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穆最后又是负气离去了。
他走的时候还看见张姨在楼下喝水。
他问张姨:“他要去拍戏?”
“是啊,”天已经很黑,张姨老花眼看不清陈穆的表情,“小林没跟你说他要出去上班吗?”
“嗯,”陈穆脸色难看到极点了,“没说。”
说完就干脆地往玄关走去。
张姨叫住他:“这么晚了,一回来就走?是不是和小林闹矛盾了?”
“不是,公司有事。”陈穆骨节掐得响,语气略显不耐。
张姨从小看着他长大,也与他和林殊止之间的事无关,他本不该这样的态度,可他实在忍不住。
“小陈啊,”张姨却似看不出他的不耐烦,又把他叫停,“小林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对感情这个方面没什么想法,但适时的也要给人一点关心。”
“嗯,我知道了。”陈穆认为自己给的足够多,张姨是没弄清楚情况。
“就像上一次,你过生日,小林上完班就从外面马不停蹄地坐飞机回来了,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和蛋糕,”张姨语重心长道,“不是阿姨说你,这样不需要几次的,再热的心也冷了。”
礼物?什么礼物?林殊止给他准备过礼物?为什么没有送到他手里?
陈穆忍不住发问:“什么礼物?”
“嗨呀你真是,”张姨听他这话就着急了,“闹得小林都不愿意把礼物给你了,那天他神神秘秘地对着个盒子乐呵呵地笑,那小盒子包装得特别精致,我问他里面装着什么也不肯说,他没送给你,总不能是准备给我的礼物吧?”
陈穆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份礼物的存在,他刚准备折返回去向林殊止讨要一个说法,突然又想起现在林殊止一心只想着离婚的事,他贸然过去只能是枪口对枪口,倒不如让双方都冷静一下再慢慢说开。
到时候他一定会问林殊止要回原本属于他的生日礼物。
*
陈穆突然出现只能算是小小的波折,但当晚林殊止依旧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无法睡着。
第二天他便动身前往高原。
往后小半年的时间,他都不会再回洛城了。
贪心鬼变成了胆小鬼,他有一点逃避心理,去到消息闭塞的村落里,就能斩断一切与陈穆的联系。
虽然他和陈穆还没有正式离婚,但从一段感情中剥离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他需要提前就开始适应。
《寻青》的导演是个写实派,为了尽可能地还原《寻青》原著中的场景,将取景地选在了人烟稀少的地界。
这里甚至要爬到屋顶才能接收信号,林殊止真正做到了与陈穆断联。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寻青》的制作周期长,导演的宗旨是“贵精不贵多”,林殊止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松散。
他每周会选择比较空闲的一天爬到村子里海拔最高的地方接收信号,用于浏览时事还有给万黎报平安。
万黎在外的见闻多,遇到了有意思的就会和他讲讲,他就乐此不疲地听着。
偶尔也会有万黎失言的时候。
有次万黎问他:“你和陈穆,最近怎么没见你提了?”
“就那样,我没空他也忙,”林殊止手指蜷着又放开,“可能以后的交集也不会很多吧。”
万黎好似看出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是冲动的人,无论有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林殊止怕她担心多想,立即又打着马虎眼笑过去,说自己没有什么要做的决定。
他离开洛城一个月的时候,有个让他感到意外和局促的人联系了他。
是张姨。
发信时间是三天以前,张姨问他在这边过得是否安好。
他从小就很少接受这种来自长辈的关心,张姨与他非亲非故,他有些受宠若惊。
哪怕已经来到了最高的那座山峰,手机里的信号依旧无法满格,消息接收需要一定的时间,同等的他发出去也有些费劲。
他按下语音键想发送,但一连试了几次都被告知发送失败。
张姨那边似乎有所感应,发过来一个“?”。
只出现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撤回了,如果不是撤回消息会留下痕迹林殊止简直要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张姨是刚好点开对话框想再给他发点什么,却发现对方一直正在说话而感到好奇吗?
林殊止被这个理由说服,转而打字发过去。
【我很好,谢谢张姨。】
这一条顺利发过去了,聊天框后面不再跟着一个硕大的“!”。
对面几乎是下一秒就迅速地开始编辑文字,“正在输入中”几个大字一直持续着。
林殊止左等右等也没见有消息过来,还以为是信号又消失了。
噢。他知道了。
中年人一般喜欢用手写键盘,这种输入方式的弊端就是速度慢,但张姨眼睛不好看东西重影自然是用不了拼音键盘的,林殊止能理解。
终于张姨的消息来了。只有四个字。
【很好就好。】
林殊止看着那行宋体小字就有些感慨。
就连张姨这样一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来问他一句。
……
他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陈穆如果要找到他其实不是很难的事,只需要稍微探查一下,举个例子,询问小年就是最简单直接的。
当初也是林殊止自己粗心,没考虑到小年是陈穆的人,这才毫无防备地带着小年过来了。
直到有一次小年不经意地和他提起“陈总”,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带来了一个眼线。
但没关系,因为小年当即向他表示站在他这边,林殊止不让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会说出去。
林殊止信吗?
