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川一直都知道江昀清是一个再内敛不过的人,从不会主动表露自己的情绪,哪怕当初他和李灿相亲失败又见面,江昀清也从未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满。
陆闻川第一次察觉出江昀清不高兴是在他们第一次冷战后,他回南清看望大伯,带池苑和他的女同学一起去参观景区,回来后,看到不声不响追到民宿的江昀清。
虽说当时江昀清没有抱怨什么,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但陆闻川还是能从对方当晚的态度上感觉出来,江昀清对池苑这个人的存在还是比较介意,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从来不说。
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更加确信,哪怕池苑已经很久没有再见,他对江昀清的影响也一直都没有消除。
那是陆闻川和江昀清同居后过的第一个平安夜。
酒吧客人多,每逢节日陆闻川都会在酒吧忙到很晚,这天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快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原本热闹平和的酒吧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一名猎艳的老手缠上了一个年轻男孩,撩拨不成,反被喝多了的男孩泼了一身酒。
陆闻川被喊来的时候,对方正铁青着脸揪着男孩的领子,男生醉得站不太稳,色厉内荏地瞪视着他,大有“你敢打我我就报警”的气势。
陆闻川连忙上前把他们分开,攥着男人的手腕,用力将人扯开,尽管心里已经骂了几条街,但还是微笑着让他不要冲动,今晚消费的酒水均可免单。
男人一振衣襟顺着台阶得体地让开,年轻男孩转过头来,陆闻川却惊奇地认出对方竟是之前光顾过民宿两次的老熟人。
“池苑?”
池苑大四临近毕业,实习到处碰壁,本打算在青城安身立命,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遇,刚巧今天周扒皮老板不用他加班,他便逮住这个机会出来潇洒了一通,结果借酒消愁差点儿把自己给搭进去,幸得陆闻川替他解围。
陆闻川同情他在青城没什么朋友,听他念叨了一路,前半程还能较为流畅地对答,而后半段池苑酒劲上来,歪在副驾驶上怎么叫都不醒。
所幸池苑临时租住的公寓离酒吧不远,陆闻川把他送到楼下,见他迷糊不清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扶着他把人送上了楼。
陆闻川问了一路才确定对方的楼层和门牌号,费尽了力气才把人带进门。
陆闻川把门带上,站在玄关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凑到耳边,一边听江昀清说话,一边艰难地扶着池苑的手臂,不至于让对方摔在地上。
江昀清轻声对他埋怨圣诞树实在太难组装,自己弄了一半,没有耐心全部搞完,想等他回来,再一起装好。
又说今晚他做了三种样式的菜,其中有道糖醋排骨特别好吃,可惜陆闻川没有回来陪他。
陆闻川安静地听着,解释说自己这边有个朋友喝多了,没人照顾,自己正送他回家。
他扶着池苑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水过来。然而就在江昀清问到陆闻川什么时候能回去的时候,池苑睁开眼睛仔细瞧了陆闻川一眼,开口叫了一声:“陆哥……”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了声音,陆闻川一愣,看了池苑一眼。
对方又歪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刚才的那一句仿佛做梦,只有嘴里不停咕哝着,咒骂周扒皮老板永远赚不到钱。
陆闻川没敢出声,他确信江昀清听到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方没有追问,只是在陆闻川要开口解释之前善解人意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你早点回来”,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陆闻川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没开灯,没有人在等。
他用卧室外面的浴室洗了澡,推开卧室门进去的时候,江昀清正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
他钻进被子里,从背后凑上去问他“睡了吗”。
江昀清没有应,他便伸手探进江昀清的睡衣,摸他的小腹和侧腰上的纹身,又向上碰到了胸口的金鱼。
江昀清被他弄得很痒,躲了躲,没躲过去,被陆闻川捞过去压在了怀里。
“生气了?”
“没有。”
陆闻川主动解释:“他喝多了,在这边没有照应的人,咱们跟他也算认识,刚好顺路,就送了一下,不然大冬天这么冷,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江昀清仍旧不怎么高兴,但没表露出来,陆闻川身上带着沐浴后的味道,这样近地抱着他,让他感觉到了点儿安心。
他说:“我知道,不用你给我讲道理。”
陆闻川却又说:“可你今天都没有等我,不是说要等我一块组装圣诞树吗?”
“……”江昀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谁要等你?”
陆闻川没说话,也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生气分毫,安静而又沉默地看着他,在并不明亮的光线里留下近在咫尺的轮廓。
江昀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侧了侧脸,看向别处,嘴上说着“我困了,我要睡了”,但却没有闭眼,等待着陆闻川从他身上离开。
但陆闻川却并没有照做。
他的手掌还按在江昀清的肩上,冬天的睡衣比较厚,但拇指还是透过温暖的布料摸到了江昀清的锁骨。
他想起最近的忙碌,想起每次江昀清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时的例行公事的语气。江昀清从来不会要求他些什么,更不会主动索要陪伴,他的情绪平和,毫无波澜,好像不管陆闻川做什么都激不起他的反应。
陆闻川往往会觉得挫败和无奈。
他没在江昀清那里得到想要的反应和答案,更没听进去江昀清的话,稍稍低头,鼻尖蹭到了江昀清的下颌线,带着暗示意味吻了吻对方的喉结。他低声问江昀清:“我的圣诞礼物呢?”
