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胡潭心下觉得这少爷真是胡搅蛮缠, 但嘴上还是应付道:“公子若不信,可任意说一年,我保证全都保存得完好无损。”
殷云度作思考状:“今年是玄玑七百八十六年……那就二十年前吧, 玄玑七百六十六年的契约在哪?”
胡潭领他到相邻的另一间密室:“玄玑七百六十年到玄玑七百七十年的契约文书都在这里了。”
殷云度手扶到博古架上,借衣袖遮挡,银白的小蛇自手腕滑下,迅速隐匿入黑暗。
他拖延着时间, 随口问道:“这间的契约文书怎么只有方才那间的一半?”
“公子年纪小, 估计对玄玑七百六十六年那场灾祸没什么概念。”胡潭摇头:“当年那可真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整个修真界都乱了套了。人都死没了谁还做生意,从那之后的四五年修真界都是死气沉沉一片, 这两年才慢慢好起来了。”
殷云度摸扇子的手一顿,缓缓道:“是仙盟围攻汤谷的那年?”
“正是那年。”胡潭和他聊了起来:“那年凤凰一族被诛灭,魔物不知从何处铺天盖地而来……仙盟说是凤凰一族勾结北界魔域妄图奴役人族, 下了通缉令将凤凰一族等同魔物一齐捕杀。后来凤凰一族被灭族,究竟是不是他们勾结魔域, 也就彻底没人知道了。”
说罢,他幽幽叹了口气:“不管真相如何,受罪的都是我们这些普通修士。当年那些魔物四处作乱也不知吃了多少人修妖修,几大宗门世家联手除魔除了十余年, 才把那些魔物清理干净。”
冰凉的触感在手腕缠了一圈,岑丹溪回来了。
殷云度回神,淡笑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现在我没什么疑虑了, 契约该签什么?”
胡潭一听, 喜笑颜开:“公子将姓名宗派填上便可。”
见殷云度填完,胡潭将卷轴收起来, 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下次拍卖在三个月后,还望届时公子务必赏光。”
。
契约签完,殷云度驾车离开。
原本挂在他腕上充当饰品的小蛇缓缓动了,自他手腕游下来,将几幅卷轴从芥子空间里取出放到了桌上。
殷云度将已经预备好了的衣服从芥子空间取出,挂在手臂上:“很少见你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我看这身合你尺寸,又是你没穿过的颜色,便买了……要试试吗?”
小蛇嘶嘶两声,示意他放下。
“我不看,放这儿了。”殷云度拿着卷轴转过头,不多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殷云度展开卷轴看,等了一会儿,忽而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腰。
殷云度一手拿着卷轴,一手去握戳他的手指:“怎么了?”
“带钩好难系。”岑丹溪将那螭纹玉带钩推到殷云度手里:“我系不好。”
殷云度笑,回身替他系:“胳膊抬一下。”
岑丹溪抬手搭到殷云度肩上,垂眸看他为自己整理。
殷云度眉眼放松,唇角带着些翘起的弧度,样子很温柔。
岑丹溪心头有些痒,食指拇指下意识的并起来摩挲了下,最后还是没忍住去捧住了殷云度的脸。
“嗯?”殷云度手还搭在他腰间,但还是很配合的抬起脸,将脸贴在他掌心笑盈盈问:“怎么了?”
身高原因从前多是他抬头去看殷云度,原来这个角度是这样吗。
手心的温度高于他的体温,殷云度问他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所以这么做了而已。
不知道旁的道侣间是怎么相处的,分明年岁相差不大,殷云度却总是很包容,对他几乎没什么脾气,也基本不会惹他生气。
岑丹溪回忆着他是怎么捏自己脸的,也去捏他的脸:“没事不能摸吗?”
“摸摸摸,随便摸。”殷云度嬉皮笑脸直起身来凑到他颊边亲了口:“哎呀了不得,我老婆板着脸的样子真漂亮。”
说完,他又退远几步欣赏道:“平日里穿素色漂亮,现在穿朱红也漂亮。”
岑丹溪没去跟他纠结称呼,只问道:“他们发现卷轴丢了会不会马上追上来?”
“他们没有证据,当时我一直在同胡潭交谈没有功夫去偷卷轴,他们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殷云度拿起一幅卷轴:“我爹这车名唤千日追,行进途中能隐匿行踪。就算他们要追,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看不到。”
岑丹溪放下心来,又看向卷轴:“玄玑七百六十年的红色契约一共只有这几卷,我全都拿来了。有我们要找的吗?”
