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川的腿骨折症状算是比较轻的,没有出现严重的错位,恢复得也很快,江昀清住进来后没多久,他便丢掉了轮椅,拄上了拐杖。
不用江昀清推着到处走的陆闻川状态看着比以往好了很多,他开始自己做饭,自己下楼,自己去酒吧,除了依旧不能开车,精神状态好得简直不像一个才刚经历过车祸的人。
而反观江昀清就比较郁闷了,陆闻川看上去好像已经完全不再需要他的帮助,尽管他也很为陆闻川的好转而感到开心,却很难说服自己去接受陆闻川自理后因为不需要自己时刻陪伴而带来的落差。
陆闻川车祸后的第五十天,江昀清带他去医院,拆掉了石膏。医生说骨痂长得很好,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丢掉拐杖,自己走路了。
江昀清很高兴,之后每晚睡前都会帮陆闻川做按摩和热敷。
帮陆闻川做热敷时,江昀清会跟陆闻川聊起自己工作上遇到的一些趣事。他最常提起的是那名自打求婚成功后,就得意洋洋每天要跟自己讲八次求婚经历的同事。
同事性格开朗,人也仗义,因为属性喜感很强,跟他相处起来也格外放松。
每次说到最后,江昀清都会笑着评价一句:“他人真的很有意思。”
陆闻川并不觉得他说的有多么好笑,事实上,他很难体会到江昀清的笑点在哪儿,相似的事情听多了,对他嘴里经常出现的人名也有点过敏。
不过,陆闻川倒也不会扫他的兴致,只是在听完后,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你跟他关系这么好?”
彼时,江昀清正坐在床边,隔着温热的毛巾轻轻按压陆闻川的小腿。他手上力道刚刚合适,陆闻川靠坐在床头,听江昀清说话时,不经意间抬手,将遮住江昀清耳尖的头发拨到耳后,又心不在焉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江昀清没在意他的动作,手下认真按摩,回答他说:“还好吧,他人很不错的,我刚去那儿的时候谁都不认识,就他照顾我。”
“是么。”
“嗯,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还邀请我去当伴郎。”
陆闻川没再说话,注视着江昀清的侧脸,将刚刚心里产生的那一点拉扯感缓慢压下,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带江昀清去理个发,或者就这样不剪,江昀清头发变长后会是什么模样。
江昀清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言不发地帮陆闻川按摩完,抬眼正对上陆闻川的视线。
自打陆闻川可以自己活动之后,两人就很少有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时候。陆闻川时不时总要去酒吧一趟,江昀清又有自己的工作,朝九晚六,除了晚上睡前的这点时间,基本不会有闲聊的时候。
江昀清觉得格外珍惜,陆闻川这样的目光十分难得,让他总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一点。
于是,他松开了按摩陆闻川小腿的手,探身过去,两臂撑在陆闻川的身体两侧,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陆闻川的唇角。
他几乎是贴着陆闻川说:“到时候,我可以抢捧花送给你吗?”
陆闻川没说“可以”,原本抚着江昀清耳垂的手因江昀清动作的变化向下滑到了后颈。江昀清将其视作一种鼓励,变得更大胆起来,张开齿关,贴得更紧了些。
江昀清侧身凑过来时牵动了衣摆,露出一小截侧腰,陆闻川抬手握上时,碰到了那片裸露在外的皮肤。
想起陆闻川手心覆盖的地方刚好是自己纹身的所在,江昀清几乎立刻就有了种灼烧的感觉,睁眼时,又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陆闻川注视着他的眼神。
陆闻川最新养成了一种习惯,和江昀清接吻时不会闭眼。
江昀清通常都会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即便是偶然对视后,也会匆匆回避,有趣的反应反倒会让陆闻川变本加厉。
有时候,江昀清会想,陆闻川的新习惯是否还是源于对自己的不信任,不相信自己眼里真的就只剩下了他,所以总是在不经意间固执地求证。
而他有这种想法也并非空穴来风,实在是因为他住进陆闻川家的这一个月里,同床共枕时有,但陆闻川一次也没有主动碰过他。
江昀清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是在一周前的某一天。
那天中午过后,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江昀清没有带伞,从艺术馆的大门到停车场,仅仅只是几步远的一小段路,也被大雨浇了个透。
回家时,陆闻川正在厨房做饭,当时的陆闻川已经能够自己行走,除了隔三差五坐车去酒吧看一看,剩余时间就会在家,简单收拾一下屋子,然后再在江昀清回来之前做好饭菜。
