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没有动。
宇文越也没有再催促。他只是站在床边, 静静注视着谢让,在这僵持当中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屋内一时静默,虚掩的窗户被风吹动,烛火无声地跳动着。
谢让睫羽颤动, 呼吸无意识变得急促起来。
少年的目光直白而露骨, 那视线居高临下望来, 谢让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每一丝颤抖的呼吸, 全都无所遁形。
这些天,谢让不断说服自己正视宇文越对他的欲望, 不断告诉自己,他伤到了少年的真心, 他应该补偿他。
可是……
他想要的, 原来就是这些?
这般威胁他, 折辱他, 就能让他痛快了吗?
这不是他认识的宇文越。
窗外风声渐大, 初冬的寒风好似直接灌进心口, 谢让心底一片冰凉。
谢让缓慢低下头,不想再看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紧绷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紧闭的双膝缓缓打开。
踏出了第一步之后,后面的事, 便显得没那么困难了。
谢让闭了闭眼, 竟微微勾起了唇角:“如何,还要继续吗?”
他的手落在了腰间的系带上。
行宫内的地龙烧得旺, 谢让这几日卧床, 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层衣物。素白的亵裤是极柔软的蚕丝缝制,在单薄消瘦的腰间系得松松垮垮, 只需轻轻一勾,就能落下去。
宇文越没有回答。
谢让手指蜷缩一下,勾住系带的手稍稍用力。
一双手伸出来,按住了他的手背。
“够了。”宇文越嗓音轻哑。
谢让抬起头来,这才发觉少年的眼眶不知何时又红了。
谢让:“……”
被欺负的明明是他,这小兔崽子倒先委屈上了。
宇文越像是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或者,他意识到了,但并不打算在谢让面前掩饰。
他单膝落地,合上谢让被迫打开的双腿,手掌落在他膝盖处,喃喃自语一般:“谢怀谦,我一点都不懂你。”
他抬起那双通红的眼,声音里透着委屈:“你就是哄哄我,也不肯对我说一句,永远不会再离开我吗?”
谢让怔然。
他……想要的是这个吗?
日夜守着他,关押他身边的人作为威胁,想要的,不过是一句承诺吗?
谢让喉头发哽。
的确,要让宇文越消气,其实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宇文越那么喜欢他,又那么听话,只要哄着他,顺着他,百般保证再也不会离开,他迟早会渐渐消除戒心。
被抛弃过一次的小狗,最想要的,不就是主人的承诺吗?
“阿越,我……”谢让张了张口,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给予一句口头承诺,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
可正因如此,他做不到。
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谢让闭上眼,不再说什么。
屋内再一次陷入沉寂。
这次的沉默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漫长,半晌,宇文越站起身来,语气已经重新变得冰冷:“罢了。”
“便依你所言,将他们从牢中提出来,送去城郊一处府邸软禁。”
他没再看谢让一眼,转身走到桌边:“我要你写一封信告诉他们,出狱之后安生待着,不许做任何多余的事。若再有任何举动,我会杀了他们。”
他这么说着,飞快取出纸笔,铺在桌上。抬眼见谢让还坐在原地,望着他发愣,蹙眉:“还不过来,不怕朕又反悔?”
谢让抿了抿唇,依言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他大腿的伤势还没好完全,走动时衣物蹭到了伤处,疼得他踉跄一下,被人及时扶住了。
耳畔传来一丝轻笑。
宇文越维持着这个谢让仿佛在投怀送抱的姿势,低低笑起来,带了几分讽刺:“就你这身体,还敢说已经恢复了?”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谢让默然片刻,不愿细想宇文越说的小看是什么意思。
宇文越扶着他在桌边坐下,亲自给他研墨。谢让提笔书写,不消片刻便按照宇文越的意思,写了一封信。
其实就算宇文越不说,谢让也有此打算。
那群近身侍卫还从没有离开过他这么久,若不给任何交代,他们出狱之后,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寻找谢让。无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至少现在,他的确需要写一封信安抚他们。
信函写好,宇文越确认无误,亲手装好密封,才唤人进来,将口谕传达下去。
小太监揣着书信走了,谢让低声道:“谢谢。”
“谢让,我没有原谅你。”宇文越脸色依旧不怎么好,板着脸,语调冷淡,“所以,收起你那些无用的怜悯之心,这些事此后就不要再提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顾得上担忧别人。”
“和那些没关系。”谢让垂下眼,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我拖累。”
宇文越神情微敛。
他自然不会忘,谢让的家人,就是数年前因朝中党派斗争牵连,满门被灭。
而那件事,本质上其实是为了宇文越。
宇文越顿时有些呼吸困难,他别开视线,哑声问:“你离京之后,原本是打算南下回乡?”
