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凌霄被浴室洗漱的声音吵醒。他眯着惺忪的眼睛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简直要疯了,起身冲到洗手间。
“你修仙啊?起这么早?”
江苜正在刷牙,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减轻了那份冷清。“要上班。”
“那也不用这么早吧。”凌霄本来就打算今早送他去学校的,专门定了六点半的闹钟,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加上洗漱吃早饭也够了,谁知他五点多就起来。
江苜漱了漱口,道:“不早,堵车。”
凌霄送完江苜就得直接去公司,所以穿的比较正式。西装革履的看起来岂止是人模人样,简直能直接去走T台了。他身量高,有一米九,身材很好,穿什么都好看。
就是有人不识货,江苜看都不看他一眼。
凌霄对着穿衣镜打领带,眼睛往江苜那瞟。咳了两声,命令道:“过来帮我打领带。”
江苜正在收自己的数据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凌霄感觉他真过来的话,可能会用领带把自己绞死。他的领带确实给过江苜很多不好的体验,捆过他的手腕,勒过他的嘴。
于是他想了想,也不勉强,刚想说算了。江苜就拿好东西头也不回的出了卧室,连个余光都没给他。好嘛,人家压根就没想搭理他。
夜已经拖着疲惫的星星离开了,整个南洲市都笼罩在一片灿烂的晨光中,大街小巷都蒸腾出一股轻雾。马路上如蚂蚁的车辆来回穿梭,这是整个城市最拥挤的早高峰时段。
江苜坐在车里吃早餐,是他在楼下早点铺买的包子。
凌霄一贯讨厌别人在他的车里吃东西,但是如果这个人是江苜的话,好像就没关系,甚至想和他一块吃。
“诶,给我一个。”他开口对江苜说。
江苜提起装包子的袋子,往他那边一丢。
凌霄看了他一眼,说:“我开车腾不出手,你喂我。”
江苜怎么可能喂他,他动也没动,说:“等会儿你就能腾出手了。”
凌霄不明所以。上了高架桥之后才知道,堵车了。
凌霄伸手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豆沙的。他最烦这种甜不拉几的包子,皱着眉两三口吃完。又问:“有喝的吗?”
江苜置若未闻。
凌霄自己拣了杯豆浆拿过来,喝了两口。
豆浆倒是不甜,香浓的豆浆冲淡了嘴里甜腻的味道。凌霄往那边看了一眼,皱眉道:“你是把人家包子铺搬空了吗?”
江苜没搭理他,又拿出了一个麻团小口小口的吃。
“你怎么爱吃这种娘们儿唧唧的东西啊?”凌霄早起没睡饱,心情不大美丽,就想找茬。
江苜的咀嚼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食物本身不对应性别,口味也不是衡量男子气概的标准。”
“那什么是衡量标准?”凌霄问他。
“我觉得是风度。”江苜咬下最后一口麻团,说:“不对别人的饮食习惯指手画脚的风度。”
凌霄眯起眼睛斜着瞅他,这是在说他没风度呢。他正要说话,江苜开口提醒:“看路。”
原来前车起步了,凌霄跟上,走了没几十米,又堵住了。
转眼一看,江苜已经又拿了一个奶黄包吃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甜奶味。
江苜吃东西很安静,动作算得上斯文,没什么多余表情。但能感觉他品尝得很认真,最起码不会让人想为食物叫屈。
事实证明江苜没胡说,六点多的首都早上堵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凌霄堪堪在八点之前把人送进南州大学,看着江苜走进办公大楼,在门口处停下和保安在说着什么。
江苜长的很好看,是让人眼睛发晕的那种好看。每个人都乐意和他说话,他若态度再温和一些,便能让人对他掏心掏肺。
那个保安还是昨天那个,年龄有五十出头,头发花白,满脸的沟壑里都藏着人生的苦涩,一看就是那种一生都很苦的人。和人说话的时候神情瑟缩,带着不由自主的讨好。
江苜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凌霄认出那是江苜多买的包子和豆浆,然后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那个保安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凌霄一个人坐在车里,看到江苜走了进去再也看不到身影。
他拿出手机给周助打了个电话。
“凌总,早上好。”
“帮我看看南大周边的小区,越近越好,最好走路不超过二十分钟。”
“。。。嗯,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来一套!”
“好的,对户型有什么要求吗?”
“越大越好,能尽快入住的,装修不能差。”他顿了顿又说:“要有一间书房。”
程飞扬退伍回南洲了,他回来后听说的头一件新鲜事儿就是自己的发小凌霄弯了。
他听大嘴巴的邵林说了一点凌霄和江苜的事,开始好奇江苜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去部队时年龄不大,对男性之间的那些事的全部认知就来自于夜场的某种特殊职业。那些男孩儿都长得白白嫩嫩,大部分都化着妆,看男人的眼睛带着勾子。
因此他脑海中关于江苜的想象也大概就是这个类型,又想象了一下他和凌霄在一起的画面,心里生出一股恶寒。
因此这天他听凌霄说要去接江苜下班,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跟着一块儿去了。而且他表弟也在南大读研,正好过去叫上一起吃饭。
凌霄到江苜办公室楼下的时候,看到他在树下站着,正跟一个男生说话。
凌霄的警铃大作,下了车甩上车门就朝两人走了过去。
江苜背对着凌霄的方向,但是他从秦谌的表情上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凌霄这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他上前就把手搭到江苜肩上,惹得江苜忍不住皱眉。
江苜侧了侧身,想把凌霄的手弄下来,结果还没怎么动。凌霄更大力得揽住他往自己身边带,脸上还带着笑,问:“这位是谁啊?”
