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怀鲤刚说完,身边就一阵劲风袭来。
他下意识往旁边躲,但手臂上还是火辣辣地疼了一下,应该是被什么抓了一把。
“噢!”
明怀鲤握紧手臂,还没来得及往来的方向跑,就感觉自己双腿猛然被什么东西卷起,整个人被倒吊着提了起来,脑袋猛然充血。
那卷着他的东西用一股大力猛然一甩。
他被甩到很远的地方,呼呼的一阵风过去,他撞在了一堵铁皮墙上,后背撞得生疼,不由得发出痛呼:
“啊……你不知道轻点啊!”
前方已经传来噼里啪啦设备倒塌的声响,还有怪物的吼叫和触手狠狠抽鞭子的声响,明显是两个巨大的怪物已经打在了一起。
明怀鲤当然能感觉到,刚才卷住他双腿的就是一根粗壮触手,不是触手怪谢望潮,还能是谁?
他骂了一句就赶紧检查自己,发现还好没受什么伤,随即就沿着墙面到处摸索出口,但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在哪儿。
他掏兜,手机早就摔不见了,也没东西可以打光,他只好眯着眼睛,从铁皮墙面的缝隙里借着光找线索……
“轰隆”一声巨响,那边两个怪物打得激烈不已,似乎把很大的水桶摔翻了,又是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黏稠的液体流淌了出来,整个空间立刻充斥起刺鼻的油味儿。
明怀鲤心里猛然突突地跳,不会吧?不会是柴油或者石油吧?
他陡然大喊:
“快逃,这里要爆炸了!”
但怪物的吼叫声根本没有颓势,触手挥动带起的风声也依旧猛烈,两边似乎依旧打得不可开交,也根本找不到门出去!
明怀鲤随手抓起一根钢管之类的东西,开始冲着铁皮墙面猛砸!得砸出一个缺口!
“哐当”“轰隆”“嗷呜”……各种杂乱的噪声充斥交融在一起,明怀鲤大脑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要寄在这里了……都怪谢望潮,他人都能进来,怎么不知道开个口子啊!
明怀鲤砸墙的动作忽然一顿。
等等,如果谢望潮进来的话,应该是要开口子才对的。就像之前,在别墅里救张景,谢望潮都是先把门砸开再进去的。
那如果现在整个工厂依旧是铁板一块,黑得一点光都没有,那……谢望潮是从哪里进来的?
还是说,其实谢望潮根本就没进来?
明怀鲤忽然被某种可能性击中,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双手微微颤抖。
如果谢望潮没有来,那么现在,和这个怪物战斗的触手……是谁?
是在他电脑桌上盖着纸巾睡觉的那一小团啊!
明怀鲤嘴唇发抖,意识到这一点时,血液猛然冲上头顶,他浑身都被怒火彻底淹没。
这怎么可以!那根触手,它还那么小啊!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提着钢管,往两个怪物交战的方向冲去!
脚底下踩着泥泞刺鼻的油,不停撞上各种钢铁,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而明怀鲤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干嘛,只一心往前冲!
他甚至连敌人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一些轮廓,那怪物似乎是一只庞大的四足动物,正咬着什么东西来回甩头。
明怀鲤提着钢管对准怪物柱子一样粗壮的腿,狠狠砸下去!
“吼!”
怪物发出吼声,嘴里的东西掉了下来,落在明怀鲤身边。
厂子铁皮早就被打破了,一些光线隐约投进来,照在那东西的尾部。明怀鲤看得十分清楚,那半黑半红的触手尾端,光滑柔嫩,没有吸盘,仿佛大树新生的枝桠,简直没有攻击性。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根触手便跳起来,飞快地冲向明怀鲤,卷起他的腰往旁边一甩。
明怀鲤大叫:
“一起打啊!”
但他的叫声不起作用,那根柔嫩的新生触手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把他扔得越远越好。
明怀鲤落在最角落处,爬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一切映入眼帘。
那根粗壮触手正在拼尽全力地抽打敌人。对方是一只野猪模样长着巨大獠牙的怪物,屡次张开大嘴啃咬触手,而触手弹跳着、躲避着,冲着野猪的要害处拼命攻击,丝毫不顾自身安全,奋不顾身地一次又一次冲上去……
明怀鲤看着看着,发现自己看不清了。他抬手一摸,摸到一手的水渍,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野猪咬断了触手的尾巴,触手到处都是伤痕,处处都流出鲜红的血,可它依旧在往上冲,仿佛没有痛觉。
明怀鲤哭着提起什么,继续砸墙,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小触手这样努力都是为了救他,他也得救出自己。
野猪大概是被攻击到要害,发出哀嚎,在地上乱跳,整个地面都砰砰作响,某个地方擦出了一点儿火星子。
火星落在了那些油渍上,瞬间燃烧起来!
