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大学。
赤井秀一依旧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最靠近后门口的角落里。
其实他倒也不太反对来上课。
学校，是组织不屑于插手的地方，也很难插手，卡慕是个例外。但就算是卡慕，在学生面前也会很好地收敛组织的气息。
这些还没有走上社会的学生是纯粹的，组织的人混在其中会格格不入——就比如他。
所以，在学校里，反倒是他最安全的地方。
忽然间，一个金发女生在他身边坐下，操着一口腔调怪异的英语说道：“我能坐在这里吗？”
赤井秀一无语：你都坐下了还问什么？
再看一眼，忍不住惊悚了。
“放心，我们都没事。”朱蒂低下头，轻声说道。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她土气的黑框眼镜和满脸的雀斑，抽了抽嘴角。
女人的化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是易容术吧！
“目前联系工具反而不安全，还不如直接见面。”朱蒂快速说道，“大学是个很好的掩护场所，今天那个人在帝丹。”
“詹姆斯怎么说？”赤井秀一问道。
“我们现在在一座紧急避难屋暂时停留。”朱蒂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詹姆斯切断了所有人的对外通信，目前只有我和卡迈尔在外面活动。”
赤井秀一明白她的意思，自己的卧底任务只有詹姆斯、朱蒂和卡迈尔三个人知道，如果他们三人之一是卧底，卡慕就不是怀疑，而且直接干掉他了。
“明知道这些人中间有问题，但就是找不出来。”朱蒂愤愤地锤了一下桌子，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一怔之下才发现赤井秀一提前把手掌垫在了下面。
“冷静点，不是大问题。”赤井秀一笑了笑。
或许他的沉稳真的能感染人，朱蒂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平静，又说道：“如果不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找出来，我们在日本的行动会处处受制。你那边怎么样？”
“还行，不是我一个人有泄密的嫌疑。”赤井秀一咽下了组织里可能有另一个卧底的事，转而提议，“一直压制，只会导致那个代号‘卡奥尔’的组织卧底不敢轻举妄动。他不动的话，我们就找不到破绽了。”
“秀，你的意思是，欲取先予？”朱蒂沉思道。
“对，设计一个他必须出手的环境，逼他动。”赤井秀一点头，“我身上的嫌疑不能彻底洗清的话，最近就不用想这接触组织核心了。组织里有bfi的卧底——这个条件必须从根源上不存在，那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让卡奥尔背锅，让他成为双面间谍。东都酒店事件，他先通知组织再通知fbi，为的是引卡慕进陷阱！”
“我明白了，回去和詹姆斯商量一下。”朱蒂答应下来，又转过了另一个话题，“说起卡慕……夜神枫，我查了他的资料，实在太干净了。他的履历如同一张写好完美作品的白纸，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清清楚楚，从未有过行踪不明的空白时间段——秀，你知道吗？他竟然上过日本警察学校！要不是你现在跟在他身边，确认他是组织的卡慕白兰地，谁也不会怀疑一个学术界的年轻俊才是组织的成员。”
“……嗯？”赤井秀一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警察学校？”
“对。”朱蒂说道，“因为查夜神枫就会暴露我们在他身边有卧底，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是我一个人去查的，只报告给了詹姆斯一个人，连卡迈尔都不知道，你放心。”
“警察学校的事？”赤井秀一打断。
“夜神枫从小就是个天才，读书时连跳几级，18岁就从东都大学化学系毕业，却出人意料地去读了警校。”朱蒂诉说着查到的内容，“不过，入学大概三个月，他因为殴打教官，并且坚决不肯检讨，被勒令退学，断了做警察的路。之后不到一个月，他就去了美国深造。”
“殴打教官……”赤井秀一沉吟道，“理由呢？”
“不清楚，没有记载。”朱蒂摇了摇头，“我猜测，不是什么光明的理由，以至于警校档案都删去了这一笔。”
“是因为理想被玷污，所以心灰意冷，被组织招揽的吗？”赤井秀一喃喃自语。
“秀，你该不会想着把他拉回来这种事吧？”朱蒂说道。
“怎么会？”赤井秀一嗤笑，“夜神枫这个人，看着随心所欲，玩世不恭，但他骨子里可是那种能为了自己的信念坚持不懈不惜粉身碎骨的人。既然他已经选了这条路，那就算撞死在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那……还要继续查吗？”朱蒂迟疑道。
