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在意是假的,因为程思稷跟他说无法来看他的比赛,却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夜总会,和付屿在一起。
江新停呼吸停滞一瞬,他立刻掏出手机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程思稷,让他回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毫无立场。
他们早就离婚,程思稷什么时间想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本就不必同他报备,也不必对他说真话,只要有所交代,对他们二人之间就已算得上体面。
他颓然放下手机,夜总会门口,付屿几乎整个人都靠在程思稷身上,被他拥进车的后座,随后程思稷也跟着坐进去,然后驶离。
完全不能细想。
后座上会不会留下付屿的头发,程思稷的香水味,他们即将去哪里,是工作、娱乐还是私密关系?
江新停重重靠回椅背,从憋闷的胸腔泄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划亮手机,点开微信,手指点击几下。
离开的队友纷纷回到车上,他探出身子对罗君说:“君哥,我想好了,帮我安排吧。”
其实比赛第二天,程思稷就获悉了比赛结果,他在会议休息时间给江新停打电话,提示暂时无人接听,但因为是友谊赛,他想关系不大,遂作罢。
他这几日都非常忙,有一个体量很大的收购计划,几乎每一个细节都需要他亲自过目,他间隙偶尔会想起拨给江新停,有时候没人接,有时候还没响两声,就被他的秘书进来打断,他只好自己挂掉。
江新停训练密集的时候常常如此,他没有多想。直到四天后喘一口气,他本来要回家休息,又忽然想起几天没和自己联系的江新停。事实上,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真正放松的,江新停比睡眠更具有至高无上的吸引力。
再打电话还是不通,这时候程思稷隐隐察觉不对,于是又点开微信界面,思忖片刻,发送一句:“衣服干洗好了吗?”
一点找他的借口罢了。
但消息没发出去,前面鲜红的感叹号告诉程思稷,他已经被拉黑了。
程思稷拧起眉心,再打一遍电话,依旧无人接听,这让他确信电话号码也一并被拉黑处理。他心脏一沉,立刻抄起车钥匙,开车去了彩虹soho。
刚进一楼,恰好碰到outlaw战队的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出来觅食,但里面没有江新停。Koi看到程思稷,扭开脸将外套的拉链往上拉,装作埋起脸看不见的样子,错身而过。
程思稷阔步追去,拦在Koi面前:“江新停在哪?”
Koi停下步子,提起眼皮瞭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我有东西在他那。”
程思稷语气一贯倨傲疏离,惹得Koi不快,他沉默两秒,让其他队员先走。邵骏想吃瓜,踮着小碎步没走出去多远,被闵闻从后面用臂弯夹过脖颈,一把带走。
看别人都走远了,Koi这才抬起头和程思稷互不相让地对视。
“你要什么东西?”Koi眼神冷戾。
“与你无关。”程思稷也不落下风。
“不管是什么东西,我想程总都不差这点钱。”Koi说,“毕竟你和你家人都出手阔绰得很,我真心希望你们都别再来打扰Archer。”
程思稷皱了皱眉,敏锐地捕捉到重点:“我家人?”
Koi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你那个好妈,五天前跑来这里,要给江新停一笔钱,让他别再联系你。”
“比赛之前,众目睽睽之下来这一出,要不是Archer足够专业,晚上的比赛想正常发挥都难。真是用心险恶。”Koi露出嫌恶的表情。
理论上讲,沈绣对游戏比赛的时间表毫不关心,可以说得上一无所知,大抵不是故意为之,但程思稷觉得犯不着跟Koi解释,他又问一遍:“江新停在哪?”
