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之中十分黑暗, 小虫被触手打晕了扔到一边,旁边排列着六七个整整齐齐昏迷的小男孩。
明怀鲤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种环境里你跟我求婚?”
谢望潮看看周围,也露出一丝羞赧:
“这不是说到这儿了吗。”
明怀鲤说:
“我考虑一下。收拾东西咱走吧。”
谢望潮点头, 乖巧地收起戒指, 把周围彻底整理了一下,卷起小虫,带着明怀鲤一起飞起来, 直接把小虫扔到了特调局门口, 再和明怀鲤一起回家。
林霜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快马加鞭赶回特调局,一看门口天降一个异种, 简直哭笑不得。这就是和大怪物关系好的附赠产品吗?
这件事之后, 明怀鲤恢复上班, 主要是靠上班来缓解自己面对谢望潮的尴尬。他居然十二岁时就捡到了谢望潮,还把对方养起来了,结果……这几年过去他又把人家忘了!经历了这么多,是一点都没想起来啊!
谢望潮展示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给明怀鲤看过, 那是一只上身黑色、下面鲜红的小章鱼形态, 只有人手掌心那么大点, 非常可爱,还长着眼睛和嘴巴, 跟现在这种血肉块的样子完全不同。
明怀鲤:
“小时候那么可爱,长大后怎么这样?很不对劲啊这!”
谢望潮:
“小时候我刚来地球,伪装成和地球生物相似的模样, 刚伪装好就被你捡到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缘分。宝贝,这么有缘, 不如结个婚?”
明怀鲤避而不答。
结婚什么的,还是太难以接受了,毕竟对方可是触手怪,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是就算介意……他也没法直接拒绝,又怕伤害对方感情,或者引发别的不可测的效应。
直到又一个周末,谢望潮早晨就带着明怀鲤出去玩,他找了一个风景非常优美的山坡,带上帐篷和烧烤器材食材等等,两人在山上玩了一天,夜晚就在山中露营。
夜里,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看星星,星空很遥远,给人一种不在凡尘之中的错觉。
谢望潮轻轻抱住明怀鲤的肩膀,低声说:
“宝贝,十二岁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这样看过星空。那时候的星空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城市光污染,很干净透亮。你还记得吗?你给我取了个名字。”
明怀鲤:
“叫什么?”
谢望潮轻笑一声:
“你叫我,明小黑。你早就让我随你姓了,知道吗?”
明怀鲤尴尬住了。这种名字真的是他取得出来的,一听就知道可能是真的。
他只好说:
“那时候还小呢,根本不懂事,我随便说的别当真。”
谢望潮转过脸,十分认真盯着他: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非常当真,结果你现在不让我当真了?”
明怀鲤问心有愧地低头。
谢望潮忽然伸出一根触手,将他半个身子捆住,凑在他耳边说:
“我会一直当真的,无论你怎么想,当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很当真的。”
说完,他的吻落下来,在明怀鲤脸上、唇上、颈项上,带着一丝恨意,又带着更多更浓稠的爱意,缠绵、环绕。
“唔,这可是在草地上……”
明怀鲤被压倒在草地里,周围天高地阔,毫无人烟,大自然的环境下好像一切伦理道德都不再是问题,微风吹拂肌肤的感觉,让人只想跟随本能行事。
很快,明怀鲤便有些迷乱。他扬起脖颈,看着星空,不知为什么,他真正地、没有芥蒂地,在谢望潮面前打开了自己。
触手察觉到明怀鲤彻底的放松,胡乱挥舞着,非常激动,一通发泄般的狂乱爱抚之后,将绒毛毯子铺在地上,让明怀鲤躺上去,腰下垫好了抱枕。
明怀鲤没有拒绝,全程皱着眉头感受这一切。他有点儿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接收到什么程度,如果什么都能接受的话,那结婚也未尝不可。
反正现在已经和结婚没有实际区别了。况且,他早已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谢望潮。
或许是从初见就一直爱着,可他直到现在,也还不敢彻底面对这份感情。
不如就现在,趁着本能,在无人的旷野里,在接纳一切的大自然之中……做最亲密的事吧。
那根生殖触手出现了,明怀鲤瞥了一眼,立刻闭上眼睛,不敢想象这玩意儿会不会弄死自己。
谢望潮沙哑的嗓音响在明怀鲤耳畔:
“亲爱的,我们在一起吧。”
随后,在明怀鲤看不见的角度里。
微风吹拂,神圣却又庄严。
明怀鲤紧紧闭着眼睛,不由得张口,发出干涸的喊声:
“慢点!”
