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怕我,你怕我什么?”
许如青还在问,床上的人依旧在“沉睡”,安静下来的房间落针可闻,林在野的呼吸平稳,除了头顶磕出来的那片红肿之外没有任何异常,夜晚跟许如青好像都跟他无关。
没等到林在野的回答,许如青一直盯着林在野的额头,后来弯下腰,又在他额头上吹了吹,一阵很细的气息吹在额头上,带着眼皮跟鼻梁,林在野的睫毛忍不住发颤,就是不睁开。
许如青也不吹了,摸起床头柜上的烟盒跟打火机去了阳台。
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对外界的感知并不灵敏,也不觉得多冷,夜空很深很低,远处的星点光火映在眼底,淡淡的。
一根烟抽完,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如青才回卧室。
林在野换了个睡姿,脸朝着阳台侧躺着,只睡在床边,那么大的人占了一个小小的地方,明摆着只有身后的空位置才是给许如青留的,许如青躺回床上关了灯。
卧室一黑,林在野慢慢睁开眼,窗帘留了一条缝隙,他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清房间里的家具轮廓,都是深深的黑色。
一直等到许如青彻底睡着了,他才敢动一动早就绷得僵硬的身体,喝了太多酒,一动就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翻了个身,最后往前一靠,把脸埋在许如青后背上,碰到额头很疼,但他没动。
天一亮林在野又走了,陶小淘给他发微信,说他们已经在医院了,陪着漫姐正在吃早饭。
林在野给他回了条语音,说自己早上有个重要的会要开,开完会再过去,陶小淘让他不用着急,他们在呢。
周律师之前给林漫办理过转院手续,听说她醒了,开完会要跟林在野一起去医院看看。
林在野昨晚喝了不少酒,头还疼,把车钥匙给了周律师,正好让他开车。
路上一辆蓝色跑车横冲直撞,见缝就插,引擎的轰鸣声盖过了半条街,看到林在野的车了,突然左转一个加塞,车头别在他们车前面。
周律师紧急踩了刹车,差一点儿就撞上了,后面的几辆车同时踩了刹车,汽车喇叭声一阵高过一阵,还夹杂着无数骂声。
“靠,有病吧。”周律师降下车窗,不怎么会骂人的他也被惹火了,额角都能看到凸起的青筋,“会不会开车,不会开滚远点儿。”
林在野昨晚没睡好,本来闭着眼快要睡着了,一个急刹身体往前倾,安全带紧紧勒着他的肚子,一下子就醒了。
一开始他们都只以为是哪个有大病的人在马路上发疯,只是他们刚过路口,那辆跑车一直开在他们前面堵着,忽快忽慢。
周律师几次想超车,但都被前面的跑车猛打方向盘再堵回来,林在野掏出手机报了警,说了自己的位置跟前车的车牌号码。
不知道是因为前车被交警喊过话,还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安心在一条车道上开,不再随便变道堵他们。
周律师超车的时候,蓝色跑车降下车窗,林在野看清了车里的人,是之前闹杨景辉葬礼后来被他辞退的齐海山。
齐海山戴着墨镜,对着林在野竖了个中指,嘴角勾着挑衅的弧度,又对着他们高声放着狠话,让他之后出门一定要小心。
“是齐海山,”周律师也认出来了,“他想干什么?报复吗,所以想撞车?”
“他没这么大胆子,他不敢撞我。”林在野说。
他上次就看得出来,齐海山完全听浦松的话,头大无脑,莽夫一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货而已,现在无非是想吓唬吓唬他,他如果有那个胆子,不会等到现在,早就动手了。
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又被浦松煽动了情绪,大街上来这么一出。
很快后面就响起了警笛声,齐海山的车被交警拦下,林在野重新坐稳身体,让周律师好好开车。
陶小淘跟秦枫已经陪着林漫做完了上午的复健,正在病房里聊得开心,林在野在走廊上就听见了他姐的笑声,刚刚路上齐海山的事很快被他抛诸脑后,不自觉地也跟着笑。
只是他一进去,林漫就不笑了,看着林在野的额头,问他头上是怎么弄的。
林在野额头已经消了肿,但那一小片皮肤还是发乌,已经不疼了,但看起来吓人,林漫不敢碰,隔空摸了摸:“额头怎么弄的?”
