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得。。。”程飞扬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怪异感,他问江苜:“你是怎么想到这些办法的?”
这他妈是一个人能想得出来,干得出来的事?
江苜闻言认真思考了程飞扬的问题,仿佛陷入某种回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可能天生跟别人有点不一样吧。”
“当年老师问过我,他问我觉得心理学是什么?我回答他说,心理学是把刀。”
“我记得老师当时听到我的回答之后很震惊,我那时才意识到,我和别人不太一样。”
“但是老师并没有对我产生偏见,他对我倾囊相授,教我催眠,说我有天分。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我对毫无防备的同学进行催眠。从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教我催眠术了。”
“老师不认同我的善恶观,也不赞成我的做法,我相当于被逐出师门。”
“事情到了现在,我唯一愧对的人就是老师,如果有别的办法,我真的不愿意在这件事情里用到催眠术。”
“先生教我铸刀,我却拿刀杀人。”
程飞扬深吸两口气,接着定定看着江苜,身上有种蓄势待发的神情。
凌霄察觉到了,不动声色挡到江苜身前,和程飞扬面对面。
程飞扬被他的动作气得恼了,低声怒道:“你还护着他?凌霄,你他妈是不是犯贱啊?你以为他在乎你吗?我昨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他不可能喜欢你!永远都不可能!”
凌霄听了他的话,丝毫不受影响,说:“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总之,你别想动他。”
“你就是个贱骨头!”程飞扬指着凌霄的鼻子骂:“贱到家了你!你喜欢谁不好啊?你非要喜欢这么个玩意儿!你没看出来他不正常吗?你一辈子都别想把他捂热,他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程飞扬这话,骂的究竟是凌霄,还是他自己。这谁都不知道,程飞扬自己都有点看不清。
江苜惨是真的惨,但是狠也是真的狠。
程飞扬远比凌霄要更纠结,因为李钦是他的表弟,两人之间隔着林茑和李钦两条命。
他冲着凌霄身后的江苜说:“你要是还想做个人,你就放过凌霄,别让他这么贱下去了行吗?你就看他这么护着你,跟条狗一样,你就痛快了?”
江苜侧身坐着,低着头一言不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程飞扬还在骂:“是!他对不起你,可是他也救了你两次,哪次不是豁出命救的你?你真他妈以为他是金刚不死之躯啊?还是以为他有九条命啊?你心里再大的怨气,也该抵消了吧?看他犯贱,你有瘾?”
凌霄听不下去了,喝道:“飞扬!”
程飞扬被他的喝声定在原处,不再说话。
凌霄说:“我和江苜之间,如果有一个人死都不肯放手,那这个人绝对不是江苜。”
程飞扬听了只是更愤怒,说:“你还没明白你是死里逃生啊?你是命好!凌霄,你是正好赶上这个时候弄得他,要不是有林茑的事绊着他,你早死他手里八百回了!他现在可是没有这层顾虑了,你继续绑着他,你就不怕他弄死你?”
江苜这时才抬头看了程飞扬,眼里闪过好几秒隐忍的怒气。
他心里想,我们的事到底碍着你什么了?
程飞扬不否认李钦死有余辜,甚至不觉得江苜为林茑报仇有什么错。可是他仍然从心底里觉得,江苜这个人太过阴狠冷厉了。
如他所说,他不相信江苜会对凌霄产生感情。之所以没有伤害凌霄,一是因为被林茑的事绊住了,不想突生变故,只能自己生忍。还有就是因为凌霄救过他。
可是凌霄如果还像以前一样,死抓着他不放,等那点救命之恩消耗完了,江苜难道还能继续容忍凌霄吗?
可是看到凌霄仍然不为所动的样子,程飞扬是真的觉得无力了,他吐了口气,说:“我不动他,不是,我本来也没打算动他!”
凌霄不信,江苜自然也不信。
面对两双不信任的眼睛,程飞扬也懒得解释,只是说:“这事儿李钦不占理。”
程飞扬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和江苜刚认识的时候。他曾经劝过江苜,好像是说他不认命的话。当时江苜问他“你总这么帮亲,不帮理吗?”
现在他才明白,江苜当时怎么会突然说那么一句话。
程飞扬一向自诩正直,但是深究起来,不可否认江苜说的没错,他还真的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
他以前没发现自己这么感情用事,可是在李钦和林茑的事上,他偏了李钦。又在江苜和李钦的事上,偏了江苜。
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决定放过江苜了。
别说凌霄和江苜不信,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那天怒气冲冲的拿着枪来,现在看起来跟个笑话似的。那把枪,没吓唬住人,也没给自己壮了气。
程飞扬离去后,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江苜说:“我明天出去租房子,然后就搬走。”
凌霄抬头,猛得看向他:“你要搬去哪里?”
