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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秋月星华32

旅鸟 山颂 3973 2024-05-14 17:36:17

栖息在格陵兰岛的北极燕鸥, 每年迁徙时,会现在附近的亚速尔群岛停留一段时间,捕食休歇、补充体力, 以保证拥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之后跨越整个地球的漫长旅程。燕鸥和季南风从他们的“格陵兰岛”上海隆重出发, 便即刻准备寻找合适的“亚速尔群岛”落脚休息。

季南风问燕鸥, 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刚一开口他就想起来燕鸥不喜欢做决定, 刚准备选择目的地, 就听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要不……我们去一趟南京吧?”

燕鸥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从小在玄武湖边长大, 但自从高三和家中一别两宽之后, 就再没有回过一次生养他的家乡。

季南风跟他在一起七年, 知道他不想回家,便一直避免去这座城市开画展、办活动。

这一回他主动提出这件事,季南风难免想起他说过, 想要找个机会和爸爸妈妈好好道个别。

季南风抽空看了副驾驶一眼, 果然,一说出这句话来, 燕鸥的动作就不自然起来——他表面上装作无所谓一般看向窗外,但是放在腿上的双手早已经不自然地握起拳头来。

说到底还是介意的, 季南风又瞥了他一眼, 刚想说话,便被那人极不自然地抢了先:“……因为这个季节, 南京也有旅鸟了嘛。”

这个季节, 华东地区很多城市都有旅鸟路过, 季南风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只笑道:“好啊,那就去南京。”

从上海到南京,开车走高速不到三百公里,也大概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就能到。

三四个小时说长不长,但也足够现在的燕鸥路上睡个好几个回合,但这一回,跟季南风料想中的一样,这人一路上眼睛睁了闭闭了睁,辗转反侧,硬是半分钟也没睡着过。

还是太焦虑了。

有那么一瞬间,季南风想说,要是压力太大或者后悔,那就算了吧,但仔细想想,这人好不容易自己做个决定,临行前跟父母道别又不是什么小事,便不再想着去干预他了。

车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朝着目的地开去,直到远远看见高速口大大的“南京”二字,燕鸥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说:“老婆……我想回家看看。”

“嗯。”季南风笑了笑,道,“我不是很懂这方面的规矩,崽崽回家的话,要不要给叔叔阿姨带点东西?”

燕鸥一听这话,崩溃地捂住脑门:“啊!烦死了!!”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还是一落地就奔着商场去了。燕鸥虽然是社交能手,但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拿着手机搜了半天“回家看爸妈带点什么东西好”,挑来挑去,还是拉着季南风说:“这么麻烦,随便买点果篮带走不就行了!”

久别重逢就带点儿水果,哪怕不谙世事如季南风也觉得不合适,他笑着说:“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叔叔阿姨,你别拉着我一起丢人好吧?”

燕鸥烦躁地叹了口气,还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挑选起来。

季南风看出他不耐烦又没辙,便劝道:“你,看你在外边儿打拼这么久,回去不带点好的,叔叔阿姨还以为你混得很差呢。”

燕鸥果然被这一句话就激起了胜负欲,指着货架说:“买!买他妈最贵的!”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还是从实用性角度带了些东西,燕鸥给他们买了一台功能齐全的扫地机,季南风给阿姨买了一块好看的丝巾、又给叔叔买了一块价格适中、款式好看的手表,最后两人又提了些酒,热热闹闹的,像是回家过年。

不习惯,很不习惯。常年在外四海为家的燕鸥对这种归宿感十分陌生,就像北极燕鸥也大抵不会觉得格陵兰岛是它们真正的家——对于旅鸟来说,那不过是它们旅途的起点罢了。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燕鸥闷闷不乐地坐在副驾驶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他到开始认真后悔为什么要回来找不痛快了。

季南风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子,耐心地等了他好久,这人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季南风笑起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这人的手机号到现在还在爹妈的黑名单里,连个地址都要不到。

拨通电话之前,燕鸥紧张地下车转了一圈,这才皱着眉坐回副驾驶座上。季南风看着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社交小天才居然也能有慌张的时候,真是稀奇又好玩。

好半天,电话终于拨了出去,一旁的季南风看着他紧张的脸,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妈,我,燕鸥。”燕鸥的声音紧绷着,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那边不愧是有把燕鸥拉黑的警惕性,一听这话,又开始质疑起来。燕鸥无语地把话筒拿远,直到那边问完了才烦躁道:“我骗你什么?我又没找你要钱……再说了,我是离家出走又不是死了,为什么不能回来啊?”