“昨晚上厕所没开灯,摸黑在浴室里摔了一下。”
“小心点儿,”林漫说,“都磕青了。”
林在野不在意地摸了摸,不碰没感觉,碰的时候还是生疼,他“嘶”了口气,又笑笑说:“我下次肯定注意,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陶小淘迫不及待跟他说:“今天比昨天好多了,漫姐都能稍微扶着墙站一站了。”
旁边的护工也高兴,直夸林漫毅力好,咬着牙一声不吭。
“等你好了我们就出院。”林在野说。
林漫笑:“好,我也待够了。”
半个月后林在野把林漫接了回去,一楼朝阳的大卧室早就弄好了,他还特意请了一个家庭康复训练师,一个护工也暂时还跟着一起。
林漫看着那么大的房子,还有家里的那么多人,想起林在野小时候在泥里挣扎着生活的模样,又是一阵心酸。
那晚的谈话是单方面的,许如青没再提过,林在野假装不知道。
林漫一出院,林在野除了去公司就是回家,一到周五,许如青就主动过去,有时候借着看林漫的名义,有时候用公司合作的问题想找林在野谈正事,但他没再提过他们的“周五关系”。
他知道,想要改变他们现在的现状,光凭协议是绑不住人的,三年时间他们互相折磨,已经够多了。
许如青几乎每天都去,但是不在那边留宿,偶尔跟姐弟俩吃个晚饭,吃完饭就回自己住的地方,
寒冬在慢慢过去,冰雪消融,林漫每天坚持复健,已经差不多可以正常生活。
林在野紧张的情绪刚放松下来,肖泽楷的电话又在他逐渐平稳的生活里劈下一道惊雷。
林在野看了眼来电号码的归属地,就已经猜到了给他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林在野,我是肖泽楷。”
只是听着那个声音,林在野已经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把对面的人从电话里拽出来,让他再也开不了口才好。
“听说你姐姐醒了,我以为她这辈子只能在床上躺着,那才是她应有的结局。”
“你在放什么屁,”提到林漫,林在野火冒三丈,“那才是你应该有的结局吧,老天早晚开眼。”
肖泽楷也不恼,盘着手里的珠链:“我弟弟死了,你姐姐还活着,本来应该一命还一命。”
“肖泽俊那个畜牲他死有余辜,我姐姐是正当防卫,我警告你肖泽楷,别再给我打电话,如果你再敢来找我姐的麻烦,我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拖着你,拖着你一起下地狱见阎王。”
林在野眼里的怒火是压不住的,每一个字都是咬碎了才吐出来的,还和着新鲜的热血。
肖泽楷扭头跟身侧的胖子王兴勇“啧”了一声:“听听,过了几年消停日子,现在又是恒远的老板了,已经今非昔比,口气也硬了,不像那些年,像个老鼠一样,只会四处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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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青晚上约了客户吃饭,把人送上车,又客套了半天才给对方关好车门,转身捏了捏酸胀的鼻梁,刚想往自己车边走,就被一个陌生人叫住。
“是许先生吧?”
许如青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中年男人,看不出具体年龄,看起来应该是在等他。
中年男人一身中山装,脖子上一串长长的佛珠很显眼,手腕上也有一串菩提手串,但“佛”也挡不住他一身的邪气跟眼睛里带着戏谑的敌意。
“你是?”许如青站直身体问。
“今天出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许先生。”男人说。
先不说这个遇见是刻意还是偶然,许如青只是觉得眼前的中年男人有些眼熟,但又实在没有印象,应该是跟他曾经见过的某个人很像。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许如青,许如青只是瞄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肖泽楷”三个字让他瞬间就想起来了。
是林漫的那个男朋友,这人跟林漫之前的男朋友长得很像,应该是兄弟。
肖泽楷见他没接,又把名片收了回来。
“你来找我,想干什么,是因为林漫,还是因为林在野。”
肖泽楷不是来偶遇寒暄的,听他这么直接,笑着说:“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听说许先生很喜欢画。”
“画?”许如青一皱眉:“什么画?”
“早些年我从一些画家手里买了不少画收在家里,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平平无奇的人物画,许先生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去我的私人画室参观,随时欢迎。”
许如青这时候也猜出肖泽楷说的到底是什么画,林在野以前给李瑞做过裸体模特,他说的,应该就是那些画。
许如青想起了那年林在野在美术馆里砸烂的画,再淡定也装不下,脸色变了变,最后勉强自己稳住呼吸。
这人这时候突然来找他,上来就说那些画,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他问:“不知道肖先生的私人画室在哪里,我倒是有兴趣看看。”
肖泽楷又一次把名片掏出来递给许如青:“许先生如果诚心要看,那就下周五吧,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保证不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