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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异时45

与神为邻 温泉笨蛋 4674 2024-06-28 09:25:59

那一刻的郁白面露愕然,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问:“星星?”

谢无昉怎么突然想到要做一颗星星?

祂答:“天上的星星。”

郁白就笑了,下意识道:“我知道这是天上的那种星星,我不是在问这个……”

因为捏得很像,与旁边尚不算特别圆润的西瓜相比,这是个非常精致形象的雪星星,谢无昉显然是不怕冷的,手指比他灵巧得多。

而且,不知为什么,非人类分明是第一次堆雪人,旁边还有个笨手笨脚胡来一通的错误示范,却能做得这样好。

但郁白没有继续说下去,顾不上再澄清这个微妙的理解差异。

他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个形状代表星星?”

几乎每个人在想象星星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颗金灿灿的五角星。

可这其实只是人类的美丽虚构而已。

人们能看到的,真正远在天边的星星,并不是这样的形状,那是一颗颗遥远的星球和天体,或球形或不规则。

总之,不会有五个尖尖的角。

谢无昉言简意赅:“从手机里知道的。”

醉酒的人类酣然入梦的寂静夜里,清醒的神明在学习这个世界里的雪人和星星。

这是沉眠的人不知道的事。

所以郁白只是笑了起来,目光里闪动着纯粹的雀跃。

“很好看。”他说,“是我见过最像星星的星星。”

有五个可爱的尖角,由柔软的白雪做成,却坚硬无比,既矛盾又奇异。

掌心停泊着白雪星星的男人便问:“你想要吗?”

郁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正要伸手去接,忽的有些犹豫。

谢无昉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怎么了?”

“我的手快冻僵了,玩雪玩得好冷。”郁白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不能像你这样一直拿着……我想想放在哪里比较好。”

片刻后,白雪星星被目光澄澈的人类,轻轻放在了毋庸置疑的雪球大西瓜上面,与枯树枝做成的藤蔓肩并肩。

结果刚一放下,星星就啪叽掉了下来。

像坐滑梯。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郁白差点吓得爆粗口,连忙弯腰去看掉到地上的雪星星。

……所以他努力搓了半天的雪球还是很圆的!

“还好你捏得很凝实。”

郁白捡起完好无缺的星星,由衷地松了一口气:“要是摔坏了多可惜,它这么可爱。”

垂眸注视着他的谢无昉轻声说:“不会摔坏的。”

冻得泛红的指尖捧着星星,再次小心翼翼地试着将它放在西瓜上面,一脸专注的郁白随口道:“希望它能晚一点融化。”

这一次,星星成功地住在了西瓜的头顶。

很快缩回衣服口袋里的手指,渐渐感到一种丰沛的暖意。

周围亦冬亦夏的秋天,忽然没有那么冷了。

可铺天盖地的轻盈雪花,仍然仁慈地落下。

白雪星星也一直没有融化。

当通体雪白的西瓜拥有第一颗美丽星星的时候,在附近闹腾的人们打完了雪仗,叉腰喘着粗气凑过来围观,在短暂的迷茫之后,纷纷表示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大西瓜。

“好大的雪球,真像西瓜!”

气喘吁吁的小男孩扶着老腰,脸上仍残留着被逗乐的笑容,但也没忘记自己的心事:“那个,小白,我想问你一件事。”

郁白问:“什么事?你说。”

“我们要怎么做才会离开这个时空?”袁玉行有些忐忑地问,“……你找到方法了吗?”

