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啊。”阮阮一怔,目光像被惊扰了,声音轻得好似飘出来的。
她说着,眼神移到地面,无意识地笑了笑。她就是喜欢帮忙。
吴玫说让她别这样,感觉没有星味,可能吧。这种事是天生的,就像施然不用摆谱,都有距离感。
她听见了似有若无的气息,水停了,施然笑了。
阮阮抬头,施然又不笑了。
她总是这样,在刚开始笑时便意兴阑珊,笑意只能停留够一秒。
接下来便是厌世的空虚感,觉得周遭都没意思。
“咱们下去吧,该等着急了。”阮阮反手把披着的头发束起来,在手心里握成一个马尾。才跟施然说两句话,她便热了。
以前在农村条件不好,很容易热出痱子,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不好改。
施然拿那双冷漠的眼睛观察她,偏脸看一秒,颔首,三人一起下车。
阮阮不方便再跟去片场,便礼貌地告别。施然走了几步,在伞下回头看她,仍然用手捉着马尾,晃晃悠悠的,也不嫌胳膊酸。
阮阮看起来很香,很软,像一只刚出炉的小面包。
在某个简陋的橱窗里,明知道它有增香剂,可仍然觉得比标榜纯手工天然无害的,更清爽。
家里的门不好开,要用腿顶一下,阮阮的膝盖一下便红了,她也不在意,浑身沁着薄汗走到客厅。
吴玫回来了,在吃冰淇淋。
阮阮站到空调口前吹风,吴玫含着棍子说:“你别这么抵着吹,小心头疼,明儿可开工啊。”
阮阮便用手在额前挡一挡,笑得枝桠微颤:“哦。”
乖死了,吴玫都忍不住想疼她。
“咋样?施然说啥了?”
阮阮走过来,拆了根小木勺,从吴玫手里挖冰淇淋吃:“她问我,嘿嘿。”
不好意思地笑了:“是不是在片场有兼职。”
“看吧,我就说,咱俩刚见的时候你就这样,跟松鼠似的,跳来跳去地搬松子。”吴玫无奈,“你是女配啊,能不能摆点谱,还有,我跟你说多巴结巴结施然,你听进去没有?”
阮阮抿着自己嘴上的冰淇淋,没作声,几秒后转移话题:“你干嘛去了?”
吴玫挽起耳发,脸色有些不自然,仔细看还有一点酒后的红晕。
她神神叨叨地说:“我算命去了,小包介绍的,说特准,算红了好几个。”
“真的?”
“嗯,他说我这名字不行,吴玫吴玫,又无又没,他建议我改成吴蕾,含苞待放,以后红了也无雷。”
阮阮“扑哧”一声笑了:“那你改吗?”
“我爸说我名字是我爷起的,敢改打断我的腿,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再考虑考虑。”
有爷爷起名字,阮阮真羡慕,她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爸爸姓阮,家里叫她阮阮,户口就也这么上了。她弟弟有个特别好的名字,叫阮栋梁。
这一晚她和星星对视,觉得星星像施然,浩瀚飘渺,遥不可及。
这才是真正的明星,与她和吴玫隔着整个大气层。
几天过后,阮阮和片场各部门的同事们更熟悉了,整个剧组都很喜欢她,只要跟她说想喝酸梅汤,她就给带,和给施然的是一样的,不因为咖位大小而有区别。
她也经常帮同事们干活,有时帮场记写一下时间,有时帮摄影助理检查镜头,有时录音师举着收音杆,她也搭把手。
下午烈日炎炎,她又去通知施然开工。
施然从午睡里醒来,头发稍微有点乱,阮阮站在门口的柜子前,手贴在柜子上,看化妆师帮施然整理发型。她就那样慵懒地坐着,脊背略弯,坐了几秒撑不住,趴在台面上,把头埋进去。
这是难得一见的施然的懒怠时刻,阮阮抿着嘴笑。
心里有一点微妙的感觉,痒痒的,像施然没被收拢的头发丝。
这天施然收工也还算早,房车的门开着,等化妆师卸完妆再离开。
门口蓦地传来一点奇异的动静,接着便是几声轻柔的敲门声,施然睁眼,脸被化妆师捧着敷卸妆棉,用淡淡的视线看向门口的人。
“怎么了?”小林自梳妆台旁边起身,问探头的阮阮。
“小猫好像跑进来了。”阮阮用气声说。
鼻子上有沁出的汗,额发毛茸茸的,她看起来更像一只瘦弱的小猫。
“啊?猫?有吗?”小林转头,看一眼施然,“那你,上来找?”