趁那边还在反应,他又问道:“你们搬没搬啊?是不是还住原来那里?”

“行,我一会回去一趟。”燕鸥嘴上干净利落,低头抠起了手指甲盖儿,“别问为什么了,一会儿就到。”

匆匆忙忙挂上电话,燕鸥松了口气,又头痛地捏了捏眉心。他报了个地址,疲倦道:“走吧。”

季南风顺着导航,把车开进了一条颇有年代感的老巷子里——这边和北京一样,都带着一股浓浓的人文底蕴,只不过一南一北,自然在风貌上也差不少。

燕鸥家境不错,即便是住的老宅,也是干净又气派的,颇具复古感的白墙配上已经泛黄的梧桐,仿佛恍然间穿越到了民国的电视剧中,沐浴着穿越今夕的漫长时光。

看到楼下熟悉又陌生的树,燕鸥忽然忘记了紧张,自豪起来:“好看吗?我以前最喜欢看这些树了,我的第一台相机拍的第一张照片,就是这排树。”

季南风看着头顶还在泛黄的树叶,似乎就已经想象出少年燕鸥拿起相机兴奋地在树林间奔走的模样,他仿佛已经看见眼前这些树叶变得火红,铺满少年跑过的整个街道。

“好看。”他真诚地说。

季南风都说了好看,燕鸥自然也忍不住又拿起相机给他拍了几张,季南风看出他逐渐开始拖延时间,便不可惜地捏住了他的后颈:“好了,等回头下来再拍也不迟。”

燕鸥被他发现了小心思,只能垂丧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朝楼上走去。

踏进那熟悉的楼道时,燕鸥还是紧张得一阵头皮发麻——眼前的墨绿色的单元门曾经是一扇嘎吱作响的铁门,在他出走之前就隐约有了要退休的迹象,眼下,这没见过的绿门也已经不算新了。

楼道里的墙体也重新粉刷过,他年幼时在上面胡乱留下的涂鸦早已经被盖住,那个曾经他滑过无数次的楼梯扶手,也已经换成了新的模样。

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老房子,就像里面住着的那对夫妻一样,年迈固执,但是又干净讲究。

好在一切都变了,自家的那扇门还没变。燕鸥爬上六楼时有些气喘,扶着墙缓到面色如常时,才僵硬着敲响了门。

他赌气的样子,像极了在外面混得一塌糊涂、又强撑着脸面的离乡人。季南风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心疼得有些难受。

阿姨出来开门的时候,还是一脸戒备,直到看见门口一脸无语的燕鸥,还有他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季南风,缓了好久才瞪大了眼睛:“老燕!真是他!”

两个人和那些个东西被接待进家门的时候,双方还依旧处于非常尴尬的状态,似乎谁先开口说话,都像是输了一般。

许久,还是燕鸥先拉过季南风,说:“爸妈,这是我男朋友,季南风。”

季南风乖巧的鞠了一躬,对方便沉默得更不知所措了。

燕鸥挠了挠头,无奈地解释道:“不是跟你们对着干才谈的……他真的很好,我们谈了七年了。”

燕鸥瞥了一眼自己的老爹,看得出来他对同性之前的感情抱有强烈的排斥——这个表情又让他想到了这老犟种当初强烈反对自己学艺术的古板模样,整个人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恼火起来。

但他还没开口,季南风就很乖巧地把他特意买的丝巾和手表送了上去:“叔叔阿姨,来得匆忙,没能精心准备。”

夫妻俩看见那摆在面前的礼物,说到嘴边的责骂又咽了回去。

季南风这礼物挑得挺有品味,即便是完全不懂的外行看了,也知道这背后的价值不便宜,自然也就清楚,他们俩在外这么多年,也算打拼出了一番成绩。

眼下,这一对年轻人早已经没有了少年人的稚气,他们穿着举止都很得体,而面前的这对中年夫妻较之当年也变化不大,依旧是讲究又不奢华、精致而又节俭,只不过皱纹和老态无法避免——他们终将是年纪大了。

