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活动结束后, 孟荳被小叔亲自打包送回了外婆家。
他本想直接带着余藻回家收拾行李,最后还是被余藻推下了车,说哪有到长辈家不进去掉头就走的道理。
孟音霞和老伴住在城市的郊区别墅, 孟漫野有自己的公寓, 一周也有几天和父母住在一起。
别墅的装修风格很有年代感, 院子很大,小动物们都养在后边。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 原本在后面的小鹅也跟着老先生一起过来了。
孟音霞看孟煦洲急不可耐的模样直叹气, “煦洲, 你怎么越来越不稳重了。”
保姆阿姨也站在一边笑, 孟煦洲拎着他和余藻的行李,一身的穿搭和昨日婚礼上的打扮不同。
他看孟漫野不在家,问:“孟总呢。”
昨天婚礼上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 孟音霞正捧着看, 听孟煦洲的话,叹了口气,“你会不知道?”
“她去探望你爸爸了。”
孟潮东早上出的事, 这会已经传遍了。
昨天婚礼还没结束,孟煦洲提前带着余藻离席,留下的家长自然会被询问。
孟漫野之前只知道孟煦洲搜集证据又请了知名律师,打算彻底给孟潮东一个教训。
他的证据又牵连到陈年往事,一部分当事人已经走了出来, 希望不大。
孟煦洲却很固执,孟漫野知道他是为了余藻,最后也放任他去做了。
孟煦洲性情比外表温柔许多, 不代表他没有固执的时候。
他也暴怒过。
比如当年得知生父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回家顺手就抄起棒球棍教训了孟袆, 旁边的管家司机都拦不住孟煦洲,眼睁睁看儿子把亲爹揍得鲜血直流。
孟漫野当时在现场,也被孟煦洲惊到了。
后面他在孟漫野病床边提起这一段,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说下手轻了。
爷爷奶奶指责他,孟煦洲也不放在心上,他心中有明确的标杆,也知道怎么衡量。
他已经给孟袆很多次机会了。
那边的孟家人仗着亲缘得寸进尺,等到这次孟潮东还利用余藻的父亲企图重创他。
孟漫野明白一切难以挽回,也不需要保持表面的和平了。
她不是以前妻的身份去探望的。
集团的高层和她同行,在孟漫野来之前就议论了一圈兄弟相残和父子相残。
谁都看得出孟袆是故意开车撞孟潮东的,车的确坏了,他也把自己搭了进去,这也是一种变相求和的方式。
他要保住自己在万野的地位。
不少人都说他难怪当年能顺利以穷小子的身份和孟漫野结婚。
孟音霞的手抚着塑封的相册,目光从照片里的孟煦洲延伸到外边。
长辈眼神复杂,孟煦洲阅读了孟漫野发回的消息,确认了孟潮东的无法醒来和孟袆的腿骨关节二次手术,这才移开目光,和孟音霞对视。
“外婆想说什么?”
孟荳和太公一块,并不会听到这边说话。
小朋友正把自己在动物园的结业证书递给太公看。
这可能是他话最多的时候了,又要描述工作人员怎么给考拉称体重,又要形容小熊猫是怎么睡觉的,连比带划,听得老先生直笑。
余藻这会玩够了小鹅坐回来,正好看见长辈和孟煦洲的对视,孟音霞似乎有话要说,看见余藻又咽了下去。
孟煦洲说:“他知道。”
孟音霞又看向坐到孟煦洲身边的青年。
昨天的婚礼办得很隆重,所有人都见证了孟煦洲的蓬勃的爱意。
参加婚礼的也有孟音霞的朋友和关系不错的学生,他们都是看着孟煦洲长大的,知道孟音霞的二外孙什么性格,纷纷祝贺。
孟音霞知道人也有多面性,余藻性情温柔,和他相处能感受到他无限扩大的包容。
这个孩子是表面好接近,实则不好接近的类型。
他和孟潮东那一段家里很少提起,孟音霞也清楚,那一段包含要挟和强迫,也是孟煦洲这次极尽算计的原因之一。
走过多年风雨的长辈知道维持感情比一时兴趣更难。
孟煦洲这次还算进了余藻的父亲,她不免担心。
老太太的手隔着孟煦洲握住余藻的手,有些迟疑地问:“小藻,你知道你爸爸……”
余藻回握,他点头说:“我知道他收了钱,也知道他希望我受伤。”
父母对孩子影响很大,孟袆不是好父亲,至少在孟煦洲大学之前装得像个好父亲。
余藻却不一样。
他失去母亲就失去了父亲,姓也随着监护人的更改改了回去,之后的人生或难熬或辛酸都没有父亲的存在了。
他的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需要他的时候就像充电宝没电了需要一根现成的数据线。
余藻节能,没有高能耗,对郑飞来说经济适用。
等余藻因为婚闹惹人注意,他又指责余藻的不适用和不懂事。
父亲的位置缺席,余藻也有舅舅补位,他的憎恨来自被抛下的那一年。
这些话在舅舅家无法全盘托出,他在自己的家,和他的余生夜里絮语,说我很难过。
孟煦洲和他一样对父亲失望,余藻的话只会让他在得知郑飞的动机后更坚定计划。
孟音霞叹了口气,“你爸爸……”
余藻:“外婆你放心。”
孟音霞又看了眼往后靠,方便余藻和自己握手的二外孙。
孟煦洲一脸你看吧,像是余藻的反应给了他莫大的支持,几分得意冲淡了他表面的冷酷,确实很像新婚的状态。
或者说和余藻在一起后,孟煦洲的情绪就越发浮于表面了。
“那煦洲还做了更多的事。”
孟音霞又唉了一声,孟漫野早上离开的时候还发牢骚,大有自己当年瞎了眼的感慨。
余藻:“煦洲没有威逼利诱,也没有开车伤人。”
从前孟潮东抱怨孟袆偏心,只重视孟煦洲。
余藻见过孟袆和孟煦洲相处,并没有感受到重视。
他们的父亲最自私,更爱自己,到头来各自自食恶果,并不需要同情。
余藻本想亲自给郑飞一拳的,回来路上孟煦洲就告诉他郑飞会面对什么样的处罚,余藻也不想再见对方了。
他拍了拍孟音霞的手,“外婆,哥哥对我很好,我只会更喜欢他。”
孟煦洲的笑容难以遮掩,似乎还想在长辈面前保持掩面,以至于冷酷和咧嘴傻笑对冲,英俊的脸都扭曲得有几分可怕。
孟荳和太公汇报完,正要过来和太婆炫耀自己的证书,转头就看见小叔这张可怕的脸,后退两步,大喊一声小藻,“你看小叔,好吓人啊!”
