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洲的私心?
林羡玉一时间还想不出来赫连洲能有什么私心, 难道是为了他早逝的母妃?
念及此,林羡玉不由得对赫连洲多了几分怜惜,胳膊紧紧圈住赫连洲的腰, 脸颊贴着他的肩窝, 嘟囔着问:“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王妃的榷场办得很红火,特意来看一看。”
现在所有人都对着林羡玉喊“王妃”, 林羡玉已经听习惯了,也不觉得别扭。可是忽然从赫连洲的嘴里听到这个称呼, 还是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夫妻。
两个男人, 怎么能成为夫妻呢?
他想起今早那条亵裤, 烫手似地松开了赫连洲,往后退了两步, 故作镇定地介绍起了他的榷场:“今天一共来了四个绛州商贩,两个斡楚商贩,有人买完阿如娅的烤貂肉之后, 转身看到一个斡楚商贩篮子里的橐驼皮,立马买了一匹, 就在一个时辰前,就在这个毡帐里,虽然只有一百五十文, 但这可是我的榷场里成交的第一笔买卖,我会永远记住这一百五十文的。”
“阿如娅的烤貂肉真的很好吃, 已经有酒铺的老板来问能不能每个月给他们家供货,阿如娅家的日子就要变好了。如果榷场能顺利开起来, 每天都像今天这样红红火火,到明年, 他们说不定就可以重新盖一座砖土房了。”
林羡玉的眸子亮晶晶的,像两颗夜星,赫连洲在里面看到了一种天真又纯粹的美好。
哪怕林羡玉的愿景幼稚得引人发笑,哪怕林羡玉压根并不知道建一个榷场有多复杂,背后牵扯多少利益,赫连洲也愿意去呵护这份美好。
他说:“嗯,都会变好的。”
林羡玉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临走前,赫连洲让人加固了毡帐的木架,他看着林羡玉上了马车,低声问纳雷:“阿古木审得怎么样?”
“回王爷,差不多了。”
“整理好供词,明日呈递朝廷,还有榷场这边,你抓点紧,尽量在两天之内,把原本官榷里的那些商贩都引到这边来。”
“是,卑职已经在官榷那里造声势了。”
赫连洲点头,随后进了马车。
桑宗刚兴冲冲地牵着银鬃马走过来,却看到赫连洲俯身进了马车。他愣在原地,疑惑地问纳雷:“王爷不是不喜欢坐马车的吗?”
纳雷笑了声,“那要看与谁同乘了。”
桑宗听不懂,挠了挠后脑勺,但他也得了机会仔仔细细地瞧一眼怀陵王的银鬃马,银鬃马身姿矫健昂扬,鬃毛在日光下泛起流光。
桑宗看得有些呆了,喃喃自语道:“再过几年,我也要骑马上战场。”
纳雷问:“战场刀剑无眼,怕不怕?”
“不怕,我哥哥说了,将来会带着我,跟随着王爷南下攻祁,夺回龙泉州!”
纳雷闻此却敛起笑容,叹息一声。
“北祁若有一战,王妃该如何自处?”纳雷叮嘱道:“这话别在王妃面前说。”
马车里的林羡玉还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明天的榷场,并不知道周围的暗流涌动。
虽然没做什么累活,他还是像没骨头一样瘫坐着,时而歪倒在阿南身上,又随着马车颠簸,倒向赫连洲。
不过阿南会笑嘻嘻地陪他玩,赫连洲只会用看三岁孩童的眼神看着他,既无言以对,又嫌他吵闹,转身掀开马车的帷帘。
正巧一行军队打马而过。
林羡玉立即扑到窗边。
是一支只有三四十人的马队,为首的人注意到这辆华贵的马车,回首看了眼。林羡玉这才注意到,这个英姿飒爽的首领竟是女子。
那女子容貌艳丽却不失英气,黑发高髻,穿着一身飒爽的银色盔甲,她扬声问:“马车里是何人?”
驭夫道:“回将军,是怀陵王和王妃。”
林羡玉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赫连洲已经说了声:“停下。”
林羡玉愣住。
驭夫收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赫连洲走出马车时,那女子也翻身下马,动作如轻燕一般干脆利落,朝着他的方向走,熟稔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坐马车?”