他问怎么做才会,而不是怎么做才能。

郁白因此嗅到一种熟悉的不舍气味。

就像那个曾经赖在时间循环里不愿离开的自己。

可他想了想,只能有些抱歉地说:“什么也不用做,等时间流逝到我们进来的那个时刻,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之前他还没机会将谢无昉做的事告诉他们。

小男孩听得怔住,喃喃道:“那就只剩六天了啊。”

这场美梦只剩下一周不到的时间。

“对,六天后的早晨七点。”郁白轻声道,“抱歉。”

“咳,道什么歉。”袁玉行很快摆摆手,语无伦次道,“这又不是你的错,我还得谢谢你,能回到现实多好,这里的冬天冻得我受不了,到底是热天好——”

可他说着说着,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我……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郁白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想起两人之前的对话,摇了摇头:“应该不能,等两边的时间重叠后,只有一个时空能继续存在,不然会出问题。”

人无法留在一个即将彻底消失的时空里。

稚嫩脸庞上闪过浓浓失落的小男孩立刻说:“果然还是热天好!”

郁白没有戳穿老人的言不由衷,沉默片刻后,轻声问他:“你要不要跟张叔叔下棋?昨晚我跟他提过,他很愿意跟你下棋。”

“我才不要!”小男孩垂着头,语气又急又快,“……我又下不过他。”

郁白便不再问了。

他用不再那么寒冷的手指,捏出了一个勉强可以看得出是个多边体的雪球,展示给老人看:“看,像不像星星?”

“……”顶着一双红肿金鱼眼的小男孩欲言又止,“像,特别像。”

他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默默地别开了脸,吸了吸鼻子。

晶莹的水珠落进松软雪地,霎那间不见了痕迹。

当通体雪白的西瓜拥有第二颗古怪星星的时候,偌大庭院里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一场捏星星比赛。

路过雪球西瓜的人们,总是先惊叹于左边那颗星星的精致可爱,再对右边那颗长得十分混沌的星星摇摇头。

以谢无昉的星星作为标准,大家不约而同地试图捏出可以与之比肩的雪花星星。

这大约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凑热闹和攀比之心。

比如,何西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院子里,用积雪锻炼自己的捏星星技术。

先试着捏一个星星,再去吃早饭。

不用上学的感觉好快乐。

可以尽情享受这个珍贵难忘的下雪天。

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坐在古朴的长廊下,聚精会神地低头捏着五角星。

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色小皮鞋的男孩出现在长廊另一头,也正要去玩雪,看到她后,踌躇了一下,似乎想走过来找她玩。

但原本笑盈盈的小女孩听到动静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去,换了个方向坐。

忽然被后脑勺对准的张一哲愣了愣,面露一点难堪,只好停下脚步,独自走进皎洁的雪地里。

自那晚的团圆家宴之后,前来探望老人的一众子女家眷大受打击,后面陆陆续续离开了一些人。

但也有人依然留在这个难得回来一趟的家里。

有的是仍不死心,想继续绞尽脑汁讨好老人,从空降的私生子那里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财产。

有的是隐约受到某种触动,想在这个充满末日猜想的冬天,在这座常年空荡荡的宅子里多待几天。

抑或是两者兼有。

雪花纷飞的屋檐下,艳红的指甲油分外显眼,漂亮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橘色光斑偶尔晃动。

女人遥遥望着不远处独自玩雪的儿子,正抽着烟打电话。

“对,我们还在他爷爷家,所以要再请几天假……具体几天?我还没想好。”

前方,一头银发的老人走过长廊时,含笑摸了摸孙子的脑袋:“喜欢下雪天吗?”

往日嚣张跋扈的小男孩,也笑着回答他,难得显出几分应有的童真:“喜欢!爷爷,你要来堆雪人吗?”

