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野一手捂着脖子,一边骂许如青是狗,用力甩上大门,又后悔自己刚刚没有反击,不应该呆呆地站在那被他咬完就算了。
林在野膝盖弓着,后背紧紧靠着门板,张着嘴大口喘着气,一半是因为疼的,一半是因为气的。
他听着门外下楼梯的脚步声,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处在安全地带,但胸口的跳动跟脖子上的疼痛提醒着他,刚刚的争执真实存在过。
林在野笑了一声,都这么多年了,他当然知道许如青的狗脾气,他就不该故意惹他,他知道,许如青要是在他身上吃了亏,就一定会再从他身上找回来才行。
要真说起来,他们俩半斤八两,谁也没资格说谁,他也不是个省油的东西,也常常想要反抗,想让许如青不好过。
但是林在野不是想故意找茬儿,他最近不痛快,因为许如青闹的,许如青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让他焦躁不安,所以他必须得给自己找个发泄口,不然他会发疯。
其实面对许如青,他好像从来都没正常过,顶着疯子的外壳,做着疯子的事,还存着疯子的心思。
脖子上的疼让林在野脑子里的东西有些混乱,被刻意屏障包裹起来的东西见缝插针,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让他抗拒,抗拒自欺欺人,抗拒一切,最后都汇聚成一点——
他在抗拒许如青。
林在野甩了甩头,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进浴室洗了个澡,又找出药盒处理好脖子上的咬痕,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林在野才重新躺在。
关于许如青的一切,林在野不想再想,但好像大脑并不听他的话。
前两年他们的关系还算和谐,林在野自知亏欠许如青,许如青说什么他都配合,许如青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
三年前他姐的手术费,是许如青借给他的,他姐这几年一直躺在病床上,想要维持一个植物人的生命并不容易,许如青给他找的是最权威的专家,用的是最好的药,提供的是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住的是最高档的病房,还雇了两个高级护工。
所以当初他求上门的时候,许如青提出让他当他情人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
一开始林在野很感激,但后来他也看出来了,许如青一直在用姐姐威胁他,就像他刚刚离开之前说的那样,在他彻底玩够之前,他还不能离开。
这些年他一直在攒钱,住的是最便宜的出租屋,除了生活必需品,他一分钱都不敢乱花,就是想存够了钱好还给许如青,但还差二十多万,好在最近公司里正在谈一个大项目,如果真谈成了,他能拿多一点儿钱,如果再使劲儿凑一凑,没准儿也能凑齐。
等到他把钱还给许如青,之后的路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就当没认识过。
但是,他欠许如青的,钱还能算清,别的却算不清,时间越长越算不清。
别的算不清就先不算了,林在野躺在床上,烦躁地捏了捏眼眶,闭着眼翻了个身,身下的铁床吱嘎吱嘎响了几声。
以前周五晚上这破床能响一夜,现在没了吱嘎声,林在野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真是……
这算什么呢?
林在野也说不清楚,又嘲讽自己此刻的病态心理,像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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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夜里林在野还想着跟许如青怎样划清界限,第二天下午下班后回了家,拎着竹编菜篮子就去了菜市场。
许如青说了今天晚上来吃饭,不管怎么着,他现在还是得伺候着才行。
“小林,来买菜啊。”菜市场门口卖菜的大爷老远就看见林在野了,举着手跟他打招呼。
“哎,来买菜,”林在野把手里空的菜篮子往上提了提,也不管这个挎在他胳膊上到底有多不协调,走近了又说:“于大爷,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
林在野说着,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两根烟,递给大爷一根。
“嗐,别提了,”大爷接过林在野的烟,林在野给他点着火,大爷把右腿往前伸了伸,“前几天去进菜摔了一下,在家躺了一个月,现在走路还不利索。”
“怪不得瞅不着您了,”林在野蹲下来看看大爷的腿,没骨折,但脚踝还肿着,“您自己住可小心点儿,家里有活儿跟我说,我过去帮你干。”
大爷笑眯眯吐了口烟,点点头“哎”了一声,看林在野跟看自家孩子一样,注意到他脖子上的创可贴,下巴一抬对着他脖子问:“脖子怎么弄的啊?”
林在野摸了摸创可贴,一摁还生疼,他嗤了一声说:“被狗咬的。”
“哎呦,怎么被狗咬了,那可得注意,打疫苗了吗?”
