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 其实最开始是禅元主动添加了好友。
七年前,他们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六岁。都是在最无知无畏的年纪悄悄在网上胡言乱语, 肆意口嗨。禅元并不知晓雄虫当时在做什么, 他对十六岁的印象只停留在放学回家后, 偷偷浏览重口味网站和□□网址, 悄悄地在私密社群里下载群友们拍摄的漂亮不法照片,在个人心理得到满足后, 一键举报, 并销毁自己设备中的下载照片、浏览记录、聊天记录。
十六岁的他因此得到了“网络社交荣誉安全监督员”的嘉奖, 这一份荣誉直至今日都被写在禅元的简历中。
在诸如此类, 令人发指的举报行为中, 恭俭良幸运地躺在禅元的列表,一躺就是七年,双方从简单的电影分享到越来越夸张的私密话,再到互相赠送礼物, 最后躺在一张床上。
禅元是没想过的。
十六岁的他想不到七年后会发生什么,正如二十三岁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恭俭良在什么时候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程化刻翻来覆去研究好几遍最后只能拆开通讯设备, 从物理层面上手动复原记录,“哎。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关系也真好。他连通讯密码都告诉你……禅元,你还是得管管他啊。”
禅元没有说话。
他不会告诉程化刻或者任何人,自己并没有得到雄虫的准许,雄虫也没有告诉自己密码。作为一个研读了六百页雄虫生活指南, 兼注意事项的家伙。禅元在恭俭良自己的生日、他雄父的生日之间尝试三遍, 最后组合出一个大小写、顺序、数字完全正确的密码, 畅通无阻进入到恭俭良的社交网络中。
没有什么秘密。
因为没有什么人和恭俭良聊天。禅元点进去看, 自己的账号还被高高置顶,里面的对话却被完全清空。以此往下拉,最近的对话是出发前家里父兄对恭俭良的问候,其次就是半年前和一年半前、两年前,三个不同的复读班群公告,往下拉,还有更多标注了不同序号的复读班班群。
内容乏味,无非是祝贺同学们考上大学,走向新的人生。
恭俭良复读过很多次。
如果他不追求上一个法医专业,或者不奢求考上警校,能够接受上一所普普通通的专科学校。
那么二十岁,他早该毕业,顺顺利利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与禅元是同样固执的人,一次不行就考两次,当第一个复读班的同学毕业拿到毕业证书,进入家庭或者谋求工作。恭俭良才考上大学。
那六百页资料里,恨不得把这件事情的要害标注得清清楚楚。恭俭良忌讳成绩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学不进去,到学习就恶心,还是硬生生坐在桌子上逼自己看下去。最终,雄父温格尔看得心痛,捐了五栋教学楼,让家中幺子在离家最近的大学中,攻读动物医学(养护方向)专业。
这已经是温格尔深思熟虑后,能给孩子找得,最接近医学,又无太多危害的学科。
饶是如此,恭俭良还是大闹一场,最终结果以被两个哥哥联手制裁,送去闭门思过为结局。
接着,大一还没念完,恭俭良收拾包裹,麻利地和禅元携手私奔。
六百页资料中,细心备注了恭俭良患有一定程度的学习障碍和学习厌烦心理,并附上了雄虫协会认证的医学证明。最让禅元印象深刻地则是在医学证明下一行小字:
“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够肩负起未来孩子的功课辅导。我们的小兰花实在不擅长这些事情。谢谢。”
可见,夜明珠家的人从始至终都相信了恭俭良的鬼话。
他们真的觉得,恭俭良和自己网恋,七年之后情浓意切,比翼双飞——禅元抓挠头发,怎么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么离谱,又这么可爱的雄虫。看着空荡荡的聊天记录,他并不失望,也不恼怒,好像是被恼羞成怒的小奶猫抓一把,疼又不致命。
现在,雄虫谁也不相信,谁也无法依靠。禅元冷酷地想着,在冷酷之下,一团炙火烤着他的心,“怎么样?”
程化刻和信息部的人已经尽最大努力。
信息部敲击键盘,刷刷刷几下,恭俭良与禅元的聊天页面中蹭蹭蹭跳出好几个对话框。“已经还原三个月内的记录。”
程化刻那边要慢一点,“有备份,但删除比较彻底……东西就是比较多。禅元你很急吗?”
“你慢慢来。”禅元微笑着接过通讯,他一目十行拉到最顶端,对恭俭良的事情不提一句,“有空请你们吃东西。”
“得了吧。”信息部的军雌打趣道:“管好你的雄虫,我们可就谢天谢地了。”
“那也太便宜禅元了。”程化刻手上功夫不停,似乎在搞其他东西,“他的雄主,可听他的话了。上次发……咳,抱歉啊,禅元。”
禅元微笑颔首,沉默地离开。
恒温箱中,虫蛋翻个身,又不动了。禅元盯着它,有种与孩子注视的错觉。“想雄父吗?”
