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停明白程思稷在扮可怜。
可却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富有成效。
江新停留了下来,凌晨帮程思稷又擦一次汗,额上、脖颈与前胸的汗水源源不断,彰显着程思稷睡梦中的难受。其实程思稷很少生病,照顾他醉酒远比照顾他发烧的经验要多得多,江新停知道人是被他给折腾坏的,就连程思稷睡着都还患得患失,保持着惯常的揽他的姿势。
回头想一想,结婚才三年,习惯却胜似十年,再看看心里,像是早已嵌进去一万年。
也许是因为太累,后半夜江新停倒真的睡了一个罕见的好觉。
醒来时在程思稷怀里。程思稷退了烧,脸上恢复出健康的血色,撑着太阳穴,眼里的光很沉,拨弄江新停眼前半长的发。
在江新停虚焦柔软的眼神聚集之前,程思稷凑过来和他接吻,将他的脑袋吻得向后仰,江新停闭上眼被动承受,不迎合,也不拒绝。
“江新停。”程思稷嗓音还是哑的,尾音带着绵潮的喘息,“接受我,别再把自己一个人困住。”
江新停眼波微动,他想起自己之前极度脆弱的样子,别说程思稷,连他自己都觉得讨厌。他妥协地坐起身,对程思稷展露一个温顺笑意:“好,下午我们出去走走吧。”
傍晚日头没那么猛烈,热度消减,天边浣纱似的飘荡着玫瑰色的晚霞,程思稷载他去城东新开的家居城。上周经营那里的余总送给程思稷一张vip卡,他想或许适合和江新停一起逛一逛。
小孩儿以前很喜欢和他一起逛超市之类的地方,程思稷空闲时间不多,偶尔奉陪,江新停就会非常开心,提前列好想买的东西。不过计划归计划,最后多半会超支,拎回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比如挺丑的鳄鱼碗刷,还有腰果并不爱吃的狗狗零食。
大约是刚结婚那阵,有一次程思稷和他一起逛,逛着逛着,刚刚还念着要再买一袋水果麦片的小孩儿突然哑了声,程思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带着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在购物车里的架子上坐着,从围杆的缝隙中将腿伸出来,自在地晃。
江新停的目光有些移不开:“我小时候特羡慕别人这样,被爸爸妈妈放到购物车里,一家人一起逛街。”
程思稷眼神沉了沉,又听江新停自嘲地笑:“我是不是嫉妒心挺重的啊,自己没有的,什么都觉得好。”
程思稷没说话,推着车绕到人少一些的地方:“想坐进去试试吗?”
江新停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哪里?”
对方的目光垂落,一时间很聚焦,让江新停一下看懂了,觉得程思稷这个人看着正正经经的,竟然很会说笑:“我这么大个人,那个红色的板上盛不住,腿也伸不出来啊。”
尾音没落干净,程思稷趁他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托起他的膝盖和臀将他整个人端起来放了进去,空间太过狭窄,江新停弓着脊背抱起膝盖,满满当当地蜷在里面,张皇失措地看向程思稷。
“好像还行。”程思稷忍不住勾起唇角,“趁着还行,实现一下你的愿望。”
江新停的眼睛湿漉漉的,有些局促,但难以掩饰破土而出的雀跃,而更深沉的情绪,被程思稷抬手揉他头发的动作揉散了。
“下一站,去哪里。零食区还是冷冻食品?”
程思稷记得那天他推着江新停逛遍了整个超市,惹来很多目光,好意恶意都无所谓,他只记得江新停发号施令指挥前进时的神情真的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而他那时以为他将永远拥有他的无忧无虑。
逛家居城更适合穿便装,程思稷换上一件宽松的白色休闲衬衫和灰色休闲裤,浅色系看上去很干净,使他通身多了一丝慵懒的居家气质。他将江新停环在两臂之间,四只手一起推着购物车,在货架中穿行。周末人不少,有人从他们身后过的时候,程思稷就贴紧江新停的脊背避让。
一开始江新停兴致不太高,但还是挺配合,努力在满目琳琅中找到一点话题。他端起一只水杯来看,又举得更高些,侧过脸问身后的程思稷:“这个好不好?”