江昀清很喜欢他的手艺,但却不想让他太过操劳,那天回来后看到他在厨房忙碌,当即便让他去休息,说自己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很快就来。
那天,他没有料到陆闻川会突然推门进来。
江昀清的房间其实在侧卧,东西也都在另一个房间堆着,但因为他实在不想一个人睡,才总是在夜里赖去陆闻川的房间。
陆闻川对此并不在意,却也没想到江昀清只是换身衣服也会进他的卧房。因此,在看到江昀清赤着上身站在床尾时,他打心底里愣了一下,但却没停,又立刻转头退出去了。
之后,江昀清向他解释,说自己早上起得有点儿晚,在陆闻川房间换了外出的衣服,睡衣被丢在了里面,这才进了他的房间。
陆闻川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安。
江昀清却觉得有些受挫。
他觉得陆闻川可能真的对自己没什么兴致,很久以前陆闻川想要靠近他时,江昀清总会回避,如今陆闻川已经不稀罕了,反倒是江昀清着起了急。
但他并不认为一个人这么快就能转了性,因此,那天之后,总会时不时触探陆闻川的底线,会在洗澡时故意忘记拿浴巾,故意不好好系睡衣的扣子,露出胸口的金鱼给陆闻川看。
最过分的是在睡前,他挨着陆闻川看最近新上的爱情电影,却始终看不到结尾,总爱在一半的时候黏黏糊糊地凑上前,仰头亲陆闻川的下巴和喉结。陆闻川回应他时,他又会转手去摸陆闻川的腹肌。
值得高兴的是,陆闻川并非对他没有反应,但江昀清也很挫败,因为陆闻川始终没有碰过他。
随着陆闻川的吻逐渐深入,江昀清很快便有了一种被剥夺了氧气和掌控权的危机,腰间的手劲好像更大了些,捏得他又痒又痛。
他直觉陆闻川好像跟前几日的冷淡不太一样了,但又找不到证据,只在自己真的快要呼吸不上来的时候,轻轻推了推陆闻川的肩膀,让陆闻川放开了他。
额头抵在陆闻川的肩上喘着气,江昀清的耳根有些烧,他问陆闻川,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
陆闻川抚摸着他眼下那块薄弱的皮肤,颇为认真地说: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只是接吻,你这里也会变红呢?”
闻言,江昀清的脑子好像又变成了一滩浆糊,搅合在一起,又运转不开,一边因为陆闻川的话心猿意马,一边又觉得奇怪:陆闻川明明不想跟他做,为什么还总要说这些让他误解的话。
他有些沮丧,跟陆闻川抱了一会儿,说自己要去洗澡,明天还要上班。陆闻川便放开了他,任由他离开,走去了浴室。
晚上,江昀清还是跟陆闻川睡一起。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陆闻川就已经在床上躺好了,屋内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微弱地亮着。
江昀清在昏暗的光线内走近,解开浴袍带子,将其脱下,钻进被子里,用刚刚经过热水冲刷过的身体从背后贴住陆闻川,手臂圈住陆闻川的腰,轻覆着对方的腹部。
不怀好意地下移时,陆闻川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兴许是被昏暗的环境减去了一部分羞耻心,江昀清决定不再迂回,凑在陆闻川耳边,声音轻缓,暧昧又直白地问:“陆闻川,你真的不想吗?”
陆闻川沉默了几秒,像是没有听懂,用十分平和的声音对他说:“不是说明天还要上班吗?早点儿睡吧。”
却没有立刻放开他的手。
江昀清感受着手背灼烧的热度,以及手心处相差无几,正在逐渐攀升的体温,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愤愤不平打败理智占领高地。终于,他抽回手,在陆闻川转头过来诧异地看他时,向下钻进了被子里。
江昀清不是第一次跟陆闻川提这种事。早在两人最初在一起的时候,在他跑去南清找陆闻川的某天晚上,在接受了陆闻川的帮忙后,想礼尚往来时,就被陆闻川拒绝过。
他不明白陆闻川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理念,他不甘落后,也学着陆闻川的样子,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对方带来片刻的愉悦。
但给予总比索取困难,江昀清毫无章法,不仅自己下颌发麻,甚至可能把陆闻川弄得很难受。因为陆闻川很快又摸到了他的后颈,像是忍耐一般,不轻不重地捏着他后颈的软肉。
这个过程好像十分漫长,江昀清最初的志气也在慢慢消磨,脑海里陆闻川留给他的经验开始变得匮乏,他不懂得因人而异,笨拙的方式让他难以呼吸。
到最后,还是陆闻川忍无可忍,拖着他的手臂,将他从被子里拽了出来。他看上去像是要发火了,但看到江昀清果不其然比方才还要透红的眼尾,火气又消了大半,只是略微有些气愤地说:
“江昀清,不能行就别做,我腿这样,你有什么必要非得来招我。”
江昀清像是一颗剥了皮的,熟透了的番茄,在听到陆闻川的训斥后,更觉无地自容。
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轻抿着红润的,泛着水光的双唇沉默了几秒,又放低身体,缓慢地、顺从地趴在了陆闻川的怀里,依偎在对方身旁。
他后知后觉地对陆闻川说:“你要是想,我可以自己来。”
