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烂尾楼占地颇大,程飞扬对地形的利用,方向感的辨识,以及藏身经验,都明显比江苜强得多。
确定那些人走远,并且暂时不会回来,程飞扬带着江苜上了其中一栋的楼上。
此时已经是深夜,江苜除了早饭吃了点,接下来一整天都滴水未进。他有些乏力,靠着墙坐了下来。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程飞扬问。
江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程飞扬也坐了下来靠着墙,头微微后仰,突然笑了,说:“我总是忘记你有多厉害。”
“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吗?”江苜问。
程飞扬闭眼,嗯了一声。
他的姑姑,一个失了独子的女人,会有多疯狂,他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那天他从苏南回来,就回家见了父亲,他在程父面前据理力争,最后挨了一个耳光和一顿打。
程父一向疼爱妹妹,连带的对李钦也很疼爱。当时李钦死的时候,程飞扬的痛比不上两个长辈的十分之一。
哪怕知道李钦做过什么,可那毕竟是血肉至亲。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放过江苜,但也知道他不会随便和凌家撕破脸。
凌霄把江苜藏得很好,护得很周全,程飞扬本来是放心的。只是没想到姑姑会疯狂至此,不顾和凌霄交恶,直接在楼下就把人劫了。
她这是根本不管后路了。
而此时的凌霄也已经带着人往烂尾楼赶了。他比程飞扬晚一点知道消息,整个人都急疯了。
得知程飞扬已经查到踪迹在跟着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去问庄清河借人。
庄家早年涉黑,手底下养着一批人,现在全听庄清河调令。
庄清河本来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段时间对李钦父亲的木远集团穷追猛打。知道详情后,二话不说就把人借给他了
轰轰隆隆好几辆车,沿着程飞扬给出的路线急赶夜路。
凌霄坐在车上,面容森然,犹如地狱而来的阎王,周身笼罩着一股阴寒之气。
期间他接了程父打来的电话,面对平时尊敬的长辈,他此时所有的教养全都丢开了,毫不客气地对老头的将军说:“敢从我家里劫人,她真以为我死了吗?”
程父:“凌霄,我们两家一向交好,你真要因为这么一个人跟伯父翻脸吗?李钦是我的侄子!活着的时候也管你叫声哥的!”
凌霄:“谁和谁还不是血肉至亲了?就你们家的孩子有父母?别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林茑能死?李钦就死不得了?”
程父:“凌霄!是不是要你爸来跟你谈,你才知道。”
凌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请便。”
说完就挂了电话。
烂尾楼里。
程飞扬看了看时间,接着继续默不作声的等着,凌霄也快到了。
江苜看出他在等人的样子,问:“凌霄要来?”
“嗯。”
江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很没意思。这些人想让他死,那些人又想让他活。
他这条命,根本没攥在自己手里。
这时程飞扬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有电话进来,屏幕在黑暗中撕出一小团亮光。程飞扬心思很缜密,为了防止声音暴露踪迹,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庄清河打来的。
“喂。”程飞扬接了起来。
庄清河:“你找到江苜了?”
“嗯。”
程飞扬因为木远集团的事,对庄清河还有点怨念,不太想跟他说话。
庄清河:“刚探听到的消息,你姑姑雇的那批人,身上有枪。”
程飞扬猛得抬起头,眼睛瞪向黑暗中不知的虚空。
有枪!
他出门前也把枪带上了,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打算用。
庄清河又说:“我借给凌霄的人身上也有枪。现在情况太糟了,你们就没有别的办法能把这件事处理了吗?”
程飞扬知道他的意思,两方都配枪的人一旦对上了,火拼之中子弹无眼,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料。
凌霄身上但凡有一点伤,这事就大了。
挂完电话,程飞扬思索着,开始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不动手的前提下,把事情解决掉。
江苜显然也听见了庄清河的话,他低头不语,呼吸突然重了起来。他猛然抬头,透过烂尾楼空旷巨大的落地窗,望向窗外的明月。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夜空中夜云寂寥。
江苜心想,原来是在今晚。
程飞扬察觉到江苜站起身,往一旁走了过去,他抬起头,看到江苜走到整面墙大的窗边。
他们在这栋楼的最高层,四周无遮无挡。窗外月亮仿佛霎时变得无比大,挂在天空。
夜空湛蓝,江苜夜空下,背影虚浮的像个影子。
“程飞扬。”江苜突然喊他的名字,缥缈得仿佛冲破了梦境的声音。
“我欠你们家一条命。”江苜本来背对他站着,这时又转过身看向他,说:“我现在还你,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
“本来不想选跳楼这种方法的。”他轻笑一声,顿了顿又说:“死的太难看了,看到的人会受不了的。”
他说完这句话,缓缓向后躺起,竟是准备坠楼去的。
江苜闭上眼,嘴里说了一句什么。但是程飞扬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只是看着他,耳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凌霄猛然睁眼,犹如被利剑穿心,他转头问身旁的人:“谁?”
身旁的人说:“没谁。”
“有人在叫我。”凌霄定住了,神经质一般说:“江苜在叫我。”
“不可能,这离那边还有段距离呢。”身边人看了眼手里的设备,说:“还有十来分钟才能到。”
凌霄透过车窗,看向夜空中的圆月,嘴里催促:“快!”
