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买回程机票回去,别跟着我。”许如青跟女孩儿说。
“我不走,”女孩儿不太愿意,扯着许如青胳膊晃了晃,撒娇道:“我不想回家,我就想跟你在这边,你就收留我几天不行吗?”
“不行。”
他们看起来那么亲密,许如青拒绝时,眼里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林在野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他心里还埋着不定时炸弹,眼睛不知道该往哪边看,时不时转个身,看看大厅里脚步匆匆的行人,耳朵却对着许如青的方向,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
女孩儿还在说想留下来,许如青还是拒绝。
林在野又转身去了卫生间,使劲搓着洗了很多遍的手,直到手指都搓红了,很长时间才出来。
这次只有许如青站在门口等着他,他脸上的口罩已经摘了,比走的时候瘦了一圈,下颚线也更锋锐了。
但意外地,此刻的许如青,跟林在野昨晚梦里的人一样,他做梦梦到许如青瘦了。
想完这些,林在野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赶快默念:以后可不能再做这种梦了,不行不行。
林在野四周看了看,没看到刚刚跟许如青一起出来的女孩儿。
“她呢?”
“走了,去值机了。”
“走了?不是才下飞机吗。”
“本来就是偷偷跟着我上飞机的。”许如青眼睛盯着林在野洇湿的胸口,白衬衫变得微微透明,贴着他胸口的皮肤,能看出微微发红的皮肤颜色。
林在野注意到许如青的视线,手指在胸口掸了掸,又捏起一角,随意地扯了扯,小动作不停,又随便找了个借口。
“湿了不舒服。”
许如青转身,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找出一件自己的衣服递过去:“换上吧。”
林在野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这点儿水不怕,风一吹就干了。”
“你刚刚不是说不舒服?”
林在野的话前后矛盾,许如青看他坚持不穿,又把衣服塞回箱子里。他一手拉着拉杆箱,一手拉着林在野往外走,想快点儿回去。
许如青的手心一碰到林在野的手腕,林在野的道德感像只飞鸟,飞到最高空,吐出锁链紧紧捆着他的身体。
林在野被锁链捆得无法呼吸,赶紧甩开许如青的手,快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许如青前面,不再跟他并排走。
出租车里的空调制冷系统坏了,到出租屋还有四十多公里的路,车窗一直开着,哪怕有风吹进来,后排车座上两人的气息混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就跟焖锅一样,堵得林在野透不过气来。
林在野使劲儿往车门边靠了靠,眼睛看着窗外往后飞速倒退的路灯,昏暗的光斑在他眼底制造了一场场小小漩涡。
一到家林在野就进浴室冲了个澡,把湿衬衫脱了,洗完澡穿上裤子,刚想就这么直接走出去,发现自己没穿上衣,又把湿浴巾披在肩膀上,出来之后看见许如青正好在从冰箱里找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林在野捏着浴巾,低着头回了卧室,穿好衣服才出来。
林在野以前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问题,他跟许如青都是男的,没什么怕看的,但他现在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以后在许如青面前应该多注意一点。
大大咧咧惯了的人,到现在才意识到以前是他太随意了,应该保持一些距离感才对。
许如青看冰箱里还有凉茶的材料,煮了凉茶放进冰箱里冰着。
他脖子上还挂着小熊围裙,围裙两边的细带系在腰后,打了个蝴蝶结,背影看起来很有“顾家感”。
顾家两个字一出来,林在野甩甩头,呼吸还是湿淋淋的,飞速挪开视线。
他自己也没闲着,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整理整理客厅,一会儿收拾收拾卧室,一会儿又拿起电话走到阳台边给林漫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说的都是一些没用的废话。
问她吃了没,问她在干嘛,问她季南怎么样,一圈儿下来,又问她吃了没,问她在干嘛,问季南怎么样。
“小野,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林漫很快就发现了林在野不对劲的地方,林在野明显是心不在焉,一通电话,他连自己说过什么都忘了。
“没有啊,没怎么,没出什么事,”林在野否认三连,“我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跟你说说话。”
“你跟如青……闹别扭了?”林漫声音压低了些,从季南房间里走出来,回到自己卧室给林在野说话。
“没吵架。”
“没吵架你是怎么了?”
