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度从没见过这么活泼的猫。
他印象里的猫儿都该是那只玄猫那样的, 安安静静,冷冷淡淡,不喜欢热闹也不爱理人, 端的一副清贵漠然模样。
可那只乌云踏雪……自来了变宗以后,就没消停过。
他鲜少以人形出现,更多时候都是作为一只猫四处上蹿下跳,扑些鸟雀玩也便算了, 毕竟他不会真的吃, 玩够了就放走,但他除了扑鸟雀,还会扑人。
这小猫崽子仗着个头小藏在各种刁钻的角落,然后在人路过时突然扑过来将人吓倒, 得逞后迅速逃走扬长而去。
殷云度突然想到殷桓曾跟他说,黑白颜色的动物没几个正常的。彼时他还不知道殷桓为什么这么说,遇到这小猫崽子以后, 他才算是明白了。
在收到无数次宗内弟子的控诉后,殷云度气势汹汹来到弟子居, 打算把这猫崽子捉来好好教训一顿。
他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家伙,只有那小黑猫在院子里端坐着边看书边照看摇篮里的孩子。
摇篮里的谢浮岚睡得正香,殷云度低头看了看,在他们旁边坐下:“你叫什么来着?”
那孩子抬起头回道:“越楼, 关山难越的越,残照当楼的楼。”
殷云度点头又问:“跟你一块的那个孩子呢,叫什么名字?现在去哪了?”
越楼皱了皱眉, 似乎不是很想提到他。但殷云度问了, 他只能答道:“花酌。我与他不算相熟,不知道他去哪了。”
殷云度喔了声:“有花方酌酒, 无月不登楼……你们是兄弟?”
越楼摇头道:“不是,被送遣谢氏前我从未见过他。我们都无父无母,由族长抚养安排去向。”
他说完这句,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日后,我是要喊师尊了吗?是真的师徒,还是说只是一个方便行动的表面身份,日后仍为主仆……”
这么多思多虑,怎么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样子。
“正儿八经献茶示训,还能有假吗?”殷云度又没忍住手欠,在他头顶也呼噜了一把:“小猫不应该想这么多东西,小猫好好长大就够了。”
“我以为的副手会是帮手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主仆吗……”殷云度垂眸思索,觉得不太好:“得找时间问问师兄。”
弟子居一无所获,殷云度回到住处,却见岑丹溪坐在花树底下,一边喝茶,一边目光淡淡看向某个方向。殷云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花树上正绑着他找了半天没找到的那只乌云踏雪。
猫崽子实在难抓,也不知道岑丹溪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他老实保持人形。
岑丹溪的目光在触及到他的一瞬间便柔软了下来:“回来了。”
“嗯。”殷云度脸上不自觉涌上笑意,习惯性的走近过去将人轻轻拥住,在额间轻轻吻了下。
岑丹溪乖乖从他怀里抬起头,神色温驯得像只无害的兔子:“这是不是你之前说挠过你的那只小猫?今日他突然跳出来扑我,被我抓到了。”
殷云度回头去看,就见那孩子一双猫眼瞪得溜圆,一脸震撼惊恐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缩在他怀里温声细语的人。
殷云度:。
岑丹溪不在他面前时是什么样子,他大概也能猜到,也不怪这小猫表情这么丰富。
但岑丹溪也不是会主动管闲事的性格,要不是这小猫崽子主动来招惹人,也落不了这么个下场。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是活该。
殷云度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看热闹:“把他绑这儿干什么呢?”
岑丹溪微笑:“我把他指甲剪了,这下应该没法抓人了。”
“师尊,师尊救命——”花酌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他不光剪我指甲,他还说要把我骟了呜呜呜啊啊啊……”
岑丹溪用口型对殷云度道:“我吓他的,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殷云度失笑。
“我还没喝你的拜师茶呢,现在还不是你师尊,叫多少遍师尊也没用。”殷云度慢悠悠摸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而且这事是你有错在先,不敬师长,活该。”
还是年纪太小,一吓唬就知道怕了。花酌耳朵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因为不安朝后折着。
殷云度见差不多了,便走上前把他解开:“知道错了吗?”
花酌眼神不住的往岑丹溪那里看,小声道:“知道了……”
见他看自己,岑丹溪淡淡一眼扫过去:“以后还随便抓人扑人吗?”