看见母亲眼角抹不开的鱼尾纹时,燕鸥强撑了一路的倔强突然软了下去。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开口说:“爸,妈,我之前给你们发短信,你们给我拉黑了……”

夫妻俩为了防骗,大概拉黑了不少人,仔仔细细回味了半天,燕鸥爸爸才率先做出反应,满眼震惊道:“啊?你……”

燕鸥无奈地笑起来,说:“我生病啦……这次就是回来看看你们。”

夫妻俩四目相对地愣在原地,半天也没能做出合适的反应,女人看了看燕鸥,上下打量了他好久,眼泪才“唰”地滑了下来。

“诶呦我老天爷啊。”燕鸥一看这架势,瞬间毫无办法,“别哭啊,早知道不回来了。”

女人闻言,赶紧伸手擦擦眼泪,带着哭腔开口说:“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燕鸥看他这样子,强撑起笑容说:“因为之前混得太好了嘛,当然不想回来。”

这句话,终于让这一家子的气氛找到了从前的感觉,燕鸥一直攥紧的手慢慢松开,然后颇有些骄傲地对父亲说:“爸,给你看看我都混出什么门道来了。”

明摆着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燕鸥拿出手机,给他们看那一张张照片:“我上大学,第一年还跟不上呢,第二年就有奖学金了,大学四年学了很多,本科毕业之后还和我男朋友一起去国外读书了,现在我们已经考上杂志社当摄影了。”

不知不觉,燕鸥就已经坐到了两个人的中间,父母都齐刷刷凑过来看他的照片,听他说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校外的摄影展,是个群展,但是认识了很多厉害的前辈……”燕鸥说,“算了,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他刚想说什么,就瞥见身旁的桌面,似乎看到了什么,目光愣了许久,才怔怔地收了回来。

再开口的时候,燕鸥的话语就已经不太自然了,笑得非常勉强:“总之,我就想告诉你们,这么多年,我过得很好……我当初选择这条路,没选错。”

眼前,燕鸥的母亲已经哭得稀里哗啦,靠在丈夫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

燕鸥早在之前的短信里就说了自己得了什么病,这一趟回来是什么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父亲本来脸色也不好看,但看着燕鸥那副强装骄傲的样子,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算你赢了。”

怕聊得越多伤感越多,燕鸥没有选择留下来吃饭,一家四口人留了一张合影,便拉着季南风匆匆准备走了。

“我们之后打算环游世界,你们就别打扰我们了。”燕鸥道,“等你俩都退休了也可以出去玩玩……”

说罢,他又瞥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卧室,他从来就注意到了,现在那里已经没有自己曾经的痕迹,现在一副公主房的打扮,墙也刷成了小姑娘喜欢的粉色,床上有可爱的毛绒公仔,新买的书桌上还摆着没写完的作业本。

他弯起眼睛笑起来:“等妹妹放假了,也可以带她一起出去旅行……早点带小朋友开拓一下视野,见见外面的世界。”

他和季南风肩并肩走下楼梯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没有散尽的笑意,他甚至没有开口去问父母过得如何——答案早写在他们的脸上,两个人新育一女、正常衰老、生活精致、容光焕发,自然不需要他多问多管。

但自己却拼命地展示自己的过往,努力告诉对方自己过得多么顺利,也不过是颇有些狼狈的伪装罢了。

他弯着眼睛,坐到副驾驶上,还不忘和季南风嘚瑟一番:“我去,今天真是扬眉吐气!你看我爸妈,看到我混得这么好,都惊呆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尾音就开始颤抖起来,眼角的笑意瞬间被翻涌而上的眼泪淹没——

季南风看得很清楚,那张让燕鸥神色大变的桌子上,是一张张燕鸥的照片,有他离开家之前一家三口的合影,有他后来参加国际摄影展的新闻照片,也有他在网络上能找到的所有领奖照片。

它们被一张张地压在玻璃板下,有的已经老旧发黄,有的还是崭新的模样。

季南风想象得到父母在网上搜着燕鸥的照片,一张一张打印下来、又不好意思当着燕鸥的面承认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一家子都是一样的嘴硬心软。

面前,燕鸥当着他的面,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还抽抽噎噎道:“我已经……已经彻底放下了!”

季南风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他揽在怀里,笑着哄道:

“放下就好,放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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