“不用了，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赤井秀一叹了口气，看她的表情有些无奈，“毕竟，你找不到任何明面上fbi能对他动手的理由，是不是？”
朱蒂顿时哑口无言。
夜神枫这个人的档案，简直比处子还清白，连一条交通违法记录都没有。这样的一个在学术界有很高地位、被日本政府保护的人，fbi空口白牙说他是犯罪分子，毫无用处，引来本地官方的反感，反而会更加被掣肘。
“说起来，卡慕回国之前，把cia掀了个人仰马翻吧？”赤井秀一忽然说道。
“嗯。”朱蒂点头。
“那cia那边有没有什么卡慕的情报？什么都行。”赤井秀一点了点桌面，提议道，“虽然cia和fbi也不是很合得来，但这点合作总没问题吧？”
“可问题是，什么都没有。”朱蒂一摊手，“詹姆斯联络过cia的负责人，还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得知，卡慕离开美国前，把cia有关他的资料，不论纸质的还是电子的，全部销毁了。”
“全部？”赤井秀一一脸的震撼。
“cia有组织的卧底，配合卡慕里应外合炸了资料室。”朱蒂苦笑道，“这么丢脸的事，难怪cia不肯开口。”
“呵，他们……”赤井秀一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脸色也凝重起来，“不对。”
“什么不对？”朱蒂不解。
“电子版的资料是怎么消除的？”赤井秀一反问，“那么重要的资料绝不会没有备份，使用物理手段的话，就算连机房也炸了也不可能消除干净吧。”
“是被网络入侵的。”朱蒂答道。
“卡慕是化学专家，擅长爆炸理所当然。他上过警校，他的身手和枪法好也不出奇。”赤井秀一沉思道，“可黑客技术却是另一个领域——如果不是他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就是他身边有一个精通电脑的高手。”
“隐藏……不太可能吧？”朱蒂犹豫道，“夜神枫才几岁，在化学上他已经是国际学术界赫赫有名了，比cia的高手更厉害的黑客技术……他又不是真的神。”
“那就有意思了。”赤井秀一勾起了唇角，眼中战意盎然，“从来没有直系部下，每个任务都临时挑选底层人员，用完灭口的卡慕，居然背后有一个电脑高手。我倒是开始好奇了，什么人被他藏得这么好。”
“秀，你要小心。”朱蒂担忧地说道。
“啊，说起来，还有一件事。”赤井秀一忽然慢悠悠地开口，“分手吧。”
“……”朱蒂愣住，好半晌才疑惑道，“什么？”
“我说，分手吧。”赤井秀一淡淡地说道，“很抱歉，在接下这个卧底任务的时候没对你说这句话，幸好没有耽误你太长时间。”
“可……那也没必要分手，我们是战友，我会等你回来……”朱蒂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对你不公平。”赤井秀一摇了摇头。
“是因为，宫野小姐吗？”朱蒂想了想问道。
“不是。”赤井秀一无奈地一笑，“我和明美也分开了。她是个好姑娘，我已经达到了目的，不应该再利用她了。”
“秀，你只是在卧底期间不想分心，所以才要和我分手吗？”朱蒂确认。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才开口：“算是吧。”
“好。我同意。”朱蒂点点头，随即又说道，“那么，如果你功成归来，能和我复合吗？”
“到时候你还单身的话。”赤井秀一看着她，一脸认真，“如果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真心祝福你。”
“谢谢。”朱蒂对他笑了笑，随即突然扬手——
“啪！”
后半个教室的人都被这响动惊动，转头看过来，连讲台上的教授也停下了讲课。顿时，这个小小的角落成了焦点。
“哪有你这样、第一次见面就约女孩子去酒吧的？轻浮！”朱蒂愤愤地骂了一句，拎起包，连课都不上了，直接气冲冲地从后门走了。
“……”赤井秀一摸了摸发麻的右脸颊无语。
就算是找个借口以免他们谈话这么长时间被人注意到，无意中宣扬出去被卡慕警觉，但你也打太重了吧？分明就是报复我说分手。
“兄弟，你也太不挑了吧？”前排的男生对他挤挤眼睛，偷笑，“就凭你这张脸，我们这里喜欢你的女孩子多着呢，你什么眼光？”
赤井秀一想起朱蒂化妆后的那张脸，又抽了抽嘴角：这绝对是女人的报复！
“我刚从美国过来，对这里还不熟悉，遇见同乡有点激动，是她误会了。”他一摊手，一脸无辜。
“这样啊……没趣。”见没有八卦，学生纷纷转了回去。
台上的教授往这边狠狠瞪了一眼，继续讲课。
赤井秀一揉着脸苦笑不已，确实是他对不起朱蒂，但夜神枫有句话真的没有错：你会害死她。
想要在组织这个漩涡里深入，首先，要斩断所有的牵绊才行。
有些决心，必须下。
有些事，必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