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许戈林和专家组的会诊要求,如无意外,每周五是段宁来医院复查的日子。
段宁坐在车里,指间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香烟,他看向窗外,轿车停在了心理诊疗中心的门口。心理诊疗中心在医院的最南边,门前有座很大的花园,阳光从日出开始降临整片区域,一切安然有序,色彩温馨。
他默默吸了口烟,又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傅轻决,傅轻决不是吸烟人士,对瘾君子嗤之以鼻,这根烟是段宁通过交易从他那里换来的。
单独和汤越则见面后的那场意外并没有持续很久。段宁把事情拜托给别人,但自己的时间因此停滞了,他觉得很累,待在家里除了睡觉,只想抽烟。
段宁知道他不该如此,峰回路转之际不该如此,这对他的病情和身体也没有好处,但精神堕落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因为不堕落就会因不够理想而毁灭。
他不想和傅轻决每天做爱,但傅轻决愿意给他一根他渴望的香烟,他就继续和傅轻决在别墅的花园做爱了,显得他很想要一样。
那个花园没有眼前这个大,茂密的矮树环抱着玫瑰花圃和一汪池水,段宁就是那条被拍上岸的濒死的鱼,青天白日之下都无所谓耻辱。
傅轻决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段宁还剩下小半截烟没抽完,也得跟着下车了。
他将熄灭的烟头捏在手里,路过垃圾桶停顿片刻,傅轻决见他像是舍不得扔,一把夺过就扔了进去:“越活越回去了,段宁。”
段宁手上一空,几点烟灰蹭在手上,他走在后面,说:“你说的就是一根,那一整根都是我的。”
“但你没抽完,要去做检查了,”傅轻决说,“谁让你抽根烟的速度比乌龟还慢?”
是傅轻决没给他那么多时间。
段宁看了看周围安静来往的病人及家属,什么都不说了。
他跟傅轻决走进了许久没有来过的心理诊疗室。他不是很想来,傅轻决如果能多给他几根烟,比来接受心理治疗要有用得多。
段宁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是这么告知的。
段宁每次治疗时其实很配合,但因为太配合了,段宁知道这是在对他进行干预和救助,他很难被催眠,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尽管他藏得很好,全程情绪稳定,乍一看似乎没什么问题。
“催眠还是很难进入状态,”医生的声音柔和,她笑道,“很久没来过了,不喜欢我这里?”
段宁笑了笑,摇头说:“之前在住院楼住院。”
“现在睡觉还会失眠吗?”
“还好,不经常。”
发病后吃药会影响思维,脾气有也变化,但段宁现在比两年前刚来的时候,情况还是好了许多。
心理医生也感到棘手,因为直观来看,段宁身体上所受的创伤太过严重,诱发的可能性太多了,要找心理创伤的根因并治疗,需要段宁对外界对他们减少防备,做到真正的配合。
但这并不容易。
没有人知道段宁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专家组进行讨论的时候,他们都多少知道一点傅轻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许因为傅轻决知道更多段宁的过往,清楚底线在哪,随着段宁身体的好转,他的其他情况没有变糟——段宁似乎不怕傅轻决,反而对傅轻决表现出信任,他们认为这符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症状。
结束基础治疗后,心理医生和段宁一边聊天,一边从里面出来,氛围轻松。傅轻决在走廊打完电话,不一会儿也进来了。
“傅先生,”医生低头写着病历本,忽然说,“段宁是不是又开始抽烟了,上一次来的时候,他的烟还戒得很好。”
傅轻决被自己花钱请来的医生问得一愣,说:“医生,这你应该问问他自己。”
段宁坐在圆椅上,心虚地说:“是我找他要的。”
傅轻决笑问:“怎么要的?”
“病人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思想和行为的改变,傅先生。”
场面顿时安静,段宁扭头看向一旁。
傅轻决面带微笑,盯了一眼段宁的后脑勺,看着护士扶段宁再去隔壁捣鼓那些有的没的,他则留在这里继续听着医嘱,更确切的说是听数落。
“太过依赖香烟不是好事,我们都知道,这对段宁来说就像酒之于酒鬼,可以缓解一时但伴随其他心理影响,他只会越来越消沉,”医生尽可能平静地说,“可我们还没有找到原因,抽烟和手抖有什么关联,发生在哪一个对他来说不能忘记的时刻。”
傅轻决没说话,有没有当回事不得而知。
“傅先生,段宁在会客厅发病那天,您觉得最可能是因为什么?”