“嗯。”谢让低低应了声。
他对于过往的记忆仍不清晰,这也导致他在这个世界生活,却始终没有什么归属感。原先有宇文越陪在他身边,少年那般强势地插足他的生活,反倒让他与这个世界有了连接。
离开宇文越之后,这份连接便不复存在。
因此,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回到故乡。
回到那个他出生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
宇文越道:“你如今的身体还不适宜舟车劳顿,再修养一段时间,我陪你南下。”
谢让愣了下,当即反对:“那怎么成,国不可一日无君,哪能说走就走?与西域的合作刚刚达成,过几日不是还要贡试,你……”
宇文越面无表情:“西域使臣不是还在半路等着他们的王子殿下,尚未回国么?”
谢让:“……”
果然瞒不住他。
“穆多尔那边……”谢让犹豫着问。
“一直盯着呢。”宇文越微笑道,“所以,老师应该庆幸你近来都安安分分。否则,传回西域的消息就会是,西域使臣回国时路遇劫匪,人财两空。”
“你疯了吗?”谢让蹙眉,“你明知道与西域的合作有多重要,怎么能因为你我的私事——”
“对,我是疯了。”宇文越打断他,语气依旧轻而缓慢,“你让他协助你离开京城时,没想到我会疯吗?在你心里,我当真这么心胸宽广,能忍受心上人与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
谢让眸光微动。
心上人。
宇文越还是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个词。
他很早就知道,宇文越对他有爱慕之情,但那份爱慕一直表达得很隐晦。是在人群中时不时朝他投来的目光,是撒娇卖乖,也要与他贴近的身体。
仿佛是担心会引得他反感,始终小心翼翼,不敢僭越。
于是,谢让便也自欺欺人,觉得那份爱慕不过是少年人的情窦初开,终有一日会被时间冲淡。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谢让没有搭话,宇文越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他转身去了外间,谢让缓缓舒了口气,才发觉自己心跳快得反常。
他低下头,散落的发垂下来,挡住了微微发红的耳根。心口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充盈着,让他慌乱,又让他烦躁。
他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但,肯定不是厌恶。
“又在发什么呆?”宇文越回到内室,一眼就看见谢让还坐在原地发愣。
来到行宫之后,谢让独自沉默的时间很多,就连宇文越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现在的谢让,好像与平日里沉默的样子又不相同。
那张脸上带着几分茫然,被宇文越唤到时,甚至局促地挺直了脊背,怎么看怎么心虚。
他这副模样,反倒比往日装出来的那副顺从样子可爱许多。
宇文越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几分,但还是板着脸,走到桌边,单膝落下。
“你做什么?”谢让连忙拉住他。
“给你上药。”宇文越语调不冷不热,他打开药盒,挖出一点药膏,放在手心暖热,“裤子撩起来。”
谢让身体往后挪了挪:“……我自己来就好。”
这段时间,的确都是宇文越帮他上药。
前几日没有反对,是因为人质在他手上,谢让不敢招惹他。至于今日……
谢让望向对方那张依旧结了冰霜似的俊脸,忽然觉得不自在极了,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炙热。
宇文越不知他的想法,蹙眉道:“怎么,朕刚对你好些,又不听话了?”
谢让抿了抿唇,也觉得自己这样矫情得很。
宇文越是对他有爱慕之情,但他自己又没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只是上个药而已,扭扭捏捏,反倒奇怪。
谢让默不作声,撩起衣物下摆,将宽大的裤腿慢慢掀起来。
有宇文越日夜帮他上药,他大腿内侧被磨破的伤口已经逐渐结痂愈合。只是鲜红的伤痕尚未褪去,淤青也还存在,青红交替,在莹白如玉的腿根显得触目惊心。
宇文越面不改色,将手掌贴上去,从膝盖开始,细细揉过伤处。
药膏在手心暖过,抹上伤处时温温热热,热度在摩擦中渐渐攀升。
谢让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心头又浮现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个人是一国之君,就算是在被迫成为傀儡的那些年,他同样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存在。从先帝去世之后,他恐怕就没跪过什么人。
可他如今半跪在谢让面前,神情是冰冷的,上药的动作却很温柔。
仿佛是在触碰什么易碎之物,生怕会弄疼了他。
谢让的呼吸微微乱了,只觉对方那双手烫得可怕,落在往日几乎不会被外人触碰的肌肤上,有点热,又有点痒。
谢让微微弓起腰身,再次确信,他的确不能答应永远留在这里。
小兔崽子近来对他的攻势太过直白,他招架不住,变得也不那么正常了。
宇文越动作略微一顿。
这段时日,他没有一刻真正意义上脱离易感期。乾君的易感期不像坤君那样,只能靠交.合缓解,实在难受狠了,就把谢让当解药吸一口,倒也能勉强维持理智。
但这也就导致,他时时刻刻浸没在谢让的信香当中,对于对方信香的变化不那么敏感。
可现在……好像变得不太一样。
宇文越抬眼看过去,谢让又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心虚似的。
“……我弄疼你了?”掌下的肌肤在轻微颤栗,宇文越收回目光,手掌变本加厉贴上去,指尖故意轻轻摩挲。
谢让浑身一抖,身体后仰靠着椅背:“可、可以了吧?”
