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野第二天早上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是微信视频，许如青打给他的。
他在看清屏幕上名字之后先在身侧摸了一把，他身侧的床单是空的，揉了揉眼摁了接通按钮。
许如青那张冷峻的脸一下子就出来了，他凑得很近，睫毛一根一根地看得很清楚，接通之后他才慢慢往后挪远了一点，露出穿着正装的上半身，虽然不是全身，但依旧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颀长高挑。
镜头中心是许如青蓝色领带上的隐隐暗纹，西装外套领口偏下的位置，还有一枚嵌着蓝宝石的领带夹，随着他调整的坐姿，领带夹上的蓝宝石左左右右闪着光。
这身衣服很正式，林在野猜测他应该是要出席什么重要场合。
许如青的那张脸被手机屏幕禁锢着，林在野还是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扭头扫了一圈儿。
确定不是他的出租屋，头顶的吊灯轮廓还是生冷的黑色线条，他身上什么都没穿，被子只搭在他胸口，浑身酸麻，腰一动就疼，要断了似的。
昨晚的画面，一张张跟幻灯片一样，快速在他脑子里飘了一遍，他赤条条地走进浴室，许如青潮滑又热的后背，浇在他身上忽冷忽热的水，身体被迫正面贴着墙上冰凉的灰色瓷砖。
他好像看见了一只飞鸟，绕着浴室里白色的水雾，又结了一张密网笼着他跟许如青。
后来从浴室到卧室，进的就是他现在睡的房间。
林在野定定地看了眼窗户，窗帘没拉严实，外面是阴天，乌蒙蒙的不太亮堂。
但稍微一点光就能把玻璃窗上的指印映得很清楚，指印从高往低不断收紧，下滑的路径很顿，还有几圈儿旋转，但指痕到了玻璃中间突然就断了。
因为许如青从身后抓住了他两个手腕，他撑在玻璃窗上的手猛地被拽走，指尖没有支撑力，整个身体空空的什么都抓不住，乱晃的时候在许如青腰上抓了一把。
他当时还听见许如青贴着他耳边倒吸了一口气，应该是疼的。
那是林在野最后能想得起来的画面。
只是，好像上一秒还站在他身后，拽着他胳膊往前冲撞的人，现在隔着手机屏幕，绞着眉头在看他。
许如青身上黏湿的汗已经被禁欲又压迫感十足的西装包起来了，连带着昨晚的无边欲望一起，包在里面一丝不漏，高高地束着。
林在野现在就够不着了。
林在野还没从这种差距里缓过神，屏幕里传出许如青偏冷的声音。
“我在公司开会，待会儿柳叔会过去给你送饭，你听到门铃给开下门。”
“好。”林在野吞了口口水。
“我今天加班，晚上会很晚才回去。”
“好。”
“对了……”
许如青顿了下，眼睛不再对着屏幕里眼神缥缈的林在野跟他潮红的脸，把手机屏幕朝上，放在办公桌上。
林在野看不见许如青的脸了，眼睛里是他办公室发白的顶墙。
“林漫去治疗的时间已经定了，你们的证件也都已经准备好了，下周六的机票。”
“医疗团队，还有你要住的房子我也已经安排好了，离林漫要住的医院并不远。”
“安排了一个钟点工跟司机，到时候我送你们过去。”
想快点儿让姐姐去治疗的急迫感，压住了林在野心底冒出来的“这么快就要走了”的小苗头，林在野没刻意去捕捉那一丝丝不一样的情绪。
他撑着胳膊坐直了，后背往后，一靠上床头，后腰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瞬间扑了全身。
“嘶……”林在野疼得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许如青重新拿起手机，又贴近了。
“没事儿，”林在野仰头笑笑，“昨晚你掐得太用力了，骨头要被你掐坏了。”
“下次我轻点儿。”
林在野没接下次的话茬儿，手机又一次被许如青放在桌子上，等林在野重新看手机屏幕的时候，还是只有墙顶。
中午来送饭的人是柳志文，是许如青家老宅的管家，手里拎着两个盒子，一盒是吃的，一盒是切好的水果。
林在野已经穿好衣服了，但没故意遮脖子上的吻痕，柳志文知道他们的关系，林在野接过他手里的盒子。
“谢谢柳叔。”他往门边靠了靠，让了一点儿路，想让柳志文进门。
柳志文摆摆手说不进去了，又指了指他手上的饭盒：“是如青早上打电话让岑姨现做的，都是今天早上刚从菜园子里摘的菜跟水果，新鲜的。”
“谢谢柳叔，也帮我谢谢岑姨。”
柳志文微微点头，说要走。
林在野随口问了一句：“对了，许昌……许如青爸爸怎么样了？”
柳志文迈步的腿又收了回来，叹了口气说：“不算太好，刚出院，在家里养着呢。”
提到这个，柳志文看看林在野，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他也没多嘴，这是许如青跟林在野之间的事。
林在野没读懂他眼里的复杂，又道了一次谢，看柳志文进了电梯他才关门。
香喷喷的海鲜粥，一看就很爽口的小黄瓜，没有催熟的小番茄，瓜蒂上面还有一点儿绿，红烧狮子头的浇头色泽浓稠诱人。
食盒里全都是有机蔬菜跟水果，很健康，但林在野心不在焉，再好的东西他也品不出什么道道来，一口一口机械地嚼着，只为了本能地填饱肚子。
还没吃完，许如青的短信进来了，林在野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嚼得已经麻木的舌头上，拿出手机点开。
【玄关柜上有家门钥匙跟进门卡，你拿着。】
林在野放下筷子，的确看到了玄关柜子上的钥匙。
这个房子装修的风格太冷了，太压抑，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没有人气儿，他以前一直觉得出租屋里没人气儿，现在一比，许如青这里更没人气儿，冷冰冰的，跟个冰窟窿似的。