其实是不太信的。
领谁的钱就办谁的事,小年完全可以归属于陈穆阵营。
但小年看起来太过诚恳了,他只好把人继续留下来。
有小年在这,陈穆若想知道他的状况,就一定能知道的。
但这么长时间了,陈穆要想有什么动作早就做了。
而现在的没有动静,就是不想联系他的意思。
其实这样很好,他们并不需要太多的联系,林殊止马上要与之离婚,联系都是多余的。
一开始陈穆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关系吧,在需要林殊止的时候林殊止就自觉地靠上去,不需要的时候就又自觉退回到原点。
林殊止离开洛城的第二个月,林正安破产并因为从前做过的腌臜勾当被判入狱。
这很好,因为恶人终于得到了惩罚。
在得知林正安入狱的那天晚上,林殊止心情畅快,碰上剧组聚餐,当地人懂得酿造一种度数奇高的酒,林殊止放肆地喝了很多,醉过去时又梦到了陈穆。
他不觉得新奇,因为陈穆是梦里的老熟人。
他又回到陈穆让他做选择的那天。
帮或不帮林正安,全由林殊止决定。
以前陈穆也慷慨地给过他选择权,让他能直面经年所遭遇的不公平对待。
不过那是否是真正交给他的权利也尚未可知,他太热衷于幻想,这完全有可能就是臆想。
*
小年向陈穆进行一周一汇报时刚把醉酒的林殊止送回到小旅馆的床上。
事情比较重要,小年只能向村里人借了辆车开上山去,在最高的地方恢复信号向陈穆汇报情况。
陈穆一听林殊止喝了酒就蹙起了眉。
小年说林殊止今晚很高兴。
陈穆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今天是林正安入狱消息公布的日子。
小年说林殊止是因为高兴,所以才多喝了一点。那是当地村民亲手酿的酒,当下虽然醉得厉害但睡一觉起床就会恢复了,也不存在什么宿醉后的头痛问题。
即便如此陈穆还是交代小年去到镇上的药店买了醒酒药。
交代完毕后陈穆就将手机反扣,也不知在等什么,小年的信息不会再传来,只能等到下一周。
他思忖良久,明明是双方各自冷静的时间,可他好像做不到完全不管林殊止。
林殊止出发后的第一周他就通知了小年每周都要汇报一次情况。
小年是个没有重点的人,废话连篇,陈穆只叫他挑拣重要的说,他倒好,差点将林殊止一日三餐吃的菜名都报全了。
七零八碎的事情来来去去重复好几遍,正常人都该听腻了,但陈穆却没说什么。
林殊止出发后一个月,那天张姨不知误触了什么按键,手机键盘的输入模式变成了九键,张姨有些着急,正巧陈穆在一旁就把手机交给了陈穆调整。
陈穆需要进入到输入界面才能设置,他接过手机时就看见林殊止那一栏有内容。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进去。
不知手机在抽什么风,对面竟一直显示着“正在讲话中”。
陈穆有一刻将这部手机当做了自己的。
当问号发过去的时候他骤然惊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了那条消息。
撤回后他又紧张地盯着屏幕,像在担忧会问他为什么要撤回。
他只是手滑。
林殊止没有问他为什么,而是回了一句【很好,谢谢张姨。】
陈穆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最后状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把手机还了回去。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和林殊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半月前。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林殊止了。
比起林殊止是铁了心要和他结束关系,陈穆更愿意把上次谈判失败的原因归结于林殊止还没冷静。
这一个月他刻意地不出现在林殊止眼前,如今过了这么久,就该冷静了。
别人都没有林殊止麻烦,陈穆想。但再怎样也是他自己挑选的,麻烦就麻烦些,只要以后不再继续闹腾他就可以不计前嫌。
他不喜欢被人频繁地打破设置好的边界,离婚就是这其中的一条。
林殊止已经提过这个词两次了。
事不过三,他的容忍也有限度,越界次数多了就显得太不懂事,他希望林殊止懂得这份道理。
至于那占据了林殊止许多年的白月光——陈穆意外地无法忍受。
严重到就连想起一下都不可以。
本不该如此,林殊止喜欢谁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可每当涌出类似想法时心脏就一阵又一阵闷闷的酸胀。
白月光人虽不在这儿,但他和林殊止的家四处充斥着白月光的气息,粉红兔子摆在林殊止床头上,那丑不拉几的模样像在嘲讽他。
还有张姨口中的那份他素未谋面的生日礼物,这怕也是张姨误会了,实则那盒子里的东西既不是给他准备也不是给张姨准备的,而是要送给这白月光的。
是了,只有这样林殊止才会傻笑出一脸花痴样。
无法忍受,他甚至想掘地三尺将那素未谋面的白月光找出来!
他的确做到了。
林殊止去拍个戏几乎要将整个家里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搬空了,可唯独是落下了一本日记。
他太喜欢将东西乱放,家政阿姨来对别墅进行以季度为单位的深度清洁时,从床板的夹层里找到了这本日记。
看上去不像废品,顾客家里的东西家政们不敢妄下决断,于是这本外封皮泛黄的笔记本历经波折,最终违背主人意愿地交到了陈穆的手里。
作者有话说:
陈狗(挠头问号脸):这波我醋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