“他不在这,准确说,他不在S市。”Koi作势要走,最后奉劝他,“你别再来了。”
程思稷半步未退,神态依旧游刃有余:“你知道我打听这件事并不难。你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Koi狠狠皱眉盯着他,半晌才没有办法地开口:“他在奥地利,集训。”
“谢谢。”程思稷得到答案就要离开,Koi又喊住他:“你应该可以想象,江新停要多努力才能重新回到电竞圈,而且黄金期很短,他顶多再打一两年,你别再毁了他。”
程思稷缓下一步,随即又大步走远。
他拨通付屿的电话,等待音仅仅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他想起江新停说过付屿像个智能AI,这一点上他确实称职得离谱。
程思稷发出指令:“尽量把下个月欧洲的那趟差提前。”
付屿疑惑:“提得多前?”
“越快越好。”
“那后面所有的行程都要动,你确定要这样?”付屿再次确认,他已经习惯程思稷发出指令而不提供理由。
“我确定。”程思稷坐进车里,“还有,我爸妈是不是找过你?”
付屿沉默几秒,选择坦白:“他们问彩虹soho的收购计划,还有你和江新停目前的关系。”
“我知道了。”程思稷说,“下次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付屿醍醐灌顶,忽然听出这两件事的关联:“你去欧洲是为了小江?”
程思稷并不否认,只是说:“北欧的冬天很值得一去。”
事实证明,智能AI的办事能力极为高效,一个星期后,程思稷已经坐上了去法国的飞机。
他打算在法国办完事后,再转道去奥地利一趟。
入了冬,温度本就很低,飞机飞上高空以后,又降几度,程思稷找乘务员多要了一块毛毯,遮盖在自己的腿上。
付屿顺手将二人之间褶皱的部分抻平:“我找空乘给你要个热水袋。”
“不用麻烦了。”程思稷说,升到指定高度以后,他打开电脑开始办公,眼神停留在屏幕上。
付屿说:“你需要休息……”
程思稷打断他,敷衍地“嗯”了一声:“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休息。”
付屿再次说:“事实上,你并不清楚。”
程思稷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看着付屿。
“怎么了?”付屿被看得头皮发麻,反问道。
程思稷瞳仁泛起冷意,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很像沈绣。”
沈绣年轻的时候是个小有名气的新锐钢琴家,嫁给程秉游、怀了程思稷之后,也是因为家族的需要而选择放弃事业,也因此,她常常诉说为程思稷所做的牺牲,并且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程思稷的身上,视他为她此生最大的成就。一旦程思稷的所作所为脱离了她的预判,就会引起她的焦虑。
她认为程思稷对待生活缺乏主张,他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喜欢什么,哪怕现在做出决定,也是不理智的,迟早要后悔。他永远需要她替他做出正确的决定。
程思稷曾经无意看到被沈绣藏在储物柜箱子里的照片,是她十八岁时盘着发,身材纤细,一袭酒红色的垂至脚背的优雅伞裙,坐在舞台上、钢琴边,是他从未见过的光芒四射的模样。
诚然,她做出了巨大牺牲。但这不是程思稷所要求的,他更希望他的母亲优先做自己。
事实上,他认为沈绣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什么,又想要的是什么,却还妄图操纵他。
付屿自然清楚程思稷对沈绣的态度,自然而然地闭了嘴,过了一会才问:“你和伯母昨晚吵架了?”
又解释自己知道的缘由。
“她昨晚打电话叮嘱我,让我在国外多看顾你,注意安全,少去人多的地方。”付屿说,“她不愿意直接跟你讲,把电话打到我这,我就猜到了。”
程思稷昨晚确实和程秉游和沈绣闹得不愉快,原因是他在餐桌上质问沈绣去找江新停的事,并要求他们别再插手自己的生活。
沈绣觉得程思稷不可理喻,一边流眼泪一边痛心疾首地骂他白眼狼:“程思稷,我们是为了你好。你不能为了小情小爱昏了头,你和江新停只结婚了三年,这个人在你的人生里可能也就三十分之一。”
程思稷指着不远处那架钢琴:“您最了解钢琴,一颗琴键对于钢琴来说不过是几百几千分之一,但少了这一颗,钢琴就毁了。”
他最后对沈绣说:“我是因为他才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