赫连洲没有回答。
那女子挑了下眉,旋即想到:“王妃在里面,是吗?说来我还没见过她呢。”
赫连洲只问:“宫中有消息?”
女子望向两边,随后神色肃然,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前日,太子手下的兵部侍郎拓跋於和安挞分别以监查军防为名,各领五千军马从都城出发,拓跋於去了你的西帐营,安挞去了北边的浑塞州。你要提前做好准备,太子不会让你顺利劝降斡楚的。”
赫连洲微皱起眉,思忖片刻,说:“我知道了,多谢。”
“时局已经开始紧张了,说是半年劝降,若大战爆发,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当初太子为了把你逼回苍门关,给老斡楚王送了万两黄金之事,你到现在还找不到证据吗?”
“知晓这件事的都是太子和老斡楚王的身边人,以现在这样的对峙局面,这条路走不通。”
女人沉声道:“若能找到此事的证据,将来便是扳倒太子的利器。”
他们正聊着,林羡玉则拽着阿南蹲在窗前,偷偷掀开帷帘向外探看。见赫连洲背对着他,和一陌生女子说话,林羡玉目光炯炯,死死盯着赫连洲的后背,问:“那是谁?”
阿南为难道:“殿下,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觉得那人是谁?”
“瞧着像是王爷的至交好友。”
林羡玉盯着两个人望了许久,直到那女子微微抬起下巴,朝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吓得倏然放下帷帘,坐得笔直。
不一会儿,马队长扬而去,赫连洲也回到马车里,抬眼就对上林羡玉审视的目光。
林羡玉在阿南身边端坐着,两只手分别搭在膝盖上,和赫连洲隔了老远。
赫连洲微微怔住,“怎么了?”
“那是谁?”
“良贞将军。”
“将军?”林羡玉扑到窗边看着远去的马队,那女子银盔红袍,朝着落日的方向奔去,威风凛凛,他不由得心生崇拜和钦佩。
“为什么不让我见呢?”
赫连洲坐下来,回答:“她是女子,一眼便可看出来你不是女子。”
林羡玉语塞,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想知道赫连洲和良贞将军都聊了些什么,为什么聊得这般热络,赫连洲甚至是二话没说就下了马车。他猜想是军中之事,而且是很要紧的事。他从来都不过问贺连洲的公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憋在心里。
赫连洲看向林羡玉蹙起的眉头,琢磨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又问:“怎么了?”
林羡玉连忙摇头,闷声说:“没怎么。”
赫连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林羡玉却像是忽然忙起来了,低头看向空荡荡的座位,先是问阿南:“阿如娅的烤貂肉还有吗?我饿了,我想吃。”
阿南呆呆地说:“有,但是已经凉了。”
“那……那我的榷场名册呢?是不是丢在那张桌子上了,被人拿走了可怎么办?”
阿南翻了翻小包袱:“在这儿呢。”
林羡玉松了口气,抬头瞟了赫连洲一眼,见赫连洲还是目光淡淡地望着他,他心中烦闷更甚,又说不出原因。
回到军营之后,晚膳已经送到了主营帐,林羡玉却没什么胃口,一块乳饼咬了半天还剩几口,赫连洲已经做好准备吃他的剩饭了,结果林羡玉盯着乳饼看了一会,不知为何忽然来了精神,猛地把剩下的乳饼塞进嘴里,又喝了小半碗的羊肉汤,吃得干干净净。
连阿南都震惊了。
林羡玉吃完之后就用帕子擦了擦手,说:“我出去走走。”
阿南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又想吃又想跟着林羡玉,痛苦纠结之下,决定一手抓着一只乳饼追了出去,“殿下!殿下等等我!”
留赫连洲一个人在桌边,思绪复杂。
纳雷刚从大牢回来,迎面就碰见急匆匆朝他跑来的林羡玉,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确保身上没有血,才笑意盈盈地走过去:“王妃,什么事这么急?”
林羡玉站稳之后调整了一下呼吸,将两只手背到身后,故作无事地说:“今天……今天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良贞将军。”
“良贞将军?”
“大人了解吗?”