孟煦洲顺手搂住余藻,“吓人也跑不掉了。”
殊不知这么看更有网传的强取豪夺风味,孟音霞昨天在婚礼上还接受了学生的科普,现在越看外孙越不正派,更是唉声叹气。
“除了小藻也很难有人喜欢了,煦洲,你要好好珍惜。”
孟煦洲:“我会的。”
这会老太太才反应过来余藻喊孟煦洲哥哥,“这又是怎么回事?”
孟煦洲搂着余藻不松手,又把头靠在了余藻的肩上,“外婆昨天没听我念的信吗?”
孟荳:“外婆觉得太肉麻了。”
现场不少人都觉得肉麻,余藻本人也这么觉得,“不要提了。”
孟煦洲:“那回家我再给你念。”
余藻借口去洗手跑了。
孟煦洲和外婆再次重复了他和余藻的初次相遇,孟荳知道这会没必要和太奶宣传动物园活动了。
小朋友走到院子外面,看余藻蹲着看后面池塘里的黑天鹅,也和余藻蹲在一块,问:“小藻,你要和小叔度蜜月了吗?”
余藻:“是啊,你小叔早就定好了。”
孟荳哦了一声,“那我以后还不可以偶尔去你们那住啊。”
他揪着自己从动物园买回来的考拉手环,低着头不看余藻。
余藻:“当然可以。”
“为什么是偶尔,小荳不是我的家人吗?和我住一起不好?”
他说话温温柔柔,偶尔写作业都要去余藻的烘焙室写,似乎和余藻共处一室能安心许多。
孟煦洲总是很忙,就算小叔是很好的小叔,肢体接触障碍也不会脱敏到能一直让孟荳窝在怀里。
小朋友总说小叔是面包虫,他自己也算小面包虫,很怕一个人待着。
余藻理解这种寂寞,他的童年是这么过来的,弥补孟荳就像在弥补自己。
孟荳:“可我听奶奶说你等你新店开了会很忙,之后和小叔会搬到其他地方去。”
他指了指后院踱步的孔雀,“小严叔叔送的孔雀都在这里了。”
余藻:“就算搬新家也有小荳的房间啊。”
他笑着说:“小荳好忙的,要陪太公太奶,又要陪我和煦洲,一星期就七天,看来要做个行程表了。”
孟煦洲来喊余藻吃晚饭,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蹲着的身影。
也不知道余藻说了什么,孟荳高兴得起身蹦了两圈,和孟煦洲对视一眼后进屋去了。
孟煦洲走到余藻身边蹲下,和他一起看向池子里的天鹅,问:“和小荳聊什么呢。”
“抱怨某人不关心大侄子身心发展啊。”余藻手上还捏着一根孔雀毛,说话的时候扫过孟煦洲的裤脚。
孟煦洲冤枉,问:“怎么不关心了?”
余藻:“小荳怕我们结婚后搬新家他没地方住。”
孟煦洲:“怎么可能。”
余藻:“他还说希望我不要和你有小孩。”
这句也是刚才孟荳的原话,小家伙说的时候很不好意思,余藻听得也笑。
这会感慨地说:“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小时候跟着外婆,又被舅舅接回去,哪怕表弟表妹都还好,也会得到不等分的一切。
青年说话的侧脸秀美,睫毛的影子比落雨还缱绻,孟煦洲几乎能想到余藻小时候多寂寞了。
他嫉妒贺饮提起的和余藻的初遇,嫉妒对方被余藻捡走带回家,还得到特殊照顾。
青春一去不复返,余藻也有余藻的遗憾。
他在孟荳的生活日常竭尽全力,偶尔孟煦洲回家,看孟荳在余藻面前背古诗,背不出来就挤进青年怀里撒娇。
余藻也有不给孟荳糊弄的时候,更多时候都予以鼓励。
那个场景成为孟煦洲总想尽快下班的动力,不是万家灯火没有他的一盏,是他找到了他的那一盏。
他和余藻成家,家就在这里了。
孟煦洲:“我们不是有小孩了吗?”
他忽然这么说,余藻愣了几秒,笑着点头,“小孩还挺大。”
里面的长辈催他们去吃饭,孟煦洲把余藻拉起,刻意多用了几分力气,看余藻撞入自己的怀中,顺势搂住余藻,在短暂的拥抱声里询问:“那过程呢?什么时候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