“不,不敢了。”花酌憋了半天没憋住,呜呜咽咽哭起来:“我不敢了别骟我呜呜呜呜我以后还要娶老婆呢……”
“噗,咳,咳咳。”殷云度笑了两声,然后迅速将手握成拳放在唇下欲盖弥彰的咳了两声。
殷云度忍着笑:“改过自新做只好猫就不骟你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回弟子居去吧小花猫。”殷云度拍拍他的脑瓜:“多跟越楼学学,坐在那里静下心来看会儿书,别老四处乱窜。”
花酌打着哭嗝离开了。
“好了,小孩走了。”殷云度挑挑眉,拍了拍自己大腿:“不用那么正经了,坐这儿,石凳子哪有我腿上舒服。”
只要殷云度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把人惹毛,岑丹溪几乎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你之前说打算拜师礼过后把这四个孩子安排在同一个院子里方便课业上交流……”岑丹溪微微蹙眉:“这小猫顽皮,兰桡会不会受欺负?”
“我准备按年龄长幼给他们排师门顺序,这样兰桡就是大师姐,她又聪明,修为不会差,无论序齿还是能力都压得住。”
殷云度捏着他的手,揉了揉:“不出意外拜师礼后我们得离开变宗很长一段时间,我打算明日起就让他们住在同一处院子里。离开前看看他们相处的怎么样,合适就让他们在一块儿也好培养同门情谊,不合适再调开。”
岑丹溪点头:“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
被岑丹溪教育了那一顿之后,花酌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像是生怕被抓去教育第二次,那日岑丹溪和殷云度对他提的每个要求他都战战兢兢去做。
但是时间久了,他又忍不住活泼好动的本性。
于是受苦的就成了越楼。
今日第三十二次,越楼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不行,不行不行。”花酌连忙摆手拒绝:“师尊说了,要我多跟你学,我得跟着你。”
“那你就安安静静的。”越楼攥拳:“别在背法诀时突然哼曲,更不要在符纸上画乌龟。”
花酌嘟囔:“你好无聊呀,我画在了自己的符纸上,又没画在你的符纸上。”
越楼怒气更重:“你这是亵渎,碍眼。”
“好古板。”花酌撇撇嘴:“无趣。”
越楼抬脚就走:“嫌无聊就不要跟着我。”
“别呀,别呀……”花酌追上去:“师尊他们刚刚罚过我,我不敢出去了,你陪我玩嘛……”
越楼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他像是被惹急了又没处发泄,最后抓起花酌的手,在他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呜——啊——”花酌吃痛,推开他:“你怎么咬人?”
“我不光咬你,我还诅咒你。”越楼气急:“不是喜欢找乐子吗?那我就诅咒你以后找个道侣是我这样的,古板,无趣,诅咒你一辈子都过得没意思!”
说完不等他反应,越楼抬脚便走。
殷云度本想来看看自己门下几个徒弟相处的怎么样,结果刚一进门就见越楼气冲冲离开了,而花酌先是呆滞的愣愣站在那里,然后满脸惊恐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唉。”殷云度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这是怎么了?”
“师尊……师尊……”花酌哇哇大哭:“他诅咒我娶他呜呜呜啊啊啊我不要啊,我才不要娶那么无聊的人,师尊我不要娶他……”
殷云度觉得好玩,故意满脸严肃的逗他:“他诅咒你了?坏了,师尊不会解诅咒。那这样吧,等日后你们成婚了给师尊说一声,师尊多给你们带两条小鱼干就当随份子了。”
花酌一怔,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殷云度笑够了赶紧开始安慰,给他解释了一通诅咒就是吓唬人说着玩的。
花酌抽着鼻子,不是很信任的看着他。
殷云度笑得难受,等这孩子长大了再想起来有他尴尬的。
这件事之后的几天,花酌陷入了一种空前乖巧的状态。见了越楼就避着走,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小心谨慎。
这孩子乖得有点诡异了,连岑丹溪都忍不住问殷云度:“你的那个二徒弟没事吧?”
殷云度笑着把事情原委跟岑丹溪解释了一遍,然后道:“大概是被吓到了,已经给他解释过了,但可能还没缓过神来,等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果不其然过了没几日,花酌又开始粘在越楼屁股后面,甚至黏的比以前更紧了。
“你看,我说吧。”殷云度笑着对岑丹溪道:“想通了就好了。”
岑丹溪若有所思,把花酌叫过来:“你师尊说你想通了,你给我说说你想通了什么?”
“啊?”花酌羞涩:“师尊要给小鱼干随份子了吗?不行啊,我现在还太小,得等我长大了才能成亲。”
岑丹溪默默看向殷云度。
殷云度深吸一口气,挤出个笑来:“你不是很讨厌越楼吗?”
花酌捏手指:“我回去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是很亏,毕竟他长得挺好看的。”
岑丹溪道:“童言无忌。”
殷云度闭眼:“对,童言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