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宁最终留在别墅,对一切也不再讲究或推拒什么,没多久便又回楼上的主卧睡觉去了。
事情都被他丢到了傅轻决这里。
傅轻决不得不去了一趟兰亚。
他归心似箭,生怕好端端的别墅被人整个铲走了似的,急急忙忙赶回来,时间也已经是下午。而段宁好像决定安稳地住下了,此时继续在午睡。
傅轻决走到二楼,轻轻拧开门把,悄无声息地站在卧房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回书房。
这犹如一个令人不敢出声打扰、害怕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的美梦。
他在段宁身上做过太多次梦,如今已经生出了强烈的忧患意识,根本不相信这梦会属于自己、或是会属于自己太久。
直到弗雷克稍晚一步地推门走进来,傅轻决才回过神来,一抿唇,恢复了严肃沉思而冷酷果决的模样。
昨晚把17号从首都特别监区救下来并带走,这对傅轻决而言不算什么事,让弗雷克一步步善后就好。
至于他在首都特别监区和段宁碰面,又把段宁带回了自己的别墅这件事,如果傅轻决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完全封锁住消息也许没那么容易,但也绝非不能做到。
可是,段宁告诉傅轻决了,他要辞去国防部部长的职务,他问傅轻决愿不愿意帮他最后一次。
他走到四顾茫然之时,仍然轻轻敲响了傅轻决的门。
没有最后一次。傅轻决只有愿意。
因此新任国防部部长在首都特别监区阴差阳错地撞上了傅轻决、和傅轻决一起乘车离开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传去了国防部高层以及临时总统楚晃的耳朵里。但也仅限于此——楚晃立即把消息压了下来,防止再扩散出去、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恰好,傅轻决只需要这么些人知道就足够了。
道理其实非常简单,此时此刻,整个新联邦最受追捧,几乎盖过了所有人势头的段斯,既是新政府即楚晃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也难免树大招风,惹来猜忌,叫人担心——如果有朝一日这把锋利的剑挥向的是自己,你又该如何应对?
而更可怕的是,如果段宁和傅轻决重新勾搭在一起,天平必然会开始迅速倾斜。
傅氏实力雄厚,能量本就巨大,就算刚自查自纠狠狠整顿过一番,却难保以后不会卷土重来。一旦段宁有倒向傅轻决的可能,新政府都会面临巨大的隐患和风险,不可能坐视不理。
段宁与傅轻决看起来是有生死之仇,甚至若没有当年惨案,原本是一辈子都搭不上边,走不到一起去的一双人。
但楚晃早就知道,这件事绝非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苏纳是被背后资本所操控的傀儡总统,而楚晃不会步他的后尘,她要完成自己对联邦人民许下的诺言,真正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确保新政府独立自主地走下去,她需要的是各方势力牵制、制衡,最终都为新政府所用。
无论是谁,她都不允许有人破坏掉这种平衡。
段宁在傅轻决的别墅里住得越久,越舒服自在而无忧无虑,大家的心就会悬得越高,怀疑就会生得越多。
这就是段宁想要的结果,到时候所有的阻力都抵不过这心生的怀疑,他就能借坡下驴,换得所有人的同意,顺理成章地辞去国防部部长一职。
傅轻决默默听着最新消息,神情凝重而恍惚。
一切都很顺利,但他很难踏实下心来。
弗雷克汇报了一通基本情况,很快又说道:“江牧应该是也得到了消息,他用私人通讯设备给我们打了电话,我让人做了记录,这是通话内容,傅先生您要不要看一下。”
“他又想发表什么高见?”傅轻决讽刺道。
弗雷克这回明哲保身,聪明得很:“电话不是我接的,我还不清楚具体内容。”
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记录页,傅轻决冷哼了一声,伸手哗啦一抽拿来眼前,目光浅浅扫了过去。
“江牧他是不是在找死?”下一秒,傅轻决冰冷得渗人的声音传来,弗雷克心中一哆嗦,没说话。
傅轻决盯着纸张火冒三丈,他本就无处发泄,一时间声音控制不住地抬高骂道:“段宁才来我这里一个晚上,他就说我在软禁段宁!他到底有没有脑子?!他怎么爬上副部长的位子的?!他凭什么污蔑我软禁段宁!”
