到了他的落寞,手指轻插进他的发丝,吻他的眼睑安慰道:“没关系,不留牵挂反而能让以后的生活轻松些。”
时玖凛一想,觉得有道理。
也对,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物件,而是物件后面代表的那一小段独属于自己的回忆。
而对他而言,那些回忆却只是痛苦源泉。
早一些抛掉,也许他还能忘记的快一些。
重要的不是过去,是此刻他们正在并肩向更好的方向走,是他们以年为单位的未来。
至少时玖凛是这么想的。
江池渊看他发亮的眼睛,只觉得恍然。
原来让现在的时玖凛开心仅是这样的几句话就可以。
原来,他也会有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
时玖凛这个样子更让无数次想提醒他眼前的平静底下还埋藏着炸弹的江池渊无从开口。
他还不想这么轻易就毁了时玖凛那双发亮的眼睛。
再等等吧……
江池渊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和时玖凛一样在期待虚无缥缈的未来。
也许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呢,也许李简阳的也放下了心中的仇恨,好心施舍给他们一个明天。
而这些事情在真正发生前都是没有定数的。
原本为了收拾行李而腾出的时间现在全部空了出来,火车票已经定好,再修改会有很多的麻烦。
恰巧他们不约而同想要多留在这座城市几天。
江池渊看向时玖凛空落落的指腹,下意识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同样什么都没有的,自己的指腹。
他再次意识到,他需要一对戒指。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时玖凛给不给他这个送的机会。
江池渊心脏狂跳,甚至比时玖凛脱光了主动撩拨自己时还要激动。
于是在某次吃完晚饭躺在沙发上揽着时玖凛看电视时,江池渊试着问他,旁敲侧击道:“你觉不觉得,我手上再多一枚戒指会更好看?”
时玖凛不以为然的回答:“会硌着我的吧。”
江池渊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他口中的“硌”是什么意思,耳朵根腾的一下又红了几分。
“你他妈,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东西?”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句话。
本来就是,被上的又不是他。
时玖凛百忙之中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开,急匆匆瞥了他的手一眼,敷衍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江池渊酝酿了好久也没能装作坦然的说一句“想要送给你”,别别扭扭好久才开口:“就是觉得有点空……”
时玖凛也不知是敷衍还是刻意撩拨,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回答:“好像是有点,反正先生的手好看,不管是买什么应该都不会差到哪吧?”
的确。
虽然他看不懂江池渊买枚戒指而已紧张什么,自己又不是不让他买。
但江池渊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确确实实很符合他的审美观。
他起了兴致,低头吻江池渊的手,甚至还有意无意伸出舌尖蜻蜓点水般在那上面点了一下。
江池渊挑眉,释放了一丝压迫信息素,命令道:“张口。”
在这一方面,他对自己极致的掌控欲倒是一点也没变。
时玖凛闷声一哼,照做。
他的舌头被江池渊用两根手指夹住,惩罚性的肆意揉捏了几遍才恋恋不舍般松手。
时玖凛心底忽然又一种难以言说的自豪感。
这双手的主人是他的Enigma。
他拥有这样一双手,只要他愿意,甚至随时随地都能让那只手为自己服务,
江池渊咬着他的耳朵,暧昧至极道:“硌一点不好吗?有点起伏岂不是更爽?”
时玖凛甘拜下风:“还是您更不要脸一点。”
不管他听没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也都算是点了头。
江池渊狂喜。
他挑了很久戒指的款式,听销售员跟自己滔滔不绝介绍了无数中款式其中蕴含的祝福含义,却都感觉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他和时玖凛之间的故事无从复制,也无法宣之于口。
哪怕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江池渊也还是不敢去暗自揣测时玖凛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会主动撩拨自己,自己在表达爱意时他也能不再出言刺伤,偶尔甚至能做出一些简单的回应……
却也似乎只是这样。
倒是也不奇怪,毕竟他们从开始走的那一步开始便是伴随着身体上的欲,时玖凛对他不会再产生情感也很正常。
只不过总归还是遗憾的。
他不甘心停在这一步,却又不敢继续下去,生怕自己失了边界。
他不确定他们之间的情感究竟能不能配得上送戒指这个看似简单的举动。
这似乎注定是他一个人奔赴的路程。
他最后选择了定制。
戒指内圈刻着对方的名字。
江池渊小心翼翼将丝绒戒指盒收起,无声闭上双眼。
至少,给他一个送出去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