江苜垂着眼皮,说:“我搬去哪里都跟你没关系,凌霄,我们结束了。”
凌霄无赖似的说:“谁说的?我没同意。”
“你已经困不住我了。”
“是因为飞扬说的那些话吗?”凌霄看着他,带着几分小心,说:“我以前说等你恨够了再喜欢我,这话我收回。”
“你不用喜欢我,你可以永远都不喜欢我。”
“你也不用搬走。”凌霄请求、恳求、哀求乃至乞求着说:“你好好在这,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好不好,江苜?”
他不能这个时候放江苜走,这次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江苜的安全。
江苜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好了,这几天又受了太多刺激。
尽管江苜不说,也不怎么表现出来。但是凌霄知道,这几天讲述这些事的时候,江苜都是花了很多力气的。
他讲这些就要想到林茑,想到林茑,江苜就会崩溃。
现在的江苜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把他放到哪凌霄都觉得不放心,他得看着他。
江苜仍是不为所动,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程飞扬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吗?凌霄,我真的不是一个正常人,现在变得更不正常了。你是真的不怕吗?”
“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疯,也可以让你死。”
凌霄摇头,完全不信:“你不会的,你能这么做早做了,你不是说了不会伤害我吗?你自己说的,难道我不信你去信别人吗?”
江苜心想,那个别人,是你认识了二十年的发小。这么一想,江苜真心觉得程飞扬活得挺操蛋的,有点同情他。
凌霄急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问:“水母你也不要了吗?你不是很喜欢吗?你去哪里租房子,能放得下这么大的水族箱?”
“你要是走了,我把它们全都捞出来吃了。”
凌霄自认为没给过江苜什么好东西,唯有这一缸水母,是送到江苜心坎上了。
凌霄无计可施,只能挟水母以令江苜,却没发现自己这样子有多可怜。
江苜看着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凌霄的模样。
那天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碧空如洗的天空蓝得近乎透明,云朵也白柔娴静。
因为错认了一个背影,凌霄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江苜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分神想,自从认识凌霄,自己的屁股就没少遭罪。
他们的开始就像那个巴掌一样,是暴力和不雅的开端,走到现在仍是黏着不堪,乱七八糟。
那时的凌霄张扬肆意,身上都是不可一世的张狂和不羁。短短不到一年,怎么就是变成眼前这个样子了?
是被自己弄成这样的吗?
江苜已经有点看不得凌霄如此卑微讨好的样子了,他都快忘了,那个曾被他讨厌的、张扬自信的凌霄是什么模样。
“我们真是。。。”江苜轻声,像叹气一样说:“孽缘。”
凌霄看着江苜的眼睛,突然就有一种直觉,觉得他这个时候提要求,江苜是会答应的。
于是他开口,问:“我们还好好的,江苜,好吗?”
江苜可能是真的累了,也没别的话了。而且,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凌霄的固执的人。
江苜自己也是一个固执的人,但是江苜懂得迂回,目标在那里不变,但是江苜不介意变道。
可是凌霄不一样,他鲜少有什么求而不得非做不可的事,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让他费力的东西太少太少。
他生来命好,天生富贵,所有的固执和坚持攒了二十多年,都用在江苜身上了。而他整个人生的烦恼,也就仅此而已了。
江苜说:“凌霄,你真是我见过命最好的人了。”
凌霄知道他这是妥协了,紧接着就说:“那你跟我在一起,我也会把你的命带好的。”
江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
程飞扬回到程家老宅,一楼客厅里仍是一片令人压抑的悲痛。
程飞扬的姑姑、李钦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哭得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样,睁不开,只剩缝。
程母在一旁安慰她,看到程飞扬就骂:“你这几天跑哪去了?”
程飞扬没说话,在一旁坐下,听他们料理李钦的后事
“我给他选了墓园,准备明天去看看。”李母抹着眼泪,哽咽说道。
程母闻言,说道:“好,我陪着你一块过去,在哪?”
“静山墓园。”
程飞扬闻言,心神一颤,面上不动声色,说:“静山墓园不太合适。”
“怎么了?”程母抬头,问他。
“就是听别人说,那里风水不太好。”程飞扬垂着眼皮,语气平静:“姑姑这几天也累了,墓园的事就让我来办吧。”
程母闻言点头,劝说李母:“是啊,交给飞扬吧,他办事一向稳重。等他看好了地方,你要是不放心再过去确认。”
李母听了只是点点头,眼泪依旧不停的流,又陷入无尽的悲痛中去了。
程飞扬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树影。晚春时节的窗外依旧生机盎然,日光斜坠,树影云光闪烁。耳边是关于身后事的讨论,让人觉得心境戚然。
程飞扬心想,他这次帮的是李钦还是江苜?不让李钦和林茑在同一个墓园里,他的私心是偏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