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高大的祠堂里, 原本摆放牌位的地方全都换成了这尊山神的各种雕像,人们为山神创造了各式各样的形态,山神也时常要求人们为他造新的塑像, 要好看还要阴暗, 还要符合山神自己的审美。
人们不敬苍生不敬祖先,反而把以前敬拜祖先的地方换成了这些诡异奇特的山神塑像,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排列了好几层, 仿佛有几千只眼睛在看。
而此刻, 在几千只泥胎木雕的塑像视线之下,所谓的山神,正在被更加强大、更加神秘的触手怪轻松打杀。
那些塑像的表情从来不会变化, 毫无二致的神色里不带一丝悲悯, 双眸直视地上的两只怪物, 完全不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整个场景之中唯一的那位人类,明怀鲤,站在中央总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僵尸山神发出吼叫,试图反抗, 但他枯瘦的躯体却完全失去力气, 什么也做不到, 只能被带着吸盘的触手轻松绞缠,那些枯瘦刚硬的骨骼被一寸寸锤烂, 干枯皮肤也被压成碎片,随即那些触手将这些东西全部送入吸盘之中,一丝不剩。
山神被吃得越来越小, 愤怒的吼叫变成了痛呼和求饶, 他不断用异种的预言说着饶命,说着自己知错了, 过一会儿又用人类的语言颠三倒四地说:
“我到底错在哪儿了?那不都是这些人类的贪婪造成的吗?人类就是这种卑劣的生物,我每次只吃一个已经很克制了啊!难道你不吃人吗!”
谢望潮慢条斯理,触手从他手臂上伸出来,好像不是被他操控的一般,他轻松地说:
“我不是判官,我不在乎你的对错,不过我确实不吃人,人类对我来说营养成分太低了,还是你更好吃一些。”
山神鬼哭狼嚎着,声音逐渐变得很小,有气无力地放下诅咒:
“我诅咒你……永远,永远得不到你爱的人的心……他就是你的爱人吧,哈哈哈,我的能力能看出来,他一点也不爱你!他从来都不爱你,他一直在骗你!你给我留一点身体,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陡然之间,屋内温度下降了好几度,谢望潮的视线飘渺又轻盈,从山神和触手之上看过来,看着明怀鲤的脸庞,似乎在思考。
明怀鲤的心骤然沉下去,这情况太突然了!这山神,怎么关键时刻突然爆大雷啊,就不能乖乖被吃掉算了嘛!
而且,这山神所说的秘密不会是他没怀孕这件事吧!要命!
情急之下,明怀鲤抄起一个石头雕像,狠狠扔出去,砸在山神头上,同时大骂道:
“你这鬼东西常年说谎欺骗村民也就算了,怎么敢在他面前也谎话连篇?你根本没有能力吧,别装了,说什么能看出人类的心思,你要是能看出来,之前怎么没看到我不在轿子里啊?”
这种关键时刻,明怀鲤脑瓜子转的飞快,他一边把山神说的话全都打成谎言,一边拼命控制自己的表情,比舞台上的爱豆还要忙活。
这个时候不露出心虚的表情是基本的,还要做出理直气壮被冤枉后的怒气来,更要夹杂一些复杂的失望和担忧,却不能去看谢望潮的眼睛,而是要自顾自地失望,仿佛对于爱人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而难以置信。
总之,这个情绪一定要复杂,要优美,要引人怜惜。
在谢望潮的角度看过去,被触手遮挡的明怀鲤脸上是痛楚和愤怒,还有一些更加复杂隐藏起来的难过,他的双眸微微泛红,脸庞哪怕是生气都并不扭曲,而是更漂亮的红晕,双唇张开微微鼓起,好像在跟这个世界赌气一般,只让谢望潮觉得……可爱。
明怀鲤打完了山神,山神倒也没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对谢望潮说:
“你知道的,关于你最在意的东西的秘密……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
下一秒,山神一声惊叫。
数根触手同时深入到山神喉管里,将他从内而外彻底撕扯开来!无数碎片在空中飞扬起来,全都落在一层层摆放着的雕塑之上。
随后,那些触手陡然变得粗壮,将整个祠堂狠狠一扫!
所有塑像全部跌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云霄,灰土不断腾起,掩埋了一切山神存在过的痕迹。
触手们忙着扒拉山神的碎片去吃掉,而在一片飞扬如云雾的灰尘之中,明怀鲤剧烈地咳嗽起来,踉跄着想要跑去窗户边,打开窗户通风。
他眯着眼睛看不清楚前面,正摸索着窗户,自己就忽然被人从后方一把抱住。
谢望潮顷刻间打开了一个结界,将两人完全包裹其中,不再吸入灰尘。
明怀鲤心下猛烈跳动着,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还得好好地演……他微微偏过头去,低声又委屈地问:
“你怎么不放过他?不想听他说的秘密么?”
