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云雾缭绕, 环境清幽雅致,湖水碧绿柔美,走几步就落入清亮蝉鸣的夏天里。
爬山让人心情很好。谢望潮带了各种很夸张的登山设备, 甚至大夏天的还带了冲锋衣, 还想要让明怀鲤穿上,搞得明怀鲤哭笑不得。
两人爬到山顶,明怀鲤热得坐在地上吹风, 谢望潮立刻递上一把小风扇。两人正吹着, 旁边走来一个衣着朴素、皮肤黝黑的少女。
少女看起来十三四岁年纪,扎着一根黑油油的大粗辫子,仿佛没见过一样盯着明怀鲤的小风扇看。明怀鲤对她笑, 把风扇递过去:
“你喜欢这个啊?送你了。”
少女怯生生走过来, 伸出小手感受了一下风扇的风力, 脸上露出笑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
“靴靴你们,我,不要。”
她摆摆手, 嘴上说着不要, 眼睛却还是舍不得移开, 觉得这种能吹出风的东西很神奇。
明怀鲤便和少女唠家常,得知她是从山脚下的小村庄里上来的, 平时辍学在家很少出门,今天还是偷跑出来的。
这座山周围连绵一片都是山脉,也有不少很落后的隐蔽小村子, 不过像这少女这样连义务教育都没完成的还是少。明怀鲤又问深入了一些:
“那你不上学, 以后打算怎么办?去城里打工吗?”
少女却摇头,眼中流露出迷茫:
“我爹说, 等山神今年的祭品选好了,要是我还活着,就把我嫁去隔壁村。”
明怀鲤:
“什么山神?活着?你详细说说呢?”
少女嘴角勾起苍凉的笑容:
“山神就是山神啊,我们村里每年都会选一个山神的祭品送出去,去做山神的新娘啊。反正我这样的女娃娃,都是做新娘的,不管是男人的新娘还是山神的新娘……”
她正说着,后方传来另一个少女响亮的声音:
“阿玉!阿玉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找你好半天了!”
一个短发少女露出头来,也是十三四岁年纪,但看起来比这个阿玉要壮实些,皮肤更黑,人显得更有活力。她走过来看了一眼明怀鲤和谢望潮,皱皱眉头,立刻拉着阿玉就要走。
明怀鲤把风扇塞给阿玉:
“拿着吧。”
阿玉正要接,短发少女却抓过那东西,板着脸还给明怀鲤:
“不要。”
两人牵着手快速走了,在山间走路的姿态仿佛两只灵活的小鹿,一看就是从小在这里生活的人。短发少女忧心忡忡对阿玉说着什么,阿玉摇头表示不同意。
明怀鲤看向谢望潮:
“她们说什么?”
他知道谢望潮能听见。
谢望潮果然平静地转述:
“短发的叫阿彩,她对阿玉说,要是阿玉被选上了,她就代替阿玉嫁给山神,让阿玉跑出去,远远地跑,别回来。阿玉不同意,说山神选中谁就是谁,不能换人。”
明怀鲤眼神复杂地看着谢望潮。谢望潮看着他,半晌忽然狡黠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明怀鲤也忍不住笑了,感觉某种奇特的共鸣感在两人之间流动,不得不说……这感觉不坏。
他说:
“所以,你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谢望潮问都不问,笑着说:
“当然可以,没问题。”
小小的冒险,可是爱情绝佳的催化剂,谢望潮根本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真没想到,他当初只是随意选择了一个地方而已,却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
傍晚,大榕树村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请神仪式,全村的适龄未婚少女都要出席。
其实最开始,这个请神仪式完全不允许女性参与,都是全村的男人在祠堂里进行。但十年前的某个夏夜里,祠堂里的神像忽然口吐人言,出现神迹,要求他们每年献上新娘,保一村平安。
村里的长老们一商量,只能照办,抽签确定了一位少女。第二天便把那位少女穿戴成新娘红妆,抬进祠堂“嫁”给了神像。
当晚祠堂关门闭户,没有任何动静,第二天一早,新娘便消失了。果然当年整个村里收成很好,甚至猪牛羊鸡都繁衍得更多了。
从此以后,“嫁山神”便成了整个村秘而不宣的仪式,村里的少女也逐年减少着,很多女孩长大后知道这件事就直接跑出去了,但也有跑不出去或者顾念家人情意的,就在很小的年纪立刻嫁人,变成人妇后就不会被山神挑选了。
但,总还有没来得及嫁人,也跑不出去的女孩。
村里长老们穿着奇异的服装,跳着请神下凡的舞蹈,其他人则拿着火把,扛着手工雕刻的木架子神像,跟着长老们游街,鞭炮满地都是,十分热闹。
天色越发黑下来,村里没人发现,就在他们身边出现了两个城里人,跟着他们共同在村里游行着。
明怀鲤被谢望潮抱在怀中,有些不舒服地挣扎一下:
“你这个隐身,必须要贴得这么紧才能施展出来吗?不能稍微松开一些嘛?”