许如青吃过饭，洗了碗，剩下的饭菜放在冰箱里收好，昨晚他怎么来的，走的时候就是怎么走的。
他没拿钥匙，昨晚来的时候是一时冲动，他没想赖在这里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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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许如青家出来，林在野去了最近的商场，直奔二楼女装精品区，他想去医院看看林漫，先给她买几件衣服。
刚挑完想走，林在野路过一家高档女装品牌店，隔着玻璃看见一个女人熟悉又傲慢的背影，她手里拿着一件女装，看样子是在身上比画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软软地往身边的男人身上一靠，征求男人的意见，两个人举止很亲昵，应该是情侣。
林在野站在那看了半天，那个背影有点像吕雅芳，但他又不太确定，因为那个女人拿着衣服很快就进了试衣间，他只看见了背影。
林在野没着急走，进了那家店，找了一个隐蔽的拐角位置，站在能看见试衣间的位置。
他假装挑选衣服，售货员过来想要给他介绍，林在野摆摆手说不用，他就是看看，售货员看他没有买衣服的意思，又走远了。
试衣间里换好衣服的女人一出来，林在野就认出来了，的确是吕雅芳没错。
吕雅芳没看见角落里一直在观察她的林在野，迫不及待跑到男人身边，围着他转了一个圈儿，手腕自然而然地挽上男人胳膊，仰着脖子一脸娇嗔地问：“亲爱的怎么样？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大冬天的，吕雅芳身上那件衣服是件露了整背的晚礼服，男人的手心搭在吕雅芳光裸的后背上，上上下下摩挲了好几把，还在她腰后拧了一下。
吕雅芳瞪了眼男人，又在他身上捶了一把：“还在外面呢，乱摸什么。”
“好看，待会儿就穿这个给我看。”男人一脸淫邪相，手还没停，低头跟吕雅芳咬耳朵，鼻子在她脖子上蹭。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林在野丝毫不怀疑，这两个人恨不得直接开始主题活动。
林在野从认出吕雅芳开始，相机已经打开了，先把两个人的正脸拍了好几张，又录了一段视频，把刚刚他们互动的那段正好录了进去，连带着拉丝的眼神。
“我就要这件了，还有刚刚我试完的那三件，全都给我打包。”
吕雅芳左手一抬，点了几件衣服。
她一扭头，猛地发现林在野站在旁边，拿着手机正在拍她。
林在野看她已经发现了，而他想拍的已经拍完了，收好手机，主动出声：“吕雅芳，真是巧。”
“林在野，你怎么在这里？”吕雅芳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过来，脸都急白了，“你刚刚在拍什么，把手机拿出来，快把你拍的东西拿出来。”
吕雅芳上来就撕巴林在野，林在野不惯着她，一抬胳膊把她甩开了。
“别碰我，这里是公共场所，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吕雅芳踩着高跟鞋，被林在野一甩退了两步，左脚崴了下往旁边倒，男人跑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这是我表弟，”吕雅芳站起来，她的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要拍随便你拍。”
林在野冷笑一声，“表弟啊？没想到你玩儿得这么花，乱/伦啊？”
旁边的售货员在旁边窃窃私语，吕雅芳听着他们的议论声，气得脸上的妆都快裂了：“林在野你闭嘴，你到底在瞎说什么……”
男人倒是比吕雅芳冷静不少，把吕雅芳拉到身后，走到林在野身前，压着声音问他：“多少钱？你开个价。”
“我不要钱。”
男人怒了，脸上的肉抽动了几下，眼睛恶狠狠的，恨不得当场弄死他。
售货员看事情不好，赶紧喊来了商场保安，男人没动成手，对着林在野的脸指了指，拉着还想要照片的吕雅芳走之前，还威胁他叫他以后出门小心一点。
林在野把刚刚拍的照片跟视频发给了许如青，很长时间没等到回复，又给林漫买了两件衣服，直奔医院。
林在野洗了条热毛巾，坐在病床边给林漫擦手，边擦边把马上要出国治疗的事儿跟林漫说了。
“下周六我们就要去国外治疗了，听说是很厉害的专家。”
“到时候你就能醒了。”
“是许如青帮我们找的专家，他什么人都认识，厉害。”
“最近许如青家出了点儿事，前几天还上了新闻，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处理好了。”
“他爸身体不好。”
“对了，你猜我刚刚拍到什么了，吕雅芳，她跟个男的在一起，一看就是有一腿，还说是表弟，我拍照发给许如青了，他还没回我，也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
林在野擦了半天，热毛巾凉了，他又站起来去浴室洗了下，出来之后换到床的另外一边，给林漫擦另一只手。
话说到这里有点儿多，但林在野还觉得没完，他心里还堵着，从昨晚开始就哽着，哽得他浑身都难受。
“昨天晚上许如青应该又去相亲了吧，车里一股子腻了吧唧的香水味，一闻就是女人用的。”
林在野长时间不眨眼睛，眼底慢慢往外抽了一丝红，一声自嘲的冷哼之后又说：“他什么样我不知道啊，还想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