角落处的屋檐下,常宝琴的话音顿了顿,再开口时,染上一些恍惚:“……等雪停吧。”

“从小到大,阿哲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里下雪。”

那么美丽的下雪天,人心好像都变得柔软了一点。

而这场不大不小的雪竟也始终没有停歇。

从那个静谧悠然的夜晚开始,它落足了一整周的时光,大地一片素净,数不清的雪花仿佛要一直飘零到世界的尽头。

张云江几乎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周,幸福得像一个此前完全不敢奢望的幻觉。

他从未这样幸福过。

没有围绕着钱财与公司的纷争,没有那些叫人头痛和心寒的话,什么股权、继承、拱手让给外人……

却有第一次和他一起堆雪人的亲孙子,还有那几个因棋结缘的新朋友,陪他一道度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冬日。

只不过,同样被卷入捏星星风潮的老人,戴上老花镜用了半天亲手做出来的雪花星星,也没比其他人手中的古怪多边形要好看多少。

实在比不上小谢老师的高超水平。

无论是捏星星,还是下围棋。

如今的张云江愈发笃定,在公园里被谢无昉解过一次的那盘残局,至少还有一种破局之道。

但却朦朦胧胧的,遍寻不见。

或许是他老了,脑子钝了。

又或许是这些日子里有太多幸福的事情可做,没有多少心思分给往日沉迷其中的围棋。

早早起来的清晨,老人独自待在书房里,琢磨了许久棋谱,又看一眼时间,估摸着孩子们差不多该起床吃早饭了,就打算去餐厅陪着。

但张云江刚推开书房门,却见到了一个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的小男孩。

“小航?”他有些意外地唤对方的名字,“你找我吗?”

小男孩忙不迭地后退了一步,一脸若无其事:“啊?没有啊,我这是散步路过。”

老人顺着问:“哦,那你吃过饭了吗?要去餐厅吗?”

“我早就吃过了。”他反射性地说完,想了想,又小声道,“你要过去啊?那我也去……反正,我没吃饱。”

“好啊,我们一起过去。”张云江笑了,“你这次要多吃点,离午饭还有些工夫。”

所以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一同走向餐厅。

轻缓交错的脚步声中,小男孩悄声问:“你刚才在书房里干嘛呢?”

“在琢磨一盘残局。”

老人答完后,想起小郁医生说过,郁航是个很喜欢下棋的小棋痴,便问:“等吃过早饭,要不要跟我下盘棋?”

身高只到他手边的小男孩愣了愣,蓦地摇摇头。

“不要!”袁玉行小声地说,“我不跟你下。”

师兄从小就比他厉害。

他输过一次又一次。

这次或许还会在难以自抑的眼泪里,输得一塌糊涂。

多丢人啊。

所以性情古怪的小棋痴,一次又一次拒绝了老人下棋的邀请。

但与对方一同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一日三餐,十二时辰。

直到第七个清晨,天光熹微,淡蓝空气中依旧飘着洁白的雪。

墙上的时针刚走过五点,睡眠很少的老人已经起来,到了书房,正要翻开那本写有棋谱的笔记本,在其他人醒来前,例行做一会儿一个人的功课。

却有一阵日渐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伴着急促的敲门声。

徘徊了多日的小男孩终于推开这间书房的门。

不等屋里的人应声,他一反常态地主动问:“下棋吗?”

孩童的目光那样亮,隐隐透出许多与年龄不符的浓重情绪。

书桌前的老人微怔,很快放下了手头的笔记本,没有问原因,而是温声道:“好啊,现在吗?”

“对,现在。”

现在只剩下两个小时。

漫长难捱的这辈子里,他还能再输最后一次。

可到了那间格调雅致的棋室里,小男孩姿势端正地在蒲团坐下之后,却听老人略显踌躇地开口:“小航,你愿不愿意试着下一盘残局?”

“残局?”他问,“你老待在书房里琢磨的那个吗?”