交易品阶不同,卷轴颜色不同。等级共分天地玄黄四品,那延寿丹,只可能是最高级的天阶。
胡潭送来给殷云度签的天阶契约文书颜色是红色,这样找起来便方便多了。
殷云度神色认真了些:“方才我看了几卷,都不是。”
岑丹溪也来到案前:“一起找吧。”
殷云度点头,两人一起翻看卷轴。
不多时,两人将丹药相关的契约文书都堆到了一起。殷云度蹙眉:“没有延寿丹……”
“最坏的结果就是契约已经被人销毁了。”岑丹溪思索道:“或者……我们能潜入进去窃走卷轴,未必不会有旁人也做了同样的事。可能他们和我们得到的线索是相同的,但时间比我们充裕,所以仔细挑拣了,将延寿丹相关的卷轴都拿走了。”
殷云度一下下摇动着手中的扇子:“有道理。叶老板说那人拍卖延寿丹,但没说他只卖延寿丹。找找看其他丹药的拍卖者里,出现得最多的名字是……”
“是这个。”岑丹溪挑出几幅卷轴推到最前面:“这个拍卖者卖出的丹药起拍价从不低于一百万灵石,拍卖品全部都是丹药,只是缺了延寿丹。”
殷云度有些出神,如果没有猜错方向,当年的事,不只是他们,还有其他人也在查。
他查当年的事是为了有朝一日凤凰一族能沉冤得雪……
那这人查当年的事,又是为了什么?
殷云度心头一紧,随即心脏因为兴奋而剧烈跳动起来,一个猜测涌上心头。
凤凰一族,除了他,还有其他幸存者吗?
“何似……”
岑丹溪的声音令他回神,殷云度也跟着看向那卷轴。
仔细去看宗门来处时,殷云度微微愣住。
东阙宗,何似。
殷云度莫名联想到了什么:“阿圆,岑师伯讲鬼疫那个故事时,提到的应宗主身边那个人,叫什么?”
“阿似。”岑丹溪大概也想到了,又重复了一遍道:“叫阿似。”
。
车驾行至凉州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殷云度从芥子空间取出了两个面具,自己戴一个,另一个递给了岑丹溪。
岑丹溪将面具戴好:“现在这么晚了,我们去哪?”
“去殷氏祖宅。”殷云度又掏出四枚银铃来:“最后一枚延寿丹是卖到了殷氏,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事,我要在这里确认一下。”
岑丹溪看向他:“其他事?”
“对。”殷云度点头:“当初在审判司,被虞渺然治罪后损失最重的是殷氏的司务,那些姑娘失踪和他们脱不开关系,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不管是什么算盘,都不能置之不理。还有之前阴阳鉴的幻境……”
殷云度略一停顿,才继续道:“我怀疑那面镜子是我姑姑的,但幻境中的内容却与我爹说给我的过往有许多出入。诸多疑点,我想亲自来看看。”
岑丹溪认出了他手里拿的铃铛是之前离开东阙宗前,岑寂从树干上取下来的那四个。
“我们要怎么去?”岑丹溪犹豫道:“和拿卷轴时一样,偷偷潜进去?要趁夜去吗?一晚上会不会来不及查那么多东西。”
“不,我们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进去,然后慢慢查。”殷云度将两枚银铃系到他腰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好了,现在你是东阙宗的内门弟子了,在外历练途径此处却被流窜的邪修打劫了身上的灵石,现在要去殷氏借住几日。”
岑丹溪摸了摸腰间的铃铛:“那你呢?也是被打劫了才去借住?”
“嗯……那不行,编故事太千篇一律就不好玩了,得跌宕起伏才好。”殷云度将剩下两枚银铃系到自己腰间,一拨:“我是阿圆的师兄,见你被邪修打劫愤怒不已,于是挺身上前与之搏斗——”
岑丹溪顺着编:“然后你打赢了邪修,把我救了出来,然后一起来到了殷氏借宿?”
殷云度摇头:“不,我打输了,然后把身上所有灵石交了绑票费。为了不流落街头,只能和你一起到殷氏来打秋风了。”
岑丹溪被逗笑:“那你真是好生没用。”
殷云度冲他眨眨眼:“小可柔弱不能自理,日后还要多仰仗仙君照顾了。”
两人又将衣服做旧,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来到了殷氏祖宅。
出示银铃自证身份,经过简单的询问后,两人很顺利便被人接引着分配到了一间院落。
“两位道友真是不好意思,兴许是近日各处都不安宁,所以才有别处流窜来的盗匪作乱。”引路那人陪笑道:“我们凉州地界平日里还是很太平的,我们家主也很重视这些隐患,定会尽快遣人将贼人抓住,给两位一个交代。”
殷云度点头:“有劳,我师弟不善言辞,我代他谢过诸位。”
“道友不必客气,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东阙与我们殷氏亲如一家,定不会让两位道友在殷氏的地界受半分委屈。”那人殷勤道:“两位道友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殷云度冲他拱手:“辛苦前辈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人也冲他们拱手:“如此,我便先行告退了。”
见那人离开,岑丹溪低头看腰间的铃铛:“这么顺利吗?”
殷云度笑笑:“身份好用罢了。”
另一边,引路那人匆匆来到正堂,垂首恭敬行礼:“家主。”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说正事。”殷檐显得有些暴躁:“先前抓人的事办砸了我就知道东阙不会轻易让这事过去……他们来说什么了?”
“家主且先放心,这两人虽是东阙来的,却只佩了两枚银铃,应当只是普通的东阙内门弟子。”管家将头压低:“不是那边派来追究的。”
“是么……”殷檐像是短暂的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张了起来:“还是不能放松,你多盯着他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