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悬知道这句的画外音是在讽刺他。
当初他被仇家追杀濒死倒在路边, 是姜意绪将他捡走救活了。
那时候姜意绪是什么样的呢……天资卓绝,待人温和。努力学着他师尊的样子,对身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的仁善温柔, 却又疏离有礼,像朵高岭之花,美丽不可攀折。
像他这样的烂人,多看一眼似乎都是亵渎。
若这人真干干净净不存一丝污点, 他纵使再喜欢, 也不敢伸手去碰。
原本他都要放弃了,却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个看起来圣洁无尘的人,在来到这里之前曾是被人随意买卖的炉鼎。
震惊, 愤怒,然后是狂喜涌上心头。
他心里升起扭曲的快意,原本令他望而却步的人, 忽然变得也不是那么难以触碰了。
原来是和他一样沉在烂泥里的人啊……
他蠢蠢欲动起来,别的那些男人能对他做的事, 自己为什么不能?
为了接近姜意绪,他舍弃其他身份,留在东阙做了最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
但这时他有什么念头也仅限于想想,不敢真做什么。姜意绪的师尊是板上钉钉的东阙下任宗主, 这人护他护得紧,拿他当亲儿子照顾。哪怕再色胆包天的人,也不会蠢到去触下任宗主的霉头。
但后来变故发生了。
旁人可能意识不到, 但莫悬鬼魂一样日日在暗处紧盯着姜意绪, 他敏锐的发觉,姜意绪那个师尊自继任后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身形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却性情大变。
莫悬兴奋起来,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性情大变后的应如许在某些方面与他有些相似,大概是因为这份相似的恶,他很顺利就得到了那人的赏识,成了那人的爪牙。
一样成了宗主亲传,他离姜意绪更近了。
他开始小心试探应如许对姜意绪的态度,在发现应如许对姜意绪变得毫不在意之后,他高兴得几天没合眼,只隐在暗处用目光一遍又一遍贪婪的描摹打量着那个曾经他看都不敢多看的人。
太好了……姜意绪再也没有什么依傍了。
于是他开始向姜意绪示爱,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意料之内的事,姜意绪不配合,那他也只能武力压制把人强迫了。
是姜意绪不配合在先的……别人能对他做的事,自己自然也能。
姜意绪气得发抖,咒骂他恩将仇报会遭报应。
莫悬却并不在意,笑着问道:“师兄,我不信那些东西。连师尊都不在意你了,还有谁会替你出头,谁能让我遭报应?”
像是突然被捅到了溃烂最深的那处伤口,方才将嘴唇咬破了都没落泪的人忽然就崩溃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他痛苦得像是恨不得杀了莫悬,然后撕烂他的嘴,让他永远不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但他现在却被压制着,什么都做不了,只一遍遍喃喃着重复我一定会杀了你。
莫悬说,好啊,我等着。
。
莫悬觉得姜意绪现在也爱着他。
姜意绪没有像从前说过的那样杀了他,反而几次在他死掉之后用秘法救他,这不是爱是什么?
结束后,莫悬看着姜意绪背对着他穿衣服。那双修长漂亮的腿上还留着指印,微微打着颤。
莫悬在等他开口说话。这次他太配合了,甚至还对自己笑。每次姜意绪这样,都是有求于自己。
果不其然,姜意绪穿戴整齐才走过来,规整洁白的法袍遮掩了不堪,他看起来似乎又是那朵生在高处不可攀折的花了。
姜意绪淡淡道:“师尊要带回去的禁书丢了。”
莫悬不喜欢他这样,姜意绪如果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他还怎么配得上?
他不喜欢,不喜欢这种落差。
姜意绪得陪他一起烂在泥里才行。
“师兄……不是衣服干净了,人就干净了。脏的就是脏的,藏起来做什么呢。”
于是他又上手去扯姜意绪的衣服,姜意绪表情难堪阻止他的手,他抬眸道:“师兄,要我帮忙你总不能什么代价都没有吧?”
姜意绪攥着衣服的手微微发颤,然后颓然松开。
“这才对。”
莫悬满意,将他的衣服扯得散乱,露出身上糜艳的痕迹。
“师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目光露骨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很愉悦的笑道:“好脏。”
脏了才和我一样,多么相配。
姜意绪面无表情,始终垂眸不发一语。
“禁书是我弄丢的,我没有把东西保存好,不小心被人偷去了,找到偷窃者时抢夺打斗间书被毁了……这个理由好不好?”莫悬去拥抱他:“师兄,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只要你能一直爱我。”
姜意绪终于有些反应,他语气很轻道:
“我爱你。”
我恨你。
“我一直爱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
从凉州到兖州花了近一日的时间。
兖州没比北茫所在的济州好到哪里去,一样是苦寒多雪,气候极寒。
岑丹溪下车时被扑面而来的干冷北风吹得打了个喷嚏,然后迅速往后跑了两步来到殷云度的身边——
一把揭开了殷云度的斗篷,将自己塞了进去。
重新归于温暖,岑丹溪还是小小的打了个寒战。
“这么怕冷啊。”殷云度把他裹紧:“就这几步路了,再往前走走,看到前面那个山洞了吗?进去就没风了。”
两人迎着风缓缓挪到山洞里,走进去,虽然依旧还是冷,但好在总算没有裹挟着冰粒子往脸上拍的狂风了。
岑丹溪这才冒出头来:“这是哪里?”
“是兖州最东北。”殷云度目光望向山洞最东方那条路:“从这里走出去,再往东就是白桐林,白桐林外,就是汤谷。”
岑丹溪望望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山洞通往的方向:“我们是要去汤谷吗?”
“不,不去。”殷云度收回目光,缓缓垂眸:“那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凤凰一族湮灭后,那里就成了一片雪原,与北界连通了。”
短暂的失落后,殷云度重新笑起来,朝山洞的一处转弯走去:“跟我过来这里。”
岑丹溪闻言跟上,和他一起转过几道弯,回头看一眼来时路,脑袋有些晕,不太确定一会儿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走到后面岑丹溪已经放弃考虑别的了,只一味的跟着殷云度走。
这路比他想象中还要长,最后一面石门出现在眼前。
“我上次来这里,还是我六岁时,我娘将我赶出汤谷的那天。”殷云度一边说着,一边划破手指按上石门:“他说以后再也不用把我挂在白桐林了,这伞留着也是闹心,就把东西封在了这里。他还说若是日后我没有合适的剑可用,就来把它取走。”
石门散发出璀璨的金光,缓缓打开。
“后来我爹将惊霜剑送给了我,于是我渐渐便忘了这里还有把剑。”殷云度语气没什么情绪,似乎很平静:“再后来汤谷就没了,我反复在梦里记起这里,却一次也没敢来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见他的剑,这把剑跟了他那么多年,肯定有灵气了。万一它能给我娘告状,告诉他我有多不成器……我不敢想。”
岑丹溪神色担忧去握殷云度的手,殷云度摇摇头:“我没事,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愧疚到底没什么用,不如把剑拿来砍到幕后之人身上来的实在。”
他笑笑,牵着岑丹溪走进去。
石室最中央是一处高台,上面陈着一把与殷云度的扇子同样质地的玉色伞。
“阿圆,去将它取下来吧。”殷云度轻声道:“它的主人,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