谢望潮慢了一点,亲吻着他的脸庞,叹息般说着:
“啊……我好爱你。”
明怀鲤无声地开口:我也爱你。
颠簸之中,他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泪水。他无力抵抗爱的本能,他对这份爱缴械投降。
在星光与山峦的见证下,他们在汗水与泪水之中,达成了终点……
*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明怀鲤睡在帐篷里,浑身腰酸背痛,简直是散了架。
他伸手拨开帐篷看出去,外面传来滋滋啦啦的烤肉声响,谢望潮正在做饭,甚至还架起锅子煮了一锅汤,香气四溢。
谢望潮看起来神采奕奕,让无精打采的明怀鲤十分嫉妒,他抬手:
“现在什么时间了?”
谢望潮转头看他,眼神十分明亮:
“已经是周一下午了宝贝,你要是还不醒,我都准备把你弄醒直接给你喂饭了,不然你会饿坏的。”
明怀鲤恍惚了一下,都第三天了吗!他这中间都没醒来过,可见是累成啥样了。
没办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承受触手怪都非常牛逼了,睡多也很正常。
谢望潮笑着说:
“宝贝再回去休息一会儿吧,饭好了我叫你。”
明怀鲤钻回帐篷里躺下,感觉自己身体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总有一种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的诡异感觉。
而且……他脑海中似乎多出一些片段记忆,总觉得很异样。
他把这些记忆一点一滴扒拉出来,都是碎片,而且视角……不对,记忆里怎么是他自己的脸啊?
有他自己被喂饭时候惊艳的表情;有他躺在床上的睡颜;也有他生气的表情。
看了好几个片段,明怀鲤逐渐回过味来。
这些,似乎都是谢望潮的记忆!都是从谢望潮的角度看过去的明怀鲤的脸!
难道和谢望潮真正亲密过后,就会共享对方的记忆吗?
明怀鲤饶有兴致地看来看去,把这些记忆碎片扒拉开,一个一个看。大部分是关于他自己的,每一个记忆片段里还携带着不同的情绪,有许多是开心幸福的情绪,也有一些是困扰或者委屈难过的情绪,和记忆的内容是相配的。
明怀鲤看见之前在山洞里,自己踮起脚来亲吻谢望潮,这里搭配着狂喜的情绪;他又看见在别墅里,自己大喊“我怀孕了”的样子,搭配着信赖和喜悦,还有一些担忧。
明怀鲤看着看着,不由得也回想起自己那些记忆,那时候每一次的挣扎和欺骗还都历历在目。不过现在回想起那些,就觉得有些心情复杂了。
很快,另外一些记忆出现,明怀鲤从中看到了十二岁的自己,脸上带着婴儿肥,却总是笑眯眯地对记忆的主人说话,温和善良,还给记忆的主人喂食,抓来蚯蚓和蜻蜓等给他喂。
再往前,忽然间有了更广阔博大的环境,仿佛不是地球,带着异样的恐怖阴森。
明怀鲤刚开始还很新奇,但很快,他看到了十分恐怖的场景。
他看到一只巨大的异种,将一个人类俘获,吊成蚕茧的形状,让那个女人怀孕,然后肚子越来越大,倒掉着的女人在分娩时,被体内的新的异种撕裂开来。
他看到另一只异种,和一名男性人类披着人皮相爱,却只为了把对方骗进自己的巢穴里,让对方成为孕育孩子的温床,到最后孩子出生后,就将那名男性一点一点撕扯着吃掉……
他听见一些属于怪物的传承,碎片式的听不清楚,但“去寻找繁衍的母体”“将母体献祭”“下一代最初的食物”……这些内容没有词语,却仿佛变成一种直接钻入脑海的刻印,仿佛是这些怪物们基因中的原始代码……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类,不同装束、不同朝代,不同性别不同年龄,被用类似的方式惨痛折磨……
他忽然间全身发冷。
这是……什么东西?