“不可以。”少年的疯劲又上来了,他微笑起来,身体甚至略微贴近了些,“还没涂完呢,伤不想好了?”
他靠得太近,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引来阵阵颤栗。
谢让牙关紧咬:“……那你快点。”
“快不了。”宇文越眼底笑意更深,语调不紧不慢,“太医说了,这药膏得细细揉开,否则没有效用。”
谢让浑身发烫,已经不想再听他在说什么了。
不知那小兔崽子是不是故意,上药的过程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漫长,谢让后脑抵着椅背艰难熬着,好不容易熬到那熟悉的气息往后退了几分,宇文越放下药膏,从怀中取出丝帕净手。
谢让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撑着椅子扶手想起身。
宇文越当即抬眼看他。
他还半跪在地上,一双眼自下而上看来,小狗似的,无辜得很。
谢让不敢看他,别开视线:“我累了,要休息。”
宇文越笑了笑:“好。”
他站起身来,无视谢让的抗拒,将人打横抱起,抱回了床上。
宽大的龙床铺得松软暖和,谢让陷进床榻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被人倾身压下来。
宇文越一只手撑在他身边,含笑看着他:“这样睡,不会难受吗?”
“……”谢让偏过头,耳根阵阵发烫。
他其实没期望能瞒得过得去。
小兔崽子对他的事出乎意料的敏感,方才靠得那么近,谢让的一切反应自然无所遁形。
可那不能证明什么。
他毕竟还是个大男人,往日不常碰到的地方被人那样触碰,又摸又揉,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何况,这小兔崽子成天跟个香炉似的往外溢信香,他不受影响才怪。
“没事,我睡一会儿就——”
他话没说完,宇文越的手忽然落了下来。
谢让瞬间咬紧下唇,藏起险些溢出的一声低.吟。
“别咬,别咬……”宇文越声音放得很轻,他在床边坐下,空闲的手怜惜般抚过谢让的嘴唇,撬开紧闭的牙关,“我都舍不得咬,咬伤了怎么办……”
“呜……”舌尖被对方的指尖搅动,谢让不敢真咬下去,眼眶都泛起了红。
周遭的空气一时间变得更加炙热,烛火跳动,两道身影映在墙上,彼此交缠。
宇文越抽出手,指尖移开时牵起一条银丝。不等谢让缓和过来,又被温柔的亲吻堵住。
比以往更加漫长的亲吻中,快感在不断攀升。
“老师,你其实不讨厌我这样对你,对吗?”宇文越贴着他的唇,嗓音轻哑,似乎还有点高兴,“你就是不讨厌的,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
少年的声音透着股愉悦的偏执,隐隐有些危险。
谢让呜咽一声,身体本能般蜷起来,像是想要逃离。
“别怕,别怕……”宇文越轻声诱哄着,钳制着谢让身体的力道,却丝毫不见放松,“方才的事是我不对,不会欺负你的,舍不得欺负你……”
这还不叫欺负吗?
谢让被他弄得昏昏沉沉,抬手想咬住手背,又被宇文越强硬扯开。微弱的抵抗在少年面前不堪一击,谢让说不出话,浑身细密地抖。
空气中,甜腻的梅香与干燥的草木药香混合交融。缠绵的亲吻逐渐下移,划过对方微微汗湿的喉结,宇文越俯下身。
“别怕,怀谦。”少年握住谢让的手,十指交握,按进松软的床榻里,“会让你舒服的,我想让你舒服。”
窗外风声渐大,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屋檐,盖住了室内暧昧的声响。
这不是宇文越第一次伺候他,但上回到这一步时,谢让早已意识不清。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只知道大约发生过这样的事,感受如何,却已经半点不记得。
而这一回,他同样没能坚持太久。
陌生的体验很快抽空了他浑身的力气,谢让精疲力尽般陷在床榻里,浑浑噩噩陷入昏迷之前,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宇文越果然没说错。
他这身体,距离恢复好了,果真还差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