“对。”

袁玉行正要点头应好,又听见张云江继续说:“是我跟一个老朋友下过的一盘棋……就是那天你们过来的时候,我正到处在找的那个朋友。”

“其实小谢老师已经给那天本来胜负分明的残局,找到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法子,但我始终觉得,还有另一种解法,可惜能力有限,想了几日,也没有头绪。”

“你愿不愿意试试看?”张云江目光期盼地看着他,“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你下棋,但之前跟你一起偷听小谢老师上课的时候,能看出来你悟性极高……”

他话音落下后,小男孩失神了许久,竟主动拿起了那个盛满黑色云子的棋罐。

他喃喃地说:“我会赢的。”

见状,老人怔了怔,连忙道:“我的确想让你执黑子,因为黑子是看上去必输的局势,才需要扭转乾坤的尝试。”

小男孩的动作僵了僵,掩饰似地将棋罐塞回给他:“……你摆局吧。”

老人就依言摆出了那盘早已谙熟于心的残局。

这起初是两个老人在公园树荫下的一盘对局,白子温润,黑子急躁,交替着一步步走到了黑棋必输的局面,以至于执黑先行的老头心中不愉,才对无辜的路人撒了气。

此时孩童模样的袁玉行恍惚地想,他哪有什么极高的悟性,从来都只是个没有天分的臭棋篓子。

可他无比笃定地相信,今天这局棋,他一定能赢。

哪怕是执着曾经将要亲手落败的黑子。

因为和这个时空里钻研了数日棋谱的张云江一样,他也将这盘棋倒背如流。

因为在那个没有在公园遇到谢无昉和郁白的现实世界里,他同样埋头钻研过这盘残局许多日。

那天的袁玉行一如往常地输了,输给一盘基本是一边倒的悬殊残局,连张云江这个赢家,一时间也想不出执黑一方的解法。

但冥冥之中,他们竟都觉得应该有解。

那会是一手天外飞仙般的妙棋。

眉头紧锁的两人一道琢磨到了公园日落,黄昏倾洒,棋局散了场,他们各自回家,路上都还在冥思苦想,仿佛回到了年少学棋的时光。

总是输给师兄的袁玉行憋着一股劲,好几天没找他下棋,誓要扳回这一局,废寝忘食地推演着那盘棋局。

直到他终于想到了一招绝妙的破解之道。

于是老人兴冲冲地给几日未联络的另一个老人打去电话,想叫他去公园下棋,迫不及待地要赢回来。

却猝不及防地得知,他已离世的消息。

那一刻的袁玉行握着电话,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在年迈苍老的世界里,死亡竟是这样一件如呼吸般随处可见的事。

而这一刻的袁玉行执着黑子,手指难以自制地颤抖着,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了那最关键的一步。

与初次学棋的年轻人破局时不一样的一步。

天分不足,唯以苦功来弥补的,截然不同的一步。

手执白子的老人面露惊色,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露出恍然大悟的痛快神情。

静得落针可闻的空气里,一老一少各执一色棋子,黑白云子一步步交错落下,织出陡然颠倒的胜负局势。

黑与白,胜与败,生与死。

一声声清脆的敲击,寥落地响彻在这方寸天地间。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时,袁玉行赢得毫无悬念。

他知道他会赢的。

他终于这样彻彻底底地赢了年少时的聪慧师兄、年老时的宽厚棋友一次。

用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琢磨了很久的,本来兴冲冲要展示给张云江看的那个解法。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让对方再看见的那个解法。

“这简直是天外飞仙!”

落败的张云江难掩满心的激动,开怀地笑了起来:“实在太妙了,太妙……小航,你知道什么是天外飞仙吧?”

赢了这局棋的小男孩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怅然不语,仿佛魂游天外。

意犹未尽的张云江就说:“在围棋里,是精妙绝伦、一招制胜的那一步棋,就像你先前落下的黑子,小小的一枚棋子落定,竟能在霎那间扭转乾坤。”

不愿归去的小男孩却说:“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了一个神仙。”

……不,或许是两个神仙。

窗外大雪纷飞,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如梦一般。

屋里黑白纵横的棋盘两端,是相对而坐的老人与孩童。

时间那样静。

静得像条看不到边际的巨大河流。

在这一岸的张云江宽厚地笑了:“你不懂。”

在对岸的小男孩含着眼泪笑了:“你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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