林在野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想尽量减少跟许如青独处的时间,但一闻到客厅里的饭菜香,胃里咕噜噜叫了两声,还是本能地出去了。
林在野心里狠狠唾骂自己,许如青是个直男,还有女朋友,那些话他没说出口,现在是最好的情况,他们还可以做朋友。
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林在野大步走到餐桌边,低头闻了闻:“真香啊,你做饭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确实。”许如青一点都没客气,被林在野一夸,嘴角往上勾了勾。
许如青以为,按照林在野的脾气,肯定会再接两句话,但他没有,只是乖乖坐在他对面,把两双筷子规规矩矩摆好,腰杆挺着,看起来好像很饿了,但并没有准备先拿筷子夹菜吃饭的意思。
好像是要等他一起?
许如青坐下,拿起筷子给林在野夹了一块牛肉:“吃饭。”
“不用给我夹,”林在野捧起碗,弓着手背挡在碗沿上,“我自己来就行。”
许如青看看筷子上的牛肉,又看看对面低着头开始吃饭的林在野,还是放他碗里了。
同时他也觉察到,林在野不对劲,只不过几天没见,他好像变得很排斥自己?
之前他们一起吃饭,林在野还经常从他碗里直接夹菜吃,为了一块红烧肉还能抢半天,直到他答应第二天继续做给他吃才会结束。
现在的林在野变得很拘谨,还很陌生。
“说吧,”许如青放下筷子,不吃了,睫毛往下压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林在野嘴里还嚼着东西,没说话,鼻子里应了一声,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说,“没出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
林在野回答得懵懵的,抬起头时眼睛里很模糊,很像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隔在两人中间,谁都看不清谁。
许如青回卧室,发现卧室也变了,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地上还打了一个地铺。
“我不在的这几天,有人来住过?”许如青脸色微变,不悦地挑了下眉,余光斜着甩在林在野脸上。
“没人来。”林在野摇摇头,没发现许如青的变化。
许如青不高兴得更明显了:“既然没人来,那你这个地铺,是给谁铺的?”
“给我自己铺的,”林在野脱了鞋,赤脚一抬上了地铺,踩着隔潮垫,把枕头摆正之后直接躺下来,往旁边一摸,扯着薄薄的毛毯盖在自己身上,“我晚上睡地铺。”
“怎么不睡床?”许如青站在床跟地铺中间,低头看着林在野,睫毛往下垂着,看着林在野头顶乌黑的发茬。
“床给你睡吧。”林在野闭上眼,翻了个身,“床太小了,睡俩人太挤,不舒服。”
许如青抬起眼皮,弯腰在床单上拍了一把,很用力:“那你睡床吧,我睡地铺。”
“算了算了,”林在野觉得还是离许如青太近了,不利于自己清空乱七八糟的心思,扑腾一下站起来,把地上的东西卷了卷,抱着去了客厅,“我还是睡客厅吧。”
最后是许如青在客厅睡的,他不习惯打地铺,半夜醒了挪到了沙发上,连着在沙发上睡了两晚。
身长腿长的他每天晚上得蜷缩身体窝在沙发里才行,第二天早上一醒浑身酸麻难受,脖子一侧拧了筋,一转头就疼,连带着脾气都暴躁了不少,跟林在野说话的时候很冲,一直梗着脖子,看起来极其不耐烦。
其实只是因为疼,所以许如青一直绞着眉头,看人的时候凶凶的,像是很不开心。
林在野一样是没睡好,一直在心里揣测许如青的意思,明明很聪明的一个人,单单在这件事上的那根弦落了雨生了锈,怎么都转不通了,最后那根弦缠在一起,搅成了麻花,越想越糟。
第三天晚上许如青实在受不了了,收拾好行李箱,去旁边一家酒店开了间房。
客厅地板上的隔潮垫还没收,许如青的东西都带走了,出租屋这回彻底空了。
林在野下班回去,愣愣地站在沙发旁边,看着手机上许如青发的那条“我走了”的短信,三个字看久了慢慢变花变模糊,分成了好几层,摇摇晃晃的,最后林在野看得已经不认识字了才放下手机。
他没处理过类似情况,只能打电话问陶小淘,电话里他去头掐尾,捏造了“我有一个朋友”的事,问陶小淘,他有一个朋友,最近才发现自己弯了,还喜欢上了一个直男,很苦恼该怎么办。
最后林在野没从陶小淘那里得到一丝半点的意见,还被陶小淘秀了一脸,陶小淘跟秦枫两个人是两情相悦,一见钟情,没什么曲折,从头到现在顺风顺水,所以不理解林在野那个朋友此刻的苦恼。
林在野躺在许如青睡了两晚的沙发上,面朝沙发,胸口好像噎了一团泡过水的烟,一直不上不下顶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时间长了,舌尖上的苦涩从喉咙浸进身体里,呛心又呛肺。
他们现在好像……连朋友都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