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藻急忙拿走拖把,“什么被逼的,舅妈你听谁说的?”
舅舅还在屋里,余藻怕被他看见,迅速放好拖把,还不忘锁定目标,瞪了余羽航一眼。
黄琴术后力气也没多大,她一辈子要强,开店数年,还是有点气势的。
她看来的男人个子高大,比余藻还高点的余羽航才看堪堪到对方肩膀,一进来衬得屋内层高都低了不少。
黄琴还在看孟煦洲,又落到余藻刚走回握住男人的手,像是安慰。
对方又迅速回握了。
这样的握手也很少见,像是这么大个人更依赖余藻一样。
余羽航就怕他妈动手,瞥见老爸走出来,急忙出来打圆场,领着她妈妈先进去。
妹妹余羽歆站在最后面,看着余藻牵着男人的手进屋,她发现表哥要抽手,对方不松开.
几步路而已,男人松开了,余藻的手又勾了回去。
余羽歆有点儿看饱了。
蛋糕店的门店关了,餐厅在厨房侧边,楼梯的下边,坡度很低。余藻让孟煦洲坐在边上,看舅舅盯着孟煦洲看,给舅舅介绍。
孟煦洲看余藻和舅舅用手语交流,介绍名字的时候速度慢了很多,似乎在思考给孟煦洲取个什么谐音。
他犹豫的时候孟煦洲忽然伸手,自我介绍。
余藻看他先用手语打出自己的大名,用船形容。余藻比舅舅还惊讶的孟煦洲会手语,转念一想他提出结婚的时候也有希望自己和对方外婆交流,没什么好意外的。
孟煦洲都上门拜访了,那他也要约个时间去看对方的外婆。
孟荳这两天似乎都住在对方的疗养院。
黄琴原本因为余藻瞒着她结婚生气,这会看灯光下和丈夫用手语丝滑交流的男人,问坐在身边的余藻:“什么时候谈的?”
余藻:“没有谈。”
余藻之前只告诉舅舅男朋友姓孟。
舅舅很少追问,似乎能懂侄子的犹豫,说等你觉得自己可以追到幸福告诉我就好了。
他以为眼前的孟煦洲就是余藻谈了多年恋爱的「孟」姓男友。
黄琴看过很多次余藻被出轨的视频,婚礼现场的闹剧她作为家人看了更心疼。
这个家里丈夫是与世隔绝的孤岛,只需要完成工作就好了,先天的聋哑也让他经常有一种置身事外感。
男人对余藻更像是对姐姐的弥补,小的时候都是余藻妈妈带着弟弟的。
桌上的菜多得盘子都放不下,中间还有一个爱心蛋糕,是最老的款式,上面插了两个旗子。
一个庆祝黄琴出院,一个庆祝余藻带男朋友回家,估计是余羽航写的,抖得字都要辨认大半天。
余藻还要看两眼孟煦洲和舅舅手语说的什么,压低了声音:“舅妈你知道的。”
黄琴也在看孟煦洲和丈夫交流,她看出了内容,问:“他说他暗恋你很多年,你舅说你和他说,你喜欢他很多年,他们居然也能这么聊下去?”
黄琴以为余藻说的是孟潮东,事实是孟潮东从没打算拜访过余藻的父母。
余藻对孟潮东的不回来心知肚明,和舅舅形容喜欢的人,都是和孟煦洲靠拢的。
或许更像他幻想中的孟煦洲,长得凶,但不算凶神恶煞,也是个善良的人,不然不会默默陪他五天,就让余藻惦记了好多年。
对余藻舅舅来说,孟煦洲和余藻对他形容的人没什么差别。
他显然把孟煦洲当成了余藻交往多年的男朋友,这样手语交流里也有「你怎么才来」的意思。
表弟和表妹也在围观,看向余藻的目光很复杂,还是黄琴阻止了舅舅激动的手势,催促他先吃饭。
但他坐在孟煦洲边上,又拿出了家里最好的酒招待孟煦洲。
余藻都插不进去,但两个人手语交流,喝酒就会慢许多。
坐在孟煦洲左边的余藻微微侧身,在舅舅切蛋糕的时候问:“你酒量怎么样?”
两个人住在一起,前两天余藻早出晚归,明显逃避,孟煦洲忙于应酬,想着周五反正要领证,也任由余藻去了。
这会余藻的声音因为靠近压低,温热的气息扑在微微侧身低头的孟煦洲耳边,男人的另一只手在桌下朝余藻伸手,按照协议上写的要求,余藻要尽力满足孟煦洲的肢体需求。
合同上没写性行为,但包括不限于握手和拥抱。
握手是最基础的,只是余藻完全无法从自己和孟煦洲的相处感受对方的肢体接触障碍。
“没问题的。”孟煦洲又缩回了手,余藻干脆拉住他的手。
他们的凳子靠得很近,表面上半身没有相贴,余藻却已经把孟煦洲的手放到了自己手背,他觉得这样方便。
殊不知回答没问题的男人又觉得自己可能要有问题了。
余藻浑然不觉,牵手也很自然,男人要抽回手他还握了回去,还能和舅妈自然地聊天。
舅舅对余藻领证一无所知,还是孟煦洲告诉他的。
余藻的结婚对象在这里,余羽航也无法当面询问前因后果,在场除了他老爸,谁都知道余藻这闪婚闪得蹊跷。
就算孟煦洲不是表里如一的人,也让人担心余藻是不是被威胁了,或者欠债只能以身还贷之类的。
黄琴一直在打听孟煦洲的信息,和余藻舅舅沟通的男人还能接几句黄琴的话。
他事无巨细,态度温和得和外形的毫不沾边,反而让黄琴不好意思了。
黄琴低声问余藻:“他真的是孟潮东的大哥?”