然而江昀清侧头的角度却更大了,颈侧的皮肤感受到对方呼吸时逐渐变得灼热的气息,觉得脊背发麻,他说“我没准备”,又说“明天再给你”。
最终他败下阵来,如实地说“我不想做,我明天还要工作”。
陆闻川便没了辙,只能作罢。
圣诞节当天,陆闻川仍旧要忙到很晚,江昀清不想一个人待着,下了班便直奔酒吧而去。
陆闻川没什么空闲管他,他就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刷手机,饮料喝多了,中途去了趟厕所,回来时,便看到原本还在和熟客交涉的陆闻川面前站了个熟悉的人影。
酒吧人太多,池苑也是在里面找了一通才看到的陆闻川,当时陆闻川没注意到他,差点儿和他擦肩而过,还是池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两人才彻底说上话。
不知道是不是没意识到,池苑和陆闻川说话时一直没有松开陆闻川的衣袖,两个人靠在吧台边,远远看着,很有拉扯不清的味道。
陆闻川觉得不妥,对池苑的道谢回应得有些敷衍,抬眼朝角落里看去,没看到江昀清的身影。
“昨天真是谢谢你啊,来青城前我还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你。”
陆闻川不尴不尬地笑了笑,仍旧不怎么放心,再次抬眼的时候,刚好看到江昀清甩着手上的水珠从洗手间出来。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脚步停顿在拐角,半举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在不显眼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他这边的动向。
陆闻川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他的确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想法,他想到前一天晚上江昀清平淡的表情和拒绝的话,突然很想知道,江昀清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他嘴上说的那么不在意。
于是已经半抬起来要拨开池苑的手改换了方向,又收了回去,他仍旧不怎么走心地回答着池苑的问题,看似很认真地听池苑讲话,但心思全放在了远处僵立着的人身上。
没过多久,江昀清动了动,抬脚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陆闻川有些紧张地站直了身体,然而再次瞥过去时,却看到江昀清径直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外套直接走出了酒吧的大门。
这天,陆闻川没到十一点就回家了,江昀清正盘腿坐在客厅装裱前几天刚画好的油画,他已经收拾好了几幅,只不过有些心不在焉,画框粘得不怎么规整。
陆闻川看了他一会儿,主动过来帮忙。
眼前的场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陆闻川回想到了最开始两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江昀清还在待业,状态也不怎么好,他有充足的时间陪伴对方,总是会在忙完后全天候地待在江昀清身边,看他画画,帮他绷画布、装画框。
陆闻川心虚,不敢擅自开口,更不敢掐头去尾地解释,两人这样沉默地装裱了一会儿,最后一幅画裱好后,他终于决定如实开口。
“我……”
但江昀清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几乎是在他转过头来的一瞬间,跪坐起身,按住陆闻川的肩膀吻了下去。
江昀清人很平静,但动作却不容拒绝,并且因为在这段关系里,他大多数时候都作为被亲吻的一个,所以动作也称不上娴熟,却还是在不经意间,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对方的欲火。
陆闻川勾着他的腰将他扯到身前,执着地问他有没有不高兴。
江昀清说“有点儿”,然后看着陆闻川的眼睛,不太乐意地说:“很早之前我就不喜欢你碰他。”
“起初你为了陪他放我鸽子,之后我们冷战,你转头就陪他去各种景区。就连昨晚也是,你明明说了会早点儿回来的,又是因为他……”
“我不想说,是因为你每次都有拿得出手的理由,让我觉得你很对,而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我就是不高兴。”
他小声申诉着,比起埋怨,更像是在诉说自己心头无法排解的情绪。这要是搁在以往,江昀清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的,因为两人之间曾有过裂隙,江昀清性格瞻前顾后,总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又把事情搞砸。
但陆闻川并不这么想,他只希望江昀清能够对他敞开心扉,不管是表达对他的不满,还是控诉他的行为,他只希望对方能够更加放松地跟他在一起。
他说:“可我们是恋人,想让我陪你这不叫自私。”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试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又吻了吻江昀清的唇角,一点一点解开了他家居服的裤绳,问他:“我的礼物呢?”
江昀清说:“在卧室。”
陆闻川便问:“是什么?”
“一幅我在画廊买下来的,和金桥屿蝴蝶爆发相关的画。”
陆闻川的动作让他不太舒服,他动了动身体,却意外感觉到了坐着的地方,不太一样的热度。
他忽然不太敢再看陆闻川,心跳很快,红着耳朵说:“……还有一张合影,你睡着的时候我拍的。”
很久以前,陆闻川在裱画时向江昀清索吻未果,从那之后再没有在相同情境下越过界。
曾经的江昀清无比遗憾两人没有留下过哪怕一张在一起的影像,所以在复合之后,他揣着不安的心思,在陆闻川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留了张照片。
江昀清将这些打包成圣诞礼物送出去,希望那些不见天日甚至互不知情的情绪能够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弥补。
陆闻川看着他,灼热的手掌停留在他的胯骨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江昀清不安地动了动,不太好意思地开口,声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那个,明天周六了,我可以休息一天……你还想要吗?”
【作者有话说】
我也没想到会写这么长,评论区的朋友可以来认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