谢望潮的体内,为什么会保留这么多这样的记忆?
还有那种仿佛在基因中本能的呼唤……是不是那才是谢望潮的本质?
是不是……是不是……谢望潮之前所说的爱啊情意啊,十二岁至今的感情啊,都是假的?都是他为了繁殖,找到的美丽借口?
而自己是不是……被他骗了?
骗得付出了身体,付出了感情,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到最后,自己是不是也和那些被怪物看中的人类一样下场?
明怀鲤觉得自己被撕裂了,心脏裂成两半,一半怒吼着他骗我!他骗了我!另一半却在小声祈求,万一不是呢?万一他是真的爱我呢?别这样,真相太过血腥,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呢?
“宝贝,吃饭了。”
谢望潮掀开帐篷的帘子,面上带着那样儒雅满足的笑容,看起来仿佛真的毫无阴霾。
可是那些被撕裂的尸体还在记忆中反复回放,明怀鲤看着他,只觉得陌生。
明怀鲤张口问他:
“你真的……爱我?不是为了……拿我生孩子?”
谢望潮笑着看他:
“我真的爱你,宝贝,不是为了让你生孩子。但是,你生的孩子,我会像爱你一样爱他的。”
明怀鲤又说:
“生孩子会很危险吗?”
谢望潮停顿了一下,笑容有些许闪躲,但很快就大方面对明怀鲤的脸,坚定地摇头:
“不会的,宝贝,生孩子一点都不危险,很简单的。”
明怀鲤眯起眼睛。
撒谎!撒谎!他在撒谎!
在这件事上,也许他说的从来没有一句真话!他在撒谎,他为什么撒谎?他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明怀鲤忽然间掀开帐篷,走出去,一脚踢翻了小餐桌,上面精心准备好的饭菜全都砸在地上,一大片乱七八糟。
就像现在被骗得团团转的他自己!
谢望潮走过来,很温和地问:
“宝贝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饭菜不和你胃口?”
明怀鲤盯着他,心底一片冰凉。这就是他的爱人吗?一个满口谎言、只打算把他当做生育工具的触手怪?
他呵呵笑起来,只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全世界最可笑的小丑居然是他自己!哈哈哈哈哈!他居然相信触手怪的感情,相信触手怪说的人话,那他妈都不是人了,说的能是人话吗!真傻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明怀鲤,你他妈真的是活该被人骗死啊!
他哈哈大笑,笑到泪流满面。
随后,他低声说:
“我要回家。”
谢望潮担忧地上前,目光幽深,看着他的面容,轻轻问:
“你是不是后悔了?”
明怀鲤大声说:
“对!我后悔了!我不爱你,我只是把你……当做玩具!所以你要怎么样?你杀了我啊,就现在,杀了我啊!”
谢望潮看着他癫狂的样子,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像一片云朵飘过:
“我们回家,宝贝。”
在回程的车上,明怀鲤冷静下来,甚至已经打好了一整套计划。他并不是毫无筹码。
然而他前脚回到房间里,后脚谢望潮就将大门反锁起来,把钥匙塞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触手挥动,迅速封死了整个房间所有出口,连窗户都彻底被封死。
谢望潮在一片黄昏的黑暗中款款向他走来,眼底有乌云翻滚:
“宝贝,我不允许你后悔。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永远……”
他用触手卷起明怀鲤,深深吻上明怀鲤的唇,完全是让人类窒息的吻法。
“放……放开我……你疯了!”
明怀鲤努力斥责,唇瓣破裂,口中满是血腥味,谢望潮伸出细小的触手舌头,将那些血全部舔掉。
“是!我是疯了,我已经拥有你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到那时候,我才会把整个世界都毁灭掉!”
谢望潮大声说。
他很少这样大声的说话,可是这声音里却像是含着祈求,含着嘶哑的血泪。
明怀鲤挣扎,不说话,既然他是个骗子,既然事已至此,说话又有什么用?
“不要离开我……”
谢望潮用触手一圈一圈缠住明怀鲤,带着破碎的哭腔,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