“良贞将军是我们北境有名的巾帼将军,她父亲是安国公,她自幼习武,二十岁就领着她的娘子军抵御了月遥国的突袭,后来皇上封她为良贞将军,许她上朝听政……”
纳雷看着林羡玉的神情,忽然福至心灵,猜到了林羡玉想听什么,便故意扬起声调着说:“若论起亲缘关系,良贞将军和王爷也算是连着亲的远方表兄妹,之前他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朝中有许多人撮合他们呢。”
林羡玉睁大了眼睛,目光愈发凝滞,纳雷正得意于自己的推波助澜,幻想着一向苦行的王爷终于能抱得美人归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倒也真是珠联璧合,旗鼓相当。”
“啊?”
林羡玉想了想:“若是良贞将军中意于赫连洲,那就是一段上等的姻缘!”
“不、不是……”
纳雷刚想解释,林羡玉已经转身往回走了,纳雷“哎哟”一声,哀叹好心办了坏事。
林羡玉一路都在自言自语,他满脑子都是赫连洲和女将军说话时的熟稔,心里一阵惘然。可能是因为从他认识赫连洲到现在将近四个月的时间里,赫连洲都像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他独来独往,身边只有同僚、下属和奴仆,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所以今天看到赫连洲和良贞将军侃侃而谈的模样,他竟觉得奇怪,赫连洲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他恍然发觉,赫连洲有着他不知晓的另一面,和他不了解的过往。
回到主营帐时,赫连洲已经吃过了,正在脱外袍,他解开腰间束带,随手将外袍挂在木架上,余光瞥到床边的白色亵裤,他正准备拿起来,扔进一旁的木箪里,就听见林羡玉大吼一声:“不许动!”
赫连洲被他吼得愣住,停在原地。
林羡玉冲上来抓住自己的亵裤,团成一团,藏在身后,脸颊泛红,呼吸急促地说:“不许乱动我的衣裳。”
赫连洲先是困顿,很快又反应过来,眼神似有深意。
林羡玉更窘了,往后退了两步。
“放木箪里,晚上我帮你洗了。”
林羡玉连忙说:“我自己洗。”
赫连洲故意逗他:“你会洗?”
林羡玉的脸红得快要滴血,闷声说:“洗衣裳而已,谁还不会?”
他当即就打水洗亵裤,结果搓了半天差点把丝绸做的亵裤揉坏,最后恼羞成怒,把亵裤砸进盆里,嚷嚷着:“我不要这件了!扔了!”
赫连洲就在一旁看公文,闻声勾起嘴角。
今天的林羡玉显得格外急躁。
好像什么都不合他的意。
夜深时赫连洲放下公文,洗漱完换了寝衣回到营帐,林羡玉正在床上打滚,看见他进来才停下,泥鳅似地钻进被子里一动不动。
赫连洲躺下来,正要闭目,就感觉到一旁传来一束直勾勾的目光。
他转头望去,林羡玉又缩进被子里。
赫连洲觉得好笑,抬手在林羡玉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林羡玉立即冒出来,怒道:“你干嘛?”
赫连洲侧过身子,问他:“你想干嘛?”
林羡玉垂眸不语。
赫连洲看着他的模样,心尖微动,有个期待已久的念头闪过,难道……他懂了?
可下一刻就听见林羡玉闷声说:“你原来不止我一个朋友,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我不高兴了。”
赫连洲只觉得心头一簇火又被林羡玉浇灭了,这回换作他烦躁了,他直接把林羡玉从被子卷里捞出来,拎到自己身上趴着。
不是朋友,就是爹爹。
他到底是没开情窍,还是脑袋缺根筋?
林羡玉无措地望向他,“你怎么了?”
他两手抵在赫连洲肩头,努力撑起身子,却被赫连洲一只手就压了下来,林羡玉感觉到了赫连洲胸膛的滚烫,想起之前亲口答应过的话,于是把脸埋在赫连洲的肩头,小声问:“毒发了吗?又要我帮忙吗?”
他说得单纯,单纯到好像即将发生的事不包含任何情欲,只是简单的“帮忙”。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懂?
可能是大战在即,他们即将面临分离,赫连洲短暂失控,理智落了下风。他忍了太久,不想再纵着林羡玉了,一只手从林羡玉的后腰慢慢往下探,在怀中人耳边问:“林羡玉,你昨晚是不是做了不能见人的梦?”
林羡玉忙说:“才没有!”
“那你的亵裤怎么脏了?”
林羡玉呆住,眼眶瞬间泛起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