瓷白的杯身,上面用抽象的线条勾勒出飞鸟的形状。
“不好。”程思稷说,贴着江新停耳侧俯身过去,又拿下一个来,两只放在一起摆着,“买一对才好。”
江新停眉眼舒展,将杯子放进购物车里,那里已经有一只海豚公仔,继而他又表现出对货架上飞行棋的青睐。
“我想再买一根装饰灯。”江新停渐渐逛出了兴致,“卫生间的水龙头角度也不太好,这个万向头好像很实用。”
自从结婚以后,家里的琐事其实是江新停管得多,让郑姨买什么菜,程思稷上火了不能吃什么,有什么忌口,家门口加装摄像头,黄色的灯泡伤眼睛要换成护眼节能灯,宽带和机顶盒续费,江新停更倾向亲力亲为,并且总是会选择更实惠的套餐,为程思稷节省一些不必要的开支。甚至有一次程思稷看到江新停困得眼皮快粘在一起,还瞪着眼趴在床上盯着手机,程思稷问他为什么不睡,他说他在等双十一零点抢一箱套。
尽管程思稷认为这里面很多事并不必要,但他承认,江新停被江岷教得很好。他无疑是个可爱、懂事又十分能干的伴侣,他有一双在赛场上例无虚发的手,也用这双手为他折过衣物、打过领带、换过灯泡,添加过洗碗机的洗涤剂。
结账的半途,程思稷发现其中一只杯子上有一道细微的裂隙。
“你在这等我。”程思稷说,又走回到原本的货架边想换新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江新停站在一台壁挂电视机前仰视着屏幕,画面是VGD联赛的重播——万众瞩目的焦点,千钧一发的比赛,山呼海啸的欢呼。
无关名次,只是这种经历本身,对江新停来说也已经成为了可忆不可追的过去。
程思稷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感觉掌心染上一丝湿意,但太淡了,禁不住捉摸,耐不住分辨。他语调压低:“小麒。”
自从出事以后,江新停已经能够敏锐且熟稔地发觉旁人语气中遗憾惋惜的成分,他将手搭在程思稷的手背上,收敛了两秒情绪,将它扯下来:“没事。”
他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笑,手里扬着那盒飞行棋,用极为寻常的语气说:“晚上你陪我玩这个。”
睡前开了一瓶白葡萄酒,程思稷知道江新停酒量差,但他恰好不需要这么清醒,微醺的状态下进行一点游戏,程思稷觉得是恰合时宜的。
两个人先头挨着头看规则,一个重度游戏玩家,一个智商足够高,多看两眼就明白了。先定输赢的惩罚,飞行棋提供了惩罚卡,江新停洗好了,让程思稷抽。
指尖夹住一张抽出来,上面写:输家脱一件衣服。
江新停发怔,将飞行棋包装翻来覆去看,总觉得不太正经。
程思稷盘腿坐在地毯上,只裹了一件睡袍,手肘撑着沙发边缘,单眼皮微微吊梢起一些,有些逗他的意思:“怎么?赌不起?”
江新停抻直脖颈,仰头喝尽杯里透明的酒液:“来。”
然后程思稷先撂骰子,直接出六点。江新停觉得这人运气是真好,程思稷没过几轮,就飞到终点。
程思稷还是不动如山地撑着头,意味深长地审视江新停。
江新停认赌服输,也不扭捏,一颗一颗解开睡衣的衣扣,往下一脱,露出里面一件白色的背心,窄长的肩带于肩骨上绕下去,从腋下边缘的空隙里能看到内里凸起的一点风光。
“好了。”江新停拿起惩罚卡要开下一局。
程思稷探身过去,修长的手指摁住纸牌:“没好。”
“我脱完了。”
“要脱我指定的那件。”
江新停哑口无言,脸颊发烫,撑住地毯,每一缕毛绒质感的纤维似乎都在搔弄手指,连带着心脏深处酥痒。
“那你说,脱哪件?”
程思稷暧昧不明的目光从他的喉结游移至锁骨、前胸,再缓慢往下。仿若一把手术刀,冰冷而又精细地划开他仅有的衣衫,用冷意刺激他渐渐灼热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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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哪件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