“我当时不在会客厅里。”
“家人对患者的监督鼓励和关心同样重要,段宁他……还有父母亲人吗?”
傅轻决说:“也许有吧。”
对方蹙眉:“也许?”
傅轻决默然片刻,说:“没有。”
离开心理诊疗中心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傅轻决带着段宁往外走,回去之前还得去许戈林那里看一趟。
一路上傅轻决都板着脸,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他终于开了口:“以后还要不要抽烟?要不要去把垃圾桶那半截捡回来?”
段宁看向傅轻决,像是很难割舍,低声道:“医生说可以适当抽一点。”
“她跟你说可以适当抽一点,责任却在我,我请她来是干什么的?不如叫院长把她开了。”
“那就不抽了……以后也能少做一点,你没那么多时间。”
因为没那么多时间,傅轻决才会急匆匆的要在露天花园里弄他,他像是对此耿耿于怀。
傅轻决捏着他肩膀,停顿半晌,气笑了般说:“我时间多得很,只是跟你没那么多时间。”
电梯缓缓上升着,段宁“嗯”了一声,垂眼说那些耳熟能详的话:“你又不缺情人,那些能做情人的漂亮Omega,是需要傅先生多花时间和心思。”
傅轻决不想跟他讨论这个:“你再多说一句,以后次次都在花园做,而且一根烟都不会再有了。”
电梯门开了,又到了走廊长椅上坐了许多人、四周都相对安静的地方,段宁闭上了嘴,什么都不再说了。
“怎么不继续说了?”傅轻决回头道。
段宁为了一些傅轻决会破例给予的香烟,以及没人想在外面当个现眼包,傅轻决明明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走廊中间最大的那间就是许戈林的办公室,平日里他都在首都特区医院工作。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但谢革来了。
“我来找许医生看看病,”谢革靠坐在桌上,看许戈林头也不抬,“没想到许医生这么不待见我。”
“傅轻决一会儿就会带着段宁过来,你不要见老板?”许戈林说。
谢革被拆穿了,他原本是约好在附近和傅轻决见面的,但听说傅轻决带段宁来了医院,自己便也溜来了许戈林的办公室解解闷。
他说:“他最近应该心情不错,毕竟谁也没想到,一桩军火走私案能跟前总统的死扯上关系。”
“会不会很严重?”
“那要看有人能下多大决心,究竟能查到哪里,给谁定下什么罪名。”
许戈林不太关心他们这些弯弯绕绕,说:“上次你们在万湖庄园没干什么别的?”
谢革笑道:“能干什么别的,订婚宴而已。”
许戈林抬头看向了他,从旁边抽出报纸扔了过去,“订婚宴是谁订婚,怎么最后一连几天全是你们的花边新闻?”
谢革往那上头瞟一眼,看着许戈林的指尖,顺势去碰许戈林的手,被许戈林皱着眉甩开了。
“傅轻决到底打算把段宁怎么样?”许戈林问。
“你对段宁这么关心。”
“因为他是我的病人——”
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段宁和许医生打招呼,傅轻决看见谢革在里面似乎并不意外,把人叫出了看诊的房间,去外面谈正事。
段宁还是坐在医生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上,在等待中将目光投射到了桌面。
那张报纸的画面很显眼。
在万湖庄园那晚没人拍到傅轻决的正脸,但花边新闻擅长捕风捉影,傅轻决与哪家谈过合作,与哪家来往密切,因此又和哪位新贵见了面,加上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在其他地方拍到的共进晚餐的画面恰好作为佐证。
哪怕是写花边新闻,记者也有相当的敏锐度和觉悟,称新联邦议会选举在即,正是风云多变之际,傅轻决需要选择一位合适的伴侣作为加持,以巩固和扩大在傅氏的统治权力。
许戈林拿着准备的托盘走过来时,也发现中间那张报纸还在,很快将托盘压在了上方。
他又转身打开了桌面那台小型电视机,说:“我们先抽个血。”
段宁静止两秒,伸出手臂,淡淡地朝许戈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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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渣里的糖可能要挑挑才能吃到......不怎么好,但也没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