谢望潮脑袋埋在明怀鲤脖颈上,深深嗅闻他身上的东西,轻声说:
“宝贝,你的盖头是我揭的,你……也算是嫁给我了。”
明怀鲤想起刚才,确实。他前一秒还坐在花轿里不知所措,眼看要被摸到了,后一秒花轿后方的板子掉了,他被一根触手直接拽出来,站在了谢望潮身边。
那时候他头上还盖着盖头,只能看见谢望潮的腿和脚。他抬手,却被谢望潮抓住手腕,随后头上一轻,他看见谢望潮微笑的英俊的脸。
那一刻,谢望潮大概是很想吻他的,那种激赏和喜爱的眼神,明怀鲤很是熟悉。
然而很快山神就开始嚎叫,打断了谢望潮的动作。现在解决了山神,谢望潮仿佛想要继续似的,又靠近了过来。
明怀鲤委屈巴巴地反手推开他,当然不能推得太用力,只是轻轻推出去,像是小猫爪子挠在人身上那样。
“谁要嫁给你啊,你不是还有秘密没听吗?快去听你的秘密去啊。”
呕,这样撒娇简直为难我自己!明怀鲤有点想吐。
然而谢望潮眼睛都亮了,整个人笑了起来,很喜欢的抓住明怀鲤手腕,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宝贝,你是害怕了?还是你觉得,我对那个食物,会比对你还要信任?我看起来很蠢吗?”
明怀鲤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真的?我怎么不信,你刚才那会儿肯定被它骗到了,不然你看我干嘛!”
他夹着嗓子说话,真是夹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伴君如伴虎啊!
谢望潮又朗朗笑起来,声音清亮毫无阴霾,仿佛他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动摇一般,温柔哄着明怀鲤:
“你呀,我的小鲤鱼,真是可爱极了。你真的这么在乎我么?”
明怀鲤心想可不呢,要是不在乎,我不就被你吃了吗。谁不是为了讨生活啊!
但他面上做出犹豫又害羞的样子,垂下眼眸,一只手摸上谢望潮的耳畔,手上动作温柔留恋,声音也接着夹出新高度:
“谁在乎你了,我只是……我只是……我不喜欢别人对我造谣而已!”
谢望潮把脸庞整个塞进他手中,嘴唇流连在他手掌心里,轻轻落下一个个的轻吻,在吻的间隙里陶醉地说:
“我也是……我不喜欢任何生物介入我们,就算你真有秘密,我也只听你自己……亲口,亲口对我说。”
说到亲口二字时,他忽然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明怀鲤的手掌根部,沿着大拇指的虎口往下,舔到小手臂上去。
一连串的火花从虎口处燃烧起来,一路延伸到手臂上,明怀鲤被这强烈的刺激搞得不知所措,往后站了一步。
然而他却像是送上门去的菜肴,被一根触手圈住腰间,直接倒在了谢望潮怀里。
谢望潮的触手紧跟着出现在面前,这都是柔软轻盈地触手,虽然不是粉色的,却也并不多么黑,粗细也很均衡,上面也没有棘皮和吸盘,仿佛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
明怀鲤有些惊慌,想不到这触手怪到底想干什么,厉声问:
“你想干嘛!刚才,刚才不是没事了吗!”
谢望潮轻笑着,笑声带着胸腔共鸣,震动传递到明怀鲤耳中,仿佛某种神秘的钟声,宣判他今天这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触手往下伸去,而谢望潮咬住明怀鲤的耳朵,充满诱惑力的低音炮说着:
“中午那件事,不是还没做完么?”
明怀鲤咬着牙齿,汗流浃背:
“你他妈……这是在祠堂里……你真是大逆不道啊,放开我啊你个混蛋……”
谢望潮的轻笑声,在庞大架子崩塌的声音里几乎听不清楚,灰尘腾起,掩盖住了明怀鲤失神的眼睛。
在空旷偌大的、被毁坏的老旧祠堂里,无数丑恶雕塑随着它们主人的消失而碎裂在地,满是尘埃的风正在逐渐落定。
烛光早已全灭,只留月光静静照耀着,而在月色下的厅堂中,一人一怪正在缠绵……
*
“老大,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啊?里头那个动静实在是……”
异能者在频道里询问。
林霜咬着一根树枝,眉头紧皱。他们所有人现在都围在这个祠堂附近,预备伺机冲进去,但刚才整个祠堂忽然传来坍塌一样的巨大声响,很快又没了声息。
也不知道那个触手怪能不能打得过山神,要是没打过,那触手怪的爱人,那个可怜的人类就要被山神吃掉了。
而如果异能者队伍不冲进去救人,导致那人被吃掉的话,他们所有人都要因为决策失误而背上一辈子的痛苦回忆,更别提各种处罚了。
但是……怎么说呢。
林霜的异能是感知全面强化,虽然他感觉不到祠堂里面的状况,好像隔着一层隔膜一般看不清楚,但他被强化的第六感告诉他:绝对不能进去!进去就会死!
林霜于是坚定地下达命令:
“再等等,不能冲。”
为了保命,千万不能冲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