谢望潮紧紧搂住香香软软的明怀鲤,在他发顶吻了一下,安抚地回答:
“对啊,必须要的,不然效果不好。”
当然不是必须的,但他为了老婆的安全必须抱紧老婆,撒点小谎也是必要的。
明怀鲤看向那些神像。神像描画着同一个诡异可怕的形象,青面獠牙,眼珠凸出,看起来只叫人心生厌恶,并没有正常神像那种庄严感,反而总透着一种……有点熟悉的怪异感。
他问:
“这个神像,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好看呢?我知道有些教派中的神佛都有不好看的形象,但那些都是为了威慑坏人,这个神像反而……有种把人心中的恶意引出来的感觉。”
谢望潮赞许地夸赞他:
“宝贝真是太敏锐了,的确是你说的那样,这个神像会引发人们的恶念,还带有我族的一些印记。”
明怀鲤问:
“什么印记啊?”
谢望潮:
“嗯……丑算吗?”
明怀鲤点点头:
“那我就明白了。”
谢望潮不开心了,捏捏明怀鲤的脸颊:
“所以宝贝,你是觉得我的本体很丑吗?”
明怀鲤白他一眼:
“不然呢,我是人类,怎么可能觉得你本体好看?”
谢望潮伸出一根触手,硬塞进明怀鲤手中:
“你好好看看!这哪里丑了,这么美妙神秘的配色,这么精致的圆形吸盘,这种在你们人类那里不是叫做波点吗?这就是艺术!”
明怀鲤被迫捧着那根触手看了看,带着黏液、满身棘皮的触手还在他手心里卖萌地扭动,真是不忍直视:
“……不是,再怎么说这也不好看啊!”
谢望潮一点也不气馁:
“那我要多在你面前出现,让你看习惯就好看了。再说……你和它亲密接触的时候,倒也不是特别嫌弃它呢。”
明怀鲤无语到了极点,瞪他一眼,扭头不理他了。
恰好这时候,游街队伍到了祠堂之外。今晚的祠堂张灯结彩,十分热闹,无数张或是麻木或是兴奋的脸全都朝着祠堂,被祠堂内外的蜡烛光照得扭曲跳跃。
前方主持典礼的长老唱起一种扭曲又难言的曲调,许多声音简直是人类声带发不出来的,诡异、悠长又飘渺,带着森森鬼气。
这曲调明怀鲤倒是熟悉,他顾不得刚才还在和谢望潮生气,转过头问:
“这是你们族的……”
谢望潮:
“没错。就是我们一族的语言,但有些扭曲。他在召唤我族的同伴。”
长老直挺挺地梗着脖子,总算唱完时,差点儿把自己累得说不出话来。他虔诚地对着神像跪拜下去。
有一瞬间,明怀鲤看见那神像上面仿佛覆盖上一层薄膜,流动扭曲了一下。
另一位长老在旁边大声说:
“请今年所有的新娘出来排队!”
明怀鲤看看周围,很快,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
这些女孩有的是被家人推出去的,还在哭泣,有的是自己灰着脸麻木地站出来的,也有的一脸茫然懵懂,仿佛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她们脸庞灰暗,年纪从小到大都有,都穿着新做的干净衣服,头发也都好好梳过了。
一共二十三个女孩,其中阿彩站在最前排,阿玉站在她后面。阿彩的头发炸成一团,完全没梳,只有她一脸愤恨和倔强,瞪着长老,瞪着神像。
长老们领着女孩们进去,排排跪在神像面前。阿彩梗着脖子不跪,被一个壮男踢了好几脚,最后还是阿玉拉扯着她,才不得已跪下,但腰杆始终挺得直直的。
长老们跳着神秘舞蹈,拿出一个签筒开始甩,那签子落在谁头上,谁就会是这一次的新娘。
明怀鲤看得清楚,那薄纱一般透明的东西控制着一根签子,落在了……阿玉头上,正正好好在她头顶正中央。
阿玉恐惧地尖叫起来:
“啊——不是我,不是我!”
她拽着头上的签子往下扔,但诡异的事发生了,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亲眼看到,那根签子明明只是放在她头顶上,但却无论如何都拽不下来,不管她用多大的力道。
旁边的阿彩惊叫一声,跳起来也去拽那根签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怎么也拽不动!
阿彩愤怒地大骂:
“你们装神弄鬼!你们把这东西取下来啊,取下来!”
阿玉哀哀哭泣,已经放弃了,歪在一边:
“是我的命……这都是我的命啊……”
阿彩气得头发炸开冲过去想踢那神像,却被壮汉架走。后方许多村民看见拽不下来的签子,都震惊又恐惧地跪下来磕头,嘴里喃喃念着:
“山神保佑……山神保佑……”
明怀鲤看得眉头紧皱:
“我们得救她,这太封建迷信了,这个世界上哪儿来山神?”
谢望潮看了一眼身量纤细、腰肢柔软的明怀鲤,吹了声口哨:
“宝贝,我突然有个绝妙的想法,既可以救下阿玉,又可以……”
明怀鲤狐疑扭头:
“又可以什么?”
谢望潮摸摸鼻子,笑得云淡风轻:
“没什么,相信我就好了。”
又可以,满足他的趣味啊。山神的新娘,不玩玩情趣也太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