林在野随便应了一声,说“打了”,自己抽了个方便袋,从大爷的菜摊上装菜。
付完钱,大爷又往林在野菜篮子里多放了两个西红柿两根茄子,一把香菜跟几根大葱。
林在野收了,又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摊上,大爷说什么都不要,林在野夹烟的手一摆,拎着菜篮子快步往里走,嘴里说着要进里面买鱼买肉。
“呦,今儿改善伙食啊?”旁边卖肉的正好听见了,知道林在野向来抠门,故意调侃他。
林在野笑:“家里人嘴挑得很,这不吃那不吃,可不我得好好挑一挑。”
说完,他又故作为难地指指肉摊上的肉:“你家肉吧,不错是不错,就是总能沾上点儿别的膻味儿,不好不好,我去里面看看。”
除了卖菜的于大爷,林在野在这片嘴毒是出了名的,一句话堵住了卖肉的下一句“过来看看我家肉”,听出林在野是在讽刺他身上有膳味儿呢,听到周边人的笑声,老板脸都气绿了,扬起手催他走。
晚上天快黑了林在野才回去,他买的都是最新鲜的菜,活蹦乱跳的虾,最嫩的肉跟排骨。
许如青嘴不是一般的挑,他家有个有机菜园跟果园,所有蔬菜跟水果都是应季的,自然生长,不打药也不催熟。
许如青经常往出租屋里拿菜跟水果,一年四季都有,连带着林在野也变得挑剔了不少,时间久了,都快看不上菜市场里的东西了。
林在野做好晚饭,许如青还没来,他先进浴室洗澡。
许如青平时做的时候花样儿多,这个出租屋里只有浴室里的东西最全乎,要什么有什么。
墙壁,玻璃门,洗手池,镜子,两个人纠缠的身影已经深深地刻了上去,林在野眼睛随便一瞥,没有一处让人安宁的地方。
林在野看着心烦,随便冲了下套了条大裤衩就出来了。
许如青已经到了,坐在餐桌前,腰挺得直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林在野从浴室出来,发号施令一样:“过来吃饭吧。”
林在野瞄他一眼,心里吐槽,明明只有27,板着脸坐在那像个大老爷。
因为昨天的事,林在野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不应声,走过去坐在许如青对面,端起碗自顾自开始吃饭。
“这周末什么安排?”许如青问。
他一开始看着林在野的脸,因为刚洗过澡,林在野眼睛跟鼻尖还是红的。
林在野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也不说话,许如清的视线不自觉往下移,脖子上被他咬过的地方留着深深的牙印,四周已经肿了,充血泛着红。
许如青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再往下看是林在野还挂着水珠的锁骨跟起伏的胸口,林在野不算太白,但皮肤却很细腻,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的细腻。
林在野被盯毛了,催他:“看我干什么?不是你要来吃饭的吗?”
许如青终于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吃饭比林在野斯文,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林在野只说了那一句又开始沉默,许如青开始挑剔。
“茄子咸了。”
“排骨肉咬不动。”
“虾要多闷三分钟。”
“手擀面不劲道,面应该多揉一会儿,再加个鸡蛋口感会更好。”
“卤子不要放那么多水,稠一点会更好吃。”
“西红柿炒鸡蛋,鸡蛋太散,跟你说了好几回了,鸡蛋要先用油炒一下,捞出来再用底油炒西红柿,西红柿炒出红汁之后再把炒好的鸡蛋放进去,翻两下就能出锅了……”
许如青把每个菜都挑了一遍刺,横鼻子竖眼,吃什么都不对。
一开始林在野还忍着,最后忍无可忍,“啪”地一下把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爱吃吃,不爱吃滚,想当少爷怎么不回自己家去,你家伺候你的人多,跟我挤在这个破出租屋里干什么,你说你图什么啊,图我床破?图我饭不会做?图我嘴利索?”
许如青终于听到林在野开口说话了,他嘴是挺利索,连珠带炮还不忘讽刺人,许如青觉得昨天咬他那一口有些重,第一次没正面跟他对着干,默默吃饭,不接林在野的火气。
两人之间除了饭菜的香味,还有林在野身上若有若无的沐浴露味道,是淡淡的青柠薄荷。
林在野喜欢薄荷的东西,牙膏,沐浴露,洗发水,他说那样觉得清凉,觉得舒服。
但吃过饭后,他说出口的话却并不让人觉得舒服。
林在野吃饱,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对了,咱俩算算账吧。”
许如青嘴里的鸡蛋还没咽下去,又嚼了几下,抬起头,身体四周慢慢萦了一层危险气息:“算什么账?”
“你昨天不是说了,如果我想走,就把债还清,这些年欠你的钱,我们一起算一算吧。”
“你想怎么算?”许如青放下筷子,抱着胳膊看着对面的人。
林在野却不看他:“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我姐这些年用的药,设备,医疗费,一笔一笔,我们算清楚。”
许如青浓黑的眼底涌动着什么,突然笑了,他坐直了些:“对了,算账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是关于你姐姐的。”
“什么事?”林在野终于正眼看他。
“之前跟你说的那个专家,我已经联系到了,他可以为林漫提供一套更好的方案,说不准哪天她就能醒过来。”
许如青的声音透着蛊惑力,林在野知道,许如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诱惑,他又在心里嘲笑自己刚刚自不量力的“算账”言论。
两人互相望着,细微的电流在空气里呲呲拉拉响着。
很快,林在野收拾好心情,对着许如青露出一个温良的笑:“不早了,我们得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