陆闻川的脸色好像更垮了,愤懑地说“不用”,让江昀清赶紧闭嘴,快点儿睡觉。
然而一直到后半夜,江昀清真的睡着,陆闻川也没能睡过去。
他把江昀清挪到一边,走进浴室冲了半个多小时的澡,才勉强把那股火压下去。
陆闻川一向奉承要就要最好的,看不太上江昀清这种不痛不痒,只会不间断拱火的触碰。再加上这段时间受到江昀清单方面的照顾太多,有种掌控感被削弱的错觉,即便主动的江昀清实在难得,他也本能地不太想纵容事态继续发展。
陆闻川的腿还不是特别灵敏,平常走路仍旧脱离不了拐杖,他艰难地冲完澡,扶着墙壁和床头柜沿走到床边,看到江昀清背对着他睡着,薄被滑到了腰间,露出了侧腰栩栩如生的蝴蝶。
这是陆闻川第三次清楚地看到它,第一次是在民宿的书屋,第二次则是上周江昀清在自己房间换衣服那天。
陆闻川想起那日自己推门而入,意外撞见赤着上身的江昀清。当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正是江昀清身上的这几只蝴蝶,浓艳的颜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陆闻川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至今记得当时随着江昀清转身的动作,蝴蝶在自己眼前变幻角度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江昀清的那位纹身师朋友的确很有眼光,像这种稍不注意就会变得格外艳俗的东西,在江昀清身上却调和得很好,不仅掩盖了江昀清本身内敛矜持的气质,让他变得不再那么高不可攀,还增添了几分靡丽的韵味,让他从高枝的白月光变成了地上的红玫瑰,在深夜凌乱的床榻上轻而易举地勾起旁人内心深处所有的渴望。
陆闻川伸手抚摸到它,觉得它是这样的难得,就连这样的江昀清也是。
江昀清带着自己的一切来到他的身边,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好起来,快点拥有这些。等到时候,蝴蝶是他的,玫瑰是他的,江昀清也是他的。
五月下旬,陆闻川慢慢地丢掉了拐杖,开始独立行走。
他的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除了长时间站立或者行走会有种轻微的酸痛,已经和健康时无异。
他彻底恢复了工作,同时也恢复了之前的作息,陪江昀清的时间越来越少。
江昀清工作也忙,但好歹还有喘气的机会,艺术馆人少的时候能在旁边歇一歇,和同事一块偷偷摸摸鱼。
同事定了六月初结婚,江昀清看着他红光满面的样子,感慨他跟女朋友感情真好。
同事当即便道:“那当然,她让我向东,我又不向西,感情能不好吗?”
江昀清觉得他在说笑,但想了想,还是颇为认真地问他:“听话就能让感情变好吗?”
同事却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皱眉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总结说:“也不一定吧,听话只是次要的,两个人在一块不可能不腻,保持新鲜感才是最重要的。”
江昀清便又问:“那什么才算是新鲜感?”
“情调吧,我就经常送花给她。”
江昀清觉得,送花可能不太够,今年自己送得已经够多了,也没见陆闻川有多稀罕。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同事的女朋友是女孩子,可能的确会吃浪漫这一套,而陆闻川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人,男人都比较务实一点,或许的确看不上江昀清送给他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于是,江昀清当晚回去后,想了又想,却始终没有参透对于陆闻川而言的新鲜感到底是什么,只能上手机软件去搜找。
他本想给陆闻川挑件礼物作为庆祝对方恢复的贺礼,结果关键词输进去,跳转出来的商品页面千奇百怪,简直不堪入目。
江昀清盯着界面上显示出来的商品,有种误入盘丝洞的错觉。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这些,瞪大眼睛愣了几秒,手比脑快,几乎是立刻就把手机熄屏给关上了。
屏幕贴着胸口,江昀清一个人躺在空荡荡安静的房间里,心脏跳得很快。
陆闻川还没回来,据说要等到半夜。
他无聊地躺了一会儿,视线僵直地瞪着天花板,兴许是被黑夜冲昏了头脑,等到那阵心悸过去之后,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又做贼心虚地打开手机,重新看到了刚刚的那个界面。
他仍旧没敢往下滑,盯着界面上销量最高的那件衣服出了神,内心忐忑却又鬼迷心窍一般点入,指尖迟疑地选择了尺码,然后付款下了单。
不过很快,他便又反应了过来,暗骂自己真是不知羞耻,为了讨好陆闻川简直不择手段,着急忙慌地找到了后台订单信息,仓促懊恼地点了退款,又删掉了搜索栏里的搜索记录。
做完这些,他才长舒一口气,再一次将手机熄屏,丢到了床头柜上,然后拉高被子,羞愤地蒙住了脑袋。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