江苜的身体慢慢向后倒去,却没如他所想的下坠,反而腰间一重。他睁开眼,发现程飞扬已经从边缘探出身子,用手死死的拽住了他腰间的皮带。
程飞扬双眼猩红,看着江苜咬牙道:“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江苜吊在半空,摇摇头:“你放手吧,事情就结束了。”
程飞扬脖子上青筋尽现,说:“你的皮带可撑不了多久,待会儿你掉下去可就光屁股了,那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死的难看。”
“。。。。。。”
程飞扬不亏是特种兵出身,一只手勾住他,还能说这么长一串话。
江苜一腔悲愤郁结都被程飞扬这句话吓跑了。他看着自己摇摇欲坠吊在半空的身体,上半身后仰的越来越厉害。觉得不用等皮带断,再晃一会儿直接头朝下掉下去,裤子也能从程飞扬手里直接扒个干净。
他面无表情的抱住程飞扬的手臂,任由程飞扬又把他给拽了上去。
江苜:。。。。。。
刚才的氛围感已经烘托得那么足了,居然又被拉上来了。
江苜很不合时宜的感觉有些尴尬,开口道:“我不是怕死。”
程飞扬还在喘着气,冷哼一声:“嗯,你怕光屁股。”
江苜叹了口气:“君子死节,总不想死的太难看的。”
“屁的君子,你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程飞扬被他这一吓,几乎魂飞魄散,嘴里也没好气。
“小人就小人吧。”
程飞扬见他这么轻易承认自己是小人,有些讶异。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跳楼?”
“我为我的心。”
程飞扬没明白这句话,在心里掂量琢磨了几个来回,还是问他:“什么意思?”
江苜没说话。
程飞扬又问:“到底什么意思?”
江苜说:“不想让别人定我的死活,明白吗?”
“你是怕凌霄过来有危险?”程飞扬心想,这可能吗?
果然,江苜说:“你想的真多。”
“多不过你。”程飞扬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你会恨他。”
“你看我看得算透,我本就是靠恨活着的。”江苜看了他一眼,又说:“可是我确实不恨凌霄。”
“你爱上他了?”
江苜嗤笑:“我和他之间的纠葛,做到不恨已是尽力,何谈爱?”
“为什么不恨?”
“心里被其他的恨塞满了,顾不上恨他了。”江苜喘了口气,问:“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我不信你的话。”
“我句句发自肺腑。”
“我能信你?”
“为什么不信?”
“你太会装。”程飞扬往后靠了靠墙,说:“你当时面对顾如风、张宸飞、秦谌、李钦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淡若清风的样子。我怎么能信你不恨凌霄?”
江苜闭了闭眼,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随口道:“那就当我爱他。”
程飞扬闻言反而说不出话了,过了许久方才笑出声:“这话你却不敢当着他的面说。”
过了一会儿,程飞扬又似呢喃一般,问:“你敢说吗?”
江苜闻言不语,仍然闭着眼。烂尾楼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程飞扬没再说话,江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突然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程飞扬和江苜闻声一震,都往窗外看去。
然而枪声只响了几声就停了,整片烂尾楼又陷入一片死寂。
这时程飞扬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凌霄打来的。
“可以出来了。”凌霄在电话里说。
终究还是程父担心两方火拼会误伤,程飞扬和凌霄这两个人,随便伤了谁都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挂完凌霄的电话,还是勒令李母把雇佣的人全部撤了。
李母原本不肯,程父发了好大的脾气,才让她照办。
程飞扬和江苜两人下了楼,很快就和凌霄一队人汇合了。
凌霄第一时间冲上前,双手掐住江苜的手臂,上上下下看了一遭,接着就怒火冲天,喝斥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出门吗?”
凌霄已经许久不曾用这种语气对江苜说话了。江苜闻言也不恼,而是很好脾气地说:“我错了,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凌霄见他痛快认错,态度又极好,反而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嚅嗫道:“嗯,听话,要听话。”
江苜点头:“回去吧。”
凌霄和江苜在前面走,程飞扬走在后面。就像他们三人行的时候,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而这次唯一不同的是,凌霄和江苜才走出十几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两人惊惧回头,看见程飞扬的抢丢在地上,右手死死得摁住左大臂,脸色苍白冒着冷汗,摇摇欲坠的快要倒下去了。
凌霄意识到程飞扬是自己对着自己开了一枪,顿时肝胆欲裂,冲过去扶他,嘴上暴喝:“你在干什么?”
程飞扬被他扶住,勉强站着,说:“不这样,我家里不会放弃的。”
江苜站在远处看着程飞扬,像被定身符定住了一样,一脸空白。白的不仅是肤色,还有情绪,好像一个空格等待填上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程飞扬有没有拉回一点好感度?
程飞扬:我觉得你有点过分了,别人追妻才这样。我什么都没有,还得自己给自己一枪,是为了给他俩助兴吗?
此梗来自:来,把我杀了给他们俩助助兴。
哈哈哈,这么一比较,程飞扬真是好惨一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