施然闭上眼,化妆师给她卸眼妆。
阮阮躬身上车,稍微环视一圈,便在角落里找到瑟瑟发抖的小橘,她连忙上前抱起来,说声打扰了便要离开。
忽然听见施然问:“你养的?”
眼妆卸掉了,她用清淡的神情看向阮阮怀中的小橘。
不像,毛有点打结,瘦骨嶙峋的,况且刚才蹿进来大家都没发现,看上去像野猫。
果然,阮阮抚摸着小橘说:“不是,这是流浪猫,我每天去喂它,和它比较熟。”
小橘似乎有一点害怕,阮阮蹲下来,用随身携带的营养膏安抚它。
喵呜喵呜地吃了几口,小橘放松下来,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望着施然想凑上前。
妆全部卸完,化妆师收拾好东西离开。阮阮挪了个步子让她,也要站起身跟下去,施然却又开口:“它肚子为什么这么大?”
阮阮垂着眼睛,笑了,小声说:“因为它有宝宝了。”
施然偏头,打量它,眼神不那么硬了。
仿佛在说,这么瘦小,能生出宝宝吗?
小林很会察言观色,立马便对阮阮说:“你坐会儿呗,这会儿收工下面人多,等下又给小猫吓着了。”
阮阮抱着小猫到沙发上坐下:“你们不回去吗?”
小林迟疑,施然用略轻的声音说:“可以待一会儿。”
“可以”,这个词很微妙,好像在说本来该走了,但她在破例。她的面前有意外,有不速之客,有一只小猫,和小猫。
阮阮莫名便觉得有人在她心上撩了一把。分秒都贵得离谱的人,愿意放下其他事情,跟你待一会儿,这件事实在太让人心神荡漾,她的心跳“扑通”一声落水,水花溅起来,快要下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轻柔地将小橘放在台面上,小橘眯着眼睛往前嗅,施然伸出弯曲的食指,搁在它前方,小橘闻了两下,便伸舌头舔了上去。
阮阮脸色一变,本能观察施然的反应。
施然又将中指抵起来,小橘开始舔她的指缝和指腹。
施然笑了,这次的笑意停留的时间有些久,随后她反手抚摸小橘的头,一下又一下,小橘开始呼噜,舒服地眯起眼。
这便是由千千万万双眼睛筛选出来的被崇拜者,她的手太漂亮了,随意地拎起手腕,都矜贵得令人移不开眼。
最迷人的在于她给小猫的这几分钟,一只耳朵里是演员副导演说:“换换换,施然一天多少钱你不知道吗,哪儿经得起耽搁啊”,一只耳朵里是小橘翻开肚皮,咕噜,咕噜,咕噜。
“它什么时候生?”施然问。
“不知道,”阮阮回过神来,挽起耳发,薄薄地笑,“我没有养过小猫。”
施然思索:“通常会生几个?”
“不知道,”阮阮依然软软糯糯,“我没有养过小猫。”
她听见施然又笑了,是稍稍笑出声的那种,雪彻底化掉,有凉风拂面,沁人心脾。
好笑吗?阮阮眨眼,好像是有一点,两次都答得一模一样,像个人机。
她想跟着笑,却见施然片刻便将笑意收回,抿抿嘴唇,专心逗小猫。
“不过,”阮阮忖了忖,“我打算把它暂时带回我家,这样生了我能照顾一下。”
施然不置可否,摸两下小橘,收回手。
“你家住哪儿?”阮阮正要抱起小橘,忽然听见施然的声音。
“啊?”
“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