弗雷克屏住呼吸,实在憋不住了才深吸了口气,大脑也有些麻木了,他只能宽慰着解释道:“江牧对您不太了解,抱有成见,可能是因为您之前有过……”前科两个字,瞬间被他吞进了喉咙里。
“有过什么?”傅轻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射来,“你马上给江牧回电,说我一定会找他算账的,让他等着。”
即便知道不可能是把这话转告给江牧,弗雷克也连声应下。
让老板无论是在气头上还是冷静下来都满意,才是弗雷克需要做到的。
他很快退出了书房,独自走在楼道里,摇了摇头,竟忍不住觉得有些唏嘘。
傅轻决在弗雷克离开后的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想到刚刚自己的高声怒骂,心中既畅快又异常惭愧和后悔——
他连忙起身离开书房,终于轻手轻脚地潜回了卧房里。
房间里的窗帘都合上了,光线影影绰绰,幽静无比。
傅轻决走到床边,刚把膝盖压在床上,弹簧轻轻嘎吱作响,傅轻决愈发慢下来,甚至不敢再动。他刚才所有毁天灭地的脾气都没有了,心脏好像又被湿棉花堵了个正着。
“江牧说错了什么呢,”傅轻决几不可闻地低语,“我不仅做过,还想继续做……我怎么敢让你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原谅我。”
傅轻决一动没动,屈抬起的那条腿几乎悬空。
可宽大柔软的床垫继续发出了嘎吱声。因为段宁动了,他睁开了眼睛,缓缓转头看向傅轻决,眼神晦暗不清,还有些失焦和迷离。
“你办完事回来了?”段宁声音很轻,喉咙发干地问道。
傅轻决只“嗯”了一声。
段宁好像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他往前探手,摸索着摸到傅轻决的手臂,然后又看了一眼姿势奇怪的傅轻决:“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说完,便只是顺着被子轻轻一扯——傅轻决僵硬到发麻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不小心地往前一倒,瞬间半压在了段宁身上。
段宁浑身很热,出过一层薄汗,不知是怎么了。他迟钝到没有其他反应,一双眼睛缓缓眨了眨,仍旧这么平直地看着,变成了端详着傅轻决。
“我需要住几天?”段宁问傅轻决。
傅轻决小心翼翼地撑着手肘,说:“很快……你辞去现在的职务之后,有什么打算?”
“在首都,总少不了我段斯的一份工作,”段宁笑了笑,淡淡地说,“但现在只能先这样住着了。”
傅轻决了然,也勉强笑了,但显然还很不熟练。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那么低,像窃窃私语,也像隔着层膜。
可是段宁仿佛变得很不一样,他像接受了傅轻决的吻一样接受了此时和傅轻决呼吸交缠的暧昧距离,甚至伸出了手,指尖点在傅轻决的心口,令傅轻决呼吸一促,措手不及。
“你释放信息素了吗?”段宁问道。
“没有。”傅轻决没说实话。
“可是迟钝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段宁有些气喘吁吁了,仰躺着说话更累,傅轻决忍耐至极,只能顺势翻了个身,捞着段宁重新贴紧在他怀里。段宁闭了眼睛,在他耳边含混地说道:“我的身体你最清楚,受不受得了……你不知道吗……你在装什么?”
傅轻决不知道段宁这是在因为国防部的事而感谢他、算得清清楚楚地回馈他,还是真情流露,在向他展露脆弱……傅轻决感觉到段宁攀着他肩膀的手臂搂紧了,搂到了他的脖子上,那几根手指甚至按在了傅轻决颈后的腺体上,令傅轻决骤然青筋暴起,呼吸重起来。
傅轻决绝望地发现自己再一次陷入了被爱的错觉。
哪怕是被爱的错觉,他也终要低下头颅,愿意为其倾其所有。
“我清楚。别离开我,好不好。”
段宁早已直不起腰,把头靠在了傅轻决的肩膀上,闷哼一声,犹如错位的应答。
傅轻决紧紧地扣住了段宁的后腰,他声音颤抖,满头大汗,一颗心是从翻江倒海的胸腔里直直掏出来的:“段长官,你就算是继续骗我,一直骗下去,好不好?”
段宁不清不楚地笑了,抓着傅轻决的手往下,眼神却格外平静地凝视着傅轻决,一开口只剩气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