凌霄气势迫人,虽然在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秦谌见状,眼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秦谌。”江苜淡淡介绍,然后就不说话了。
这时程飞扬和表弟李钦也走了过来,凌霄狠狠看了秦谌一眼,暂时没说话。
李钦倒是喊了一声:“秦谌?”
秦谌看到李钦,扯着嘴角笑了笑。
凌霄又看向李钦,问:“认识?”
“嗯。”李钦应了一声,还要说话,直接被江苜打断。
江苜看向凌霄:“什么事?”
凌霄把秦谌抛到一边,回答江苜的问题:“来接你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要不来捉你,你根本不会回家。”
江苜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凌霄平时比较粗神经大条,但是就这一瞬间他看懂了江苜的这个眼神。
江苜是因他说的那个“家”字而不屑。
凌霄对江苜的过于在意和关注,导致他经常在不经意间被江苜流露出的细微反应所刺伤。偏偏还找不到发作的由头,颇有些自作自受的感觉。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程飞扬也在一旁打量江苜。
和他想象中的女气和妖娆不同,江苜这张脸除了过于精致,其给人更直观的感觉是沉稳、肃穆以及冷淡。
他看人的时候眼神波澜不惊,但是直击心灵,有一种不能被轻视的睿智和慧真。
是那种让人忍不住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些的目光。
程飞扬似乎有点理解凌霄变弯,以及那些不择手段的做法了。
他们没有站着继续聊,而是准备出去吃饭。凌霄撇了秦谌一眼,突然说:“一起去吧。”
说完也不管人答不答应,搂着江苜就往车上去了 。
到了吃饭的地方,除了他们,还有邵林和其他几个人已经在了。
这是江苜和凌霄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在他的朋友们面前露面。
江苜一进去,整个饭店包厢都安静了,都在用眼神打量他。
江苜腰细腿长,立在那如一块墨玉。他一身黑衣,皮肤却白皙透彻,浑身除了黑色和白色,只有那张嘴唇和鼻尖泛着红,在视觉上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感。
凌霄率先坐了过去,挨着程飞扬,然后冲江苜招手唤他过来。
江苜那双清冽如碎星的眼睛在包房内扫了一圈,然后才迈开修长笔直的双腿朝他走过去。
秦谌除了江苜和李钦,其他的人一个都不认识。他看上去和李钦关系也不怎么好,因此他只跟江苜说话。
“江教授,有半个多月都没见你了。”
江苜没什么表情,淡淡道:“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哦。”秦谌面露关切,说:“那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他自己注意不了。”凌霄在一旁似笑非笑得替江苜回答。
秦谌没听懂,就没说话。
这时席间一人笑道:“应该让凌少多注意,别再给人弄进医院了。”
这话一落地,桌上好几个人都低声笑了起来。
江苜在这些笑声中一言不发。
秦谌听这似乎话里有话,脑海里突然白光闪过,看着凌霄搭在江苜肩上的手,那几人暧昧的笑,瞬间就懂了。
再看向江苜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江苜依旧没说什么,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似乎对那些充满羞辱意味的话语,和沾着黏腻恶意的笑声都充耳不闻。
他坐在那静若玉雕,和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只洁白伶仃的鹤掉进了满是鳄鱼的泥潭中,手脚都陷了淤泥礼,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掉。
这种联想勾起凌霄心中的恶趣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希望江苜能向他示弱讨饶,他生出了一种想要折辱他的心态。
凌霄指着程飞扬对他说道:“这位程飞扬,刚从部队回来。你陪他喝一个。”
江苜怎么说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好歹为人师表,却在这当着学生的面被勒令陪酒,凌霄真的是够缺德的。
坐得近了,程飞扬再看那张脸就更能感受到视觉暴击。
他的侧脸比起正面更显得孤峰独耸、千山鸟绝的清冷凌冽。从额头、鼻梁、嘴唇、下巴、脖颈、喉结如连绵起伏的山脉,像最美的山水线条。
雪白的脖颈像花茎一样从黑色的衣领里探出,在灯光下宛如一截昆仑美玉。
江苜听到凌霄羞辱意味明显的命令,垂着眼看自己面前的那杯酒,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入耳,只觉得清冷如琉璃击玉,他说:“医生说我刚出院,不能喝酒。”
“我现在给院长打电话,看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凌霄冷冷看他一眼。
江苜知道,凌霄未必会给院长打电话,他也看出凌霄是要成心要让他难堪。
可能是出于讨个清净的心态,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从头到尾也没看向任何人。
凌霄看出他应该是不常喝酒的,最起码不怎么喝烈酒。那杯酒一下肚,江苜的眼眶就慢慢泛红,他像是被辣着了,标致的五官皱在一起,用手背挡住嘴咳了两声。
看他这不情不愿的,嘴上连个讨饶的话都不会说,凌霄心里的火又蹭的上来了,张嘴就没好话:“有你这么陪酒的吗?什么态度?”
江苜放下压在唇上的手背,缓缓转头看向他,冷道:“我不是干这个的。这不是态度问题,是能力问题。”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程飞扬心想,还挺清高。
凌霄还要再说话,这时程飞扬开口道:“江教授是教什么的?”
“心理学。”江苜看了他一眼。
“我表弟李钦,南大研究生在读。”说着招呼身边的年轻男生过来,跟江苜介绍。
李钦长得高大帅气,一副风流相,只看面相都觉得此人薄情寡义得很。他走过来,朝江苜喊了声江教授。
江苜看着他,看了大概两个呼吸的时间后,才点了点头。
接着随口问道:“你跟秦谌很熟?”
听到秦谌的名字,李钦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如细小的流星,嘴里应道:“嗯,同门的,同一个导师,同一间宿舍。”
那丝厌恶转瞬而逝,却被江苜捕捉到,他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丝笑意,说:“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