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鸥拍完照片之后, 就像一只归巢的鸟儿,扑棱棱飞到季南风身边去了。季南风也笑着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画材, 又来帮他一起收设备。
一旁的年轻人看到季南风才反应过来, 原来眼前这位大佬还有一起前来的同伴, 想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又发现这人不是玩儿摄影的, 便一时语塞, 不知从哪儿下口。
燕鸥便弯着眼睛给他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是个画家。”
年轻人立刻紧张起来:“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们是一起来的!打扰你们了!!”
季南风摇摇头, 笑着说:“没事儿啊, 不打扰的。好不容易能让他遇到个聊得起来的同行, 就请聊得尽兴吧。”
年轻人又看了看燕鸥,那人笑着对他说:“他都这么说了,你就别想太多了。”
没了心理负担, 年轻人转头就把燕鸥介绍给了在场的大爷们, 大家一听来了个专业摄影师,立刻齐刷刷围了过来, 围观他的800定和传说中拿过国际奖的摄影水平。
燕鸥说到底还是有几分成年人的稳重的,在大爷们一声声的表扬赞叹中, 硬是稳住了自己没迷失方向。还颇为热心地给大爷们解答问题、做一些现场指导。
打鸟圈的大爷们非富即贵不是盖的, 只聊了三两句话,就有大爷要去车后备厢给燕鸥拿包上好的碧螺春, 有人则要送给他自己盘好的手串儿, 更有甚者要给他介绍某大领导的女儿当相亲对象。
一听到这个, 燕鸥和季南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年轻人就先滋儿哇地跳出来阻拦了:“我的妈呀!这就不用您费心了大爷, 他已经名草有主了!”
老人们看了一眼一边紧张兮兮站起来的季南风,会心地笑开来。
燕鸥跟同好们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又简单聊了几句,终于还是要道别了。
“大佬您真不考虑开个班吗?”临走前,年轻人还是有些不死心地说,“您教得可比我们请来的老师好懂多了。”
似乎是怕他瞧不上,年轻人赶忙补充道:“您也看见了,这群大爷愿意在这方面花时间跟金钱,您要愿意给他们讲,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回馈你的。”
燕鸥看出来小伙子是真心想给老年人搭建一个学习交流的平台,放在之前,他可能会义务给这些老人开讲座、免费给他们做线下指导,但现在,他也是真的没有这个时间停留下来,做一些细水长流的事情了。
但他也不愿意把话说满,也不想打消年轻人的积极性,只笑着摆了摆手机:“我还在群里呢,时不时冒个泡,跟大家交流交流想法还是没问题的。”
年轻人也是个懂事儿的,知道强求不来,便认认真真跟他道了谢,又恋恋不舍地跟他们道了别。
搬着一大摞器材回到车里之后,燕鸥满足地将副驾驶位放平,开着车窗,舒舒服服躺在山间的秋风中:“今天可真开心啊。”
不得不说,人与人的性格差异真是太过巨大——就像季南风只有在独处时才能获得能量,燕鸥却偏偏要扎进人堆里、游在喧嚷中,才能疗愈身体的疲惫。
季南风看他这样舒适而放松的模样,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但也不妨碍他跟着一起开心起来。
他也把驾驶座放下来,和燕鸥一起肩并肩躺平,似乎这样做,就能离他的快乐更近一些。
两个人浅浅地在秋日的午后小憩半晌,直到体力恢复,便又启程去了附近的玄武湖。
这一片倒是比十年前变化不大,除了一些老设施整修,植被翻新之外,湖还是十年前的那片湖,湖边一排排的老树也愈发魁梧起来。
这回总算找到了童年的感觉,燕鸥兴奋地拉着季南风四处转悠——
“因为我家就在附近嘛,所以我从记事儿开始,就几乎每天都到这边来玩儿。小时候喜欢来这里划船,长大了就天天沿着湖边跑步,多亏了这片福地,我体育一直都拿满分的!”
季南风津津有味地听着燕鸥跟他说自己曾经的故事,一边跟着燕鸥后面走走停停,一边又忍不住拿着燕鸥的微单帮他拍照。
燕鸥指着湖边的树道:“小学那会儿,我总是全班第一个写完作业,同学想抄我的又没地儿去,就会找个树根儿坐着抄,几个学期下来,那棵树的根都被他们的屁股磨得反光!”
季南风听笑了,忍不住吐槽道:“你们怎么就逮着一棵树硬薅呢,但凡挪挪地儿也不至于。”
“怪它自己,整个公园就它坐着最舒服。”燕鸥也笑起来,“欠坐!”