余藻点头,他再次告诉黄琴自己没有欠债,也告诉黄琴之前和孟煦洲的交集,更坐实了他上学一直被欺负的事实。
女人很愧疚,余藻又担心她术后情绪太激动,饭后就让表妹陪黄琴上楼休息了。
孟煦洲和舅舅还在聊,桌上的菜又重新热了一轮。
余羽航被亲妈扼令洗碗,余藻也跟着帮忙去了,表兄弟挤在窄窄的厨房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厨房门开着,余羽航的角度能看见孟煦洲。
就算孟煦洲到访不像白天一样西装革履,坐在塑料凳都有种以前电影收保护费的感觉。
余羽航还记得从前孟潮东的蔑视,在水声中问:“哥你确定你是自愿的?”
当年余羽航刚上大学,余羽歆还是个高中生,未成年和刚成年隐约感知到表哥的处境,却不知道怎么办。哪怕他们现在依然不知道怎么办,还是觉得不能让余藻从一段不好的恋爱陷入不好的婚姻。
孟煦洲送来的礼品都价值不菲,一部分拿到了楼上,一部分放在厨房的壁橱。
余藻看了两眼,越发觉得这账没办法算,余羽航还在等他的回答,不忘补充:“哥,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
“想什么呢,”余藻想起孟煦洲被舅妈误会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我是喜欢他,才和他结婚的。”
余藻很少笑,余羽航印象里表哥也没什么大笑的时候。
他记忆里的余藻都是父母出事后的模样,从跟在外婆后面,外婆去世,来到家里。
大人都夸他懂事,一开始余羽航还很讨厌余藻,自己的一切都要和他共享,包括房间、玩具和父母的爱。
余藻会在最热闹的时候躲起来,亲戚到访,家族聚会,他被遗忘也是常有的事。
但他爸会找到余藻,把他推到小孩堆里,像是把一个孤独的泡泡吹进泡沫海洋,却忘了小孩子的世界也是不同的。
泡泡一直奄奄一息,等余羽航回过头,余藻已经变成了可靠的哥哥。
他成绩中上,选的专业学费最低,生活费也可以自理。
余羽航本以为余藻无欲无求,得知表哥有男朋友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又被孟潮东的态度吓到,和妹妹都怕余藻被欺负。
余藻依然过他不打扰也不完全融入的生活,他不住在这边,吃完饭再完也坚持离开,过年也同样。
出租屋算家吗?余羽航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个泡泡还在漂浮,他怕有一天戳破消散,又怕泡泡找不到可以融入的另一个泡泡。
余藻之前也说过喜欢孟潮东,也是笑着说的。
这个时候不一样。
余羽航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就是不一样。
他看了余藻好半天,直到余藻关掉水龙头才回神。
余藻问:“怎么了?”
厨房的灯泡是新换的,网纱阻隔飞虫,对面是烘焙室,余藻从小在那里跟着舅舅打转。
他看了一眼还在和舅舅说话的孟煦洲,只是一眼而已,孟煦洲就看了过来。
这一来一回余羽航尽收眼底,他想了想,略带迟疑地问:“那你之前和孟潮东一起,是真的因为他……”
余藻点头,“他很烦人。”
余藻可以为了躲孟潮东的追求逃走,但他的家人不可能逃走。
况且他也想留在A市,等到债款还完,再努力……或许还要努力很多年才能重新买回妈妈当年的店铺,重开一家店。
所以他不会离开。
“他们两个不像吗?”余藻把部分碗筷放到沥干架,问余羽航。
余羽航:“哪里像了,这大哥看上去是能噶我好几个腰子的,刚才吃饭我都胆战心惊。”
都是男的,他也很郁闷在同性面前差距如此之大,“哥,你的结婚对象长了一张能一句话让人家破人亡的脸。”
饭桌上余羽航也看孟煦洲提起从前认识余藻,又问:“你喜欢他什么?总不能是脸吧?”
余藻:“为什么不能?”
他又看了孟煦洲一眼,细微的羞涩爬上他的眉眼,却让他看起来更漂亮了。
“他很帅啊。”
余羽航第一次知道余藻还能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又松了口气,好歹是喜欢的。
余藻眼里世界最帅的那一个说自己没问题,结果喝多了。
最后舅舅被余羽航抬走,余藻喊了孟煦洲好几声。男人还是能自己走路的,就是有些摇摇晃晃。
他靠在余藻身上,像沿街店铺玻璃里靠在墙边的超大玩偶熊。
余藻:“你不是说你没问题吗?”
孟煦洲:“抱歉。”
余藻晚上没喝酒是打算开车的,现在情况也不出所料,他把男人扶上车,自己坐上驾驶位都觉得累,忍不住抱怨:“你也太重了。”
孟煦洲看他低头给自己系安全带,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他问:“我是谁?”
余藻惊讶地抬眼:“你醉到这个程度了?”
孟煦洲离开之前还漱了个口,酒气混着漱口水的味道都无法抵挡他的呼吸,白天的背头散在额头成了刘海,这一瞬间他像当年的孟煦洲,盯着余藻看了半晌,问:“你是谁?”
余藻愣了,又听男人闷笑一声:“我的余藻。”
已经很晚了,刚才和舅舅吃饭还掏出结婚证的男人又拿出结婚证,像是炫耀,又像是感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