虫蛋轻轻点了点。
他又困又累,因为缺少雄父的精神孵化,整个人都没有出生时翻滚的气性,懒洋洋躺在软垫中间,随雌父的走动来到了房间。
“这是雄父和雌父的房间。”禅元也不知道孩子听不听得懂“房间”的概念,补充道:“等你出来了,也要住在这里。”
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整理床铺,最后把一些家居用品装在包里。等背上各种用品,一手提着恒温箱,一手刷完三个月恭俭良与自己所有聊天记录后,禅元再一次来到了禁闭室门口。
雄虫还在里面。
为了防止他使用金属用品袭击军雌,逃避惩罚。舰长阿奇诺谨慎要求,所有餐具都是柔软的硅胶材质,以防送餐人员受伤,又能防止雄虫自(残)。
当禅元走进去,被泼了满脸热汤的军雌呲牙咧嘴走出来,可以这些细节根本无法阻止恭俭良继续发疯。
“滚开!”
禅元半只脚还没踏进来,恭俭良一把扯掉手腕上的吊水,连同针带吊瓶摔向门口,“滚!”
雄虫的眼眶凹陷进去,黑眼圈和红血丝,外加惨淡的嘴唇,无一例外指向一个事实:失眠。
自被关禁闭以来,恭俭良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了。
他瞪着眼睛,有时候看监控,有时候看大门,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除了门缝中吹过的风撩拨头发,恭俭良一动不动。坐在监控室里的军雌被这双眼睛看得心慌,时常一种渗人的滋味从脚底滋到颅顶。
他不喝水,不睡觉,军雌们给他送饭送水他也一概不吃,来了就和刚刚那样打翻发疯,稍微靠近一些就用铁链锁住人的咽喉,死死拖拽住。
裁决处的军雌们真是又怕他死,又怕他疯,恭俭良睡不下去,他们也焦虑起来,心中祈祷快点睡吧睡吧,再绝食不睡觉,他们又要使用药物强制管控雄虫了。
谁也不希望到这一步。
“禅元!”监控室中,有人惊喜地喊一声,“禅元来了。”
要对付恭俭良,还得是他的雌君禅元来。
他们围在监控室面前,看着禅元毫不在意地踏进去,被吊瓶砸中肩膀。恭俭良发疯将身边所有能投掷的物品都丢过去,硅胶碗、硅胶餐盘、硅胶叉子,甚至是剩饭。当黏糊糊酸溜溜的饭渣落在禅元的脸上,他便知晓,这是昨天没有出酸掉的食物。
他将残渣抠下来,脱掉外衣盖住恒温箱。
他开始打扫卫生。正如在房间里做的每一天,每一次雄虫不满胡来之后的日常生活般,禅元捡起所有的垃圾,打扫地面,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一点擦拭过去;清洗碗筷,交还给厨房,打了一份新鲜的加糖的饭菜过来。
“吃饭吧。”禅元从背包中掏出提前泡好的蜂蜜水,放在恭俭良面前,“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暖黄色的蜂蜜水,散发着甜蜜的气息,热气袅袅,扑面而来。
恭俭良看着,反手将蜂蜜水泼在禅元脸上。滚烫的茶水让禅元闭上眼睛,黏腻的质感,导致往下滑落的蜜水顺入嘴角,渗出一丝丝甜味。
“走开。”恭俭良冷着脸,拒绝道:“我不想看见你。”
“我想看见你。”
“滚!”恭俭良更加用力地推搡雌虫,再次故技重施要将整个盒饭掀翻,弄得满地狼藉。
他的手腕被紧紧按住,手肘重重撞在禅元胸口。雌虫宽大的手指,完整包裹住雄虫的手,从手腕到手指,从一个拳头,到十指相扣。
“抱歉。”禅元低声道:“我想你了。”
“走开。”
“真的。”
恭俭良踩在他的脚上,发出尖叫。禅元用力地将雄虫压在墙上,得益于身高,他成功的让恭俭良脚尖着地,险些失去最重要的着力点。而他自己,则用两条腿插到恭俭良的两腿之间,阻拦对方所有的攻击行为。
“真的想你了。”
“闭嘴。”恭俭良讽刺道:“你以为说说这种话就可以了?你以为我是这种听听情话就会安静的雄虫!下一步,你是不是还要吻我……滚开!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要撕烂你的嘴,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塞到你的子宫……”
禅元不为所动。
他忽然松手,让雄虫骤然掉到自己的大腿上,整个人紧紧地抱住他,从脖颈到腰背。恭俭良被迫贴在禅元柔软的肌肉上,随着身体晃动,铁链呜呜呀呀地叫起来。
“对不起。”禅元道歉道:“雄主。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早点码一章,现在去隔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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