明怀鲤加快砸墙的动作,回头大叫:
“快逃!”
就在这时。
火光跳跃,某处的铁皮墙被一阵大力狠狠砸开!
金黄的火焰光芒瞬间倾泻满地,而从那砸开的缺口处,数根极其粗壮的触手猛然闯入!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那些带着巨大吸盘的,有两三人粗的触手精准控制住野猪的全部动作,随后吸盘张开,露出尖锐利齿,狠狠贴上野猪的皮肉!
野猪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不断滚动跳跃,试图逃脱,但所有触手牢牢按住它,它完全无法逃开,只能被动承受这些恐怖触手的啃咬、吸收和鞭笞!
在无尽火焰和冰冷黑铁的工厂里,黑红的触手被火焰舔舐,却完全无动于衷,只顾惩罚和吸收那只野猪,两者在满地火焰中扭曲弹动,完全是一边倒的战斗。
明怀鲤终于看清楚,那根柔软的小触手拖着断裂的半截身体退出了战斗,他这才放下心来,从缺口处爬出去。
到了外面,视野终于清晰。
他看到,谢望潮那让人恶心的、极度庞大的血肉躯体站在工厂旁边,几乎和那座工厂一样大了,数根触手正在翘起这建筑物的顶层,似乎想要把里头的东西掏出来。
明怀鲤往外跑,边跑边回头看。
忽然之间,工厂里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隆”一声!
里面爆炸了!
火光冲天,整个建筑完全炸开,四分五裂,无数被火焰裹挟的碎块飞向四面八方,场景极其惨烈。
爆燃的火焰冲向旁边巨大的触手怪,整个触手怪所有触手齐齐往后一缩,从工厂里撤出。
这是……什么情况?
明怀鲤停在原地,感受着热浪拂面,他的位置不会被火焰烧到,但能看清楚前面的情况。
只见谢望潮从工厂迅速撤出,触手乱舞,血肉躯体迅速缩小,触手也全都缩小,很快就变成大概两米多高的平常样子,血肉上有一大块黑色的破洞。
而那个所谓的工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月光下燃烧着金黑色的火焰,崎岖不平的钢铁装置全部作废。
不过,废墟之中没有那只野猪的痕迹,也没有其他东西的痕迹。
明怀鲤看来看去,心里越来越凉。
谢望潮触手怪移动着那些血肉碎块堆积的身体,用十多根触手飞快地走过来,迅速来到明怀鲤面前,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
“你没事吧?”
他一边伸出一根触手,对明怀鲤做全身检查,一边变出自己人类的上半身,满脸担忧:
“外伤还好,内伤呢?你有没有想要吐血或者头痛?”
明怀鲤半天没有回答,视线盯着谢望潮的腹部。那里有一个很明显的黑色大洞,还在汩汩往外流出红色近黑的血。
但谢望潮却一直在看他,问他,仿佛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根本没在意自己的伤势。
见明怀鲤看他胸口,谢望潮这才低头看自己,随即抬头,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事的宝贝,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点伤没关系的,很快就好了。”
明怀鲤又往他身后看看。没有那根柔软细腻的小触手。
他眼睛里又有泪水打转,布满烟灰的脸干涩紧绷,眼泪流过时带着酸涩和疼痛。
他说:
“小触手……它怎么了?”
谢望潮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那根小触手吗?它……它被我吸收了。”
明怀鲤流着泪看向他,眼神迷茫,似乎不明白。
谢望潮心里又软又疼,伸出触手去摸明怀鲤脸上的泪珠,却被明怀鲤偏头躲开。
谢望潮低声解释:
“当时它受了重伤,如果我不吸收掉它,它也只会死在那里。你不是说讨厌这种小触手吗,怎么现在还哭了,没事的,别难过宝贝……”
他一边说着,一边也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错事,越说声音越低,底气逐渐不足。
明怀鲤没有说话,看着伸过来摸他脸的那根触手,这触手上也凹凸不平带着被火烧到的伤痕,看起来非常可怜。
谢望潮低声又说:
“都怪我来晚了。其实这只怪物并不难对付,只是小触手本身没有多少力量。不过,它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你而生的,现在这样也是它自愿的。”
明怀鲤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木然。
谢望潮又说:
“你要是喜欢小触手,我每天都给你分裂一个陪你上班,好不好?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我还活着……”
明怀鲤忽然用力摇头:
“不要,不要再弄出来了,不要!”
谢望潮立刻不说话了,一时间连触手都不敢乱动。
但……明怀鲤忽然捞起他的一根触手,放在嘴边。
他珍重又坚决地,把触手反过来,亲吻了一下它柔软的尖端。
随即,他抬起头,乱七八糟的脏污脸庞上,露出一个破碎的笑:
“这是给它的,谢谢它曾经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