说到这儿,他其实还想找找当年那个欠坐的树,但是搜罗了一圈也没再找到——或许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又或许被同学们的屁股彻底磨死了。
玄武湖公园的实际面积比看上去要大不少。真要走一圈,以燕鸥现在的体力还真不一定撑得下来。好在园区内有专门用来观光的游览车,带一个没玩过的外地人和一个走不动路的前本地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下并不是节假日,一辆游览车上载了燕鸥和季南风两个人,便也就浩浩荡荡地启程了。
在前面负责驾驶的是个健谈的阿姨,刚一发动,就开始跟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地唠起来:“俩帅哥是大学生啊?这个闲工夫出来玩?”
一开口就被唠年轻了接近十岁,燕鸥心情立马好起来,但还是诚实道:“我俩都二十八九啦!顺路来旅游呢!”
“喔!”阿姨也惊叹道,“真看不出来诶,感觉好小好年轻哦。”
燕鸥立刻嘴甜起来:“阿姨您看着也年轻!”
游览车慢悠悠地沿着湖边走着,季南风咔嚓咔嚓认真拍着照片,燕鸥便晃荡着腿,一边看风景一边和阿姨聊起来:“感觉这边变化不大嘛,小时候的二龙戏珠现在还在,看上去应该是重新翻修了。”
阿姨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本地人啊?讲话一点没有口音蛮?”
燕鸥笑起来:“离开家里十年咯!我家就住附近不远,小时候天天来。”
聊到这个,阿姨的话匣子打得更开了——南京城就这么点儿大,大家又都住在玄武区,低头抬头就都是熟人。
“诶呦,怎么这么巧啊!原来你就是任老师的儿子啊!”阿姨惊喜道,“早就听讲任老师家儿子特别有出息!你妈妈之前还拿你获奖的照片给我们看过喃!”
燕鸥笑了笑——他现在也已经完全不避讳关于家庭的话题,甚至主动跟阿姨聊起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和故事,还聊了最近几年南京城的发展。
坐车环湖一圈,其实也并不算远了,但正正好让他们划过了日落到天黑,看着太阳在一声声乡音中,从斑驳的天边跳进橘红的湖里。
从车上下来之后,等燕鸥和阿姨打完招呼,一旁的季南风才把相机递过去,给他看自己一路拍的照片。
自从教会了季南风简单的拍照方法之后,燕鸥就一直很期待看他的摄影作品。他迫不及待地翻阅开来,果然每一张都漂亮得让他惊奇:“老婆!你真的太会拍了!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你都已经开始有技术性了?”
和之前完全靠审美和构图技巧硬扛的照片不同,眼下这几张照片能看得出来,在曝光时间、白平衡等方面都有了轻微的人工调整的痕迹。
季南风大方承认道:“不是错觉,是你今天给大家教课的时候,我偷偷学的。”
燕鸥一听这话,想起来自己今天带着一大群大爷上课,刚刚又忙着跟阿姨聊天,都没怎么顾得上季南风,忽然有些愧疚起来。
于是他转身抱住季南风,然后小声问:“老婆,我今天和别人说话没顾得上你,你会生气吗?”
季南风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不会的。”
燕鸥抬起眼,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又揣摩了半天,才认真道:“季南风,你变了。”
季南风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被他突然严肃的口吻吓了一跳,结果下一秒,就听这人贱兮兮地演起来——
“从前多看一眼外边的莺莺燕燕,哥哥都能叫我下不来床,现在竟巴不得把我推到别人怀里去。”燕鸥矫揉造作地捏着腔,“哥哥心里怕不是早就有了其他的妹妹了!”
季南风看着面前这个突然戏精上身的燕黛玉,忍不住笑出来,但还是很配合地演了起来:“好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妹妹今个不饶我这一遭,我可连觉都睡不安生了!”
燕鸥装模作样叉起腰来:“瞧瞧,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
季南风没他那么能演,一句台词说完直接破了功。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都忘了为什么会演上这么一出。
直到笑完了,季南风才又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刚刚的问题:“我是说真的,我觉得你是个擅长在人群中发光的存在,所以我觉得自己不能始终把你藏在掌心里。”
实际上在不久以前,季南风还是个连小孩子的醋都会吃的小气鬼,但眼下的他却逐渐豁达起来——他不再满足只把燕鸥留在自己的身旁,只听着自己一个人的叮咛,他想让燕鸥感受到更多来自亲人、朋友、陌生人的爱意,也想让全世界都看见他的奕奕光彩。
最重要的是,眼下他们都有足够的胆量和信心,去维持这样的一段爱情关系——不需要用吃醋表达在意、不需要宣示主权表示占有,他们能带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他们对彼此的爱意不需要任何证明。
燕鸥抬起头,瞥见季南风深邃的眸子,那人也正默默注视着他。于是他转过身踮起脚,吻上季南风的双唇——
“季南风,我真的太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