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开了,施然将眼神从阮阮抵着门的膝盖上收回。
小区算是这边的高档,只是家具家电有些显旧,屋里很干净,一看便是勤打扫的,阮阮顺手将玄关的吸尘器扶正,蹲下给施然递拖鞋。
她见施然微微俯身,手本能地一捞,却没打算握到,支着的手指在空气里摩挲两下。
阮阮抬眼,施然的手指就在自己眼睑下方,仿佛不当心便可以摸到眼下的小痣。
嘴角轻抿,阮阮低头,慢吞吞地把头发挽到耳后去。
然后贴着墙面站起来,看施然收回手,换鞋。
吴玫又不在,小林也没跟上来,因为施然的这辆商务车车牌,跟拍的都很熟悉,如果停在这个小区不太方便,小林便跟着司机出去兜一圈,顺便买点水果。
施然走进去,竖着右手,左手掌心微微蹭右手的掌根,她很有礼貌地没有打量别人的住所,冷淡地等待阮阮放好东西,领她进卧室。
她的发型还没拆,是半编发,散着的那边微微卷曲,衬得眉目更加疏离,编起来的线条却很干净,灰色的衬衣松垮垮搭在她身上,连光影都似轮廓灯。
卧室比外面凉快一些,空调声有点大,阮阮检查了一下遥控器,确认在26度左右,然后将施然请进去,指指角落的纸箱,小橘和三个宝宝睡在里面。阮阮放轻动作,没拉开窗帘,只打开落地灯,暖融融地望着纸箱。
施然到她旁边蹲下,三只宝宝猫不知是眼睛没睁开还是在睡觉,一个叠着一个趴着。
“你接生的?”施然轻声问。
“我请小区里的宠物医生来了,我不敢看。”阮阮老实答。
吴玫看了,说生下来像耗子,毛湿乎乎的,还是丑的那种。
施然吸了吸鼻子,偏头:“怎么生出了黑色的?”
“它爸爸是黑的吧,可能。”
“但还有一只白的。”
阮阮点头:“它爸爸可能是白的。”
略微紊乱的气息声,她又听见施然笑了,随即收回,冷淡地望着她:“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阮阮诧异地睁了睁眼,感官没出错的话,施然在跟自己开玩笑?
心里咕咚咕咚的,像在舔一颗冰糖。阮阮动了动嘴唇,藏着笑,手搭在纸箱边缘:“那它爸爸是黑猫警长好了。”
有黑有白,很合理吧?
“和你一个警队的?”施然望着小猫,问。
这话低低的,比落地灯拓下的影子还要碎。
偷尝的冰糖猝不及防地咽到喉头,像是卡在心里,梗得胀痛,可它又实在香甜,让人想要多卡一会儿。
“嗯?”施然没等到回答,手托腮,侧脸转向阮阮,字节从鼻腔里哼出来。
她曲起的手指很随意,第一时间扫一眼阮阮下巴的眼神也很随意,但阮阮当时只有一个想法。
施然这样,不怕别人亲她吗?
有几个人能抵抗施然的追问呢,尤其是在灯影下。
阮阮闪两下睫毛,也和施然一样,用手托腮:“你这是在逗我吗?”
她注视着小猫,绵绵地问。
施然笑了,站起来:“出去了。”
不打扰小猫了。
来到客厅,俩人都放开了手脚,施然坐在沙发上回小林的微信。
阮阮给她倒水,问:“红豆薏米水可以吗?这个祛湿,很好喝的。”
“谢谢。”施然点点头,小林打来电话,她接起来,听了几秒,淡淡道:“不想吃轻食了。”
“也不想。”
“不想吃。”
“不好吃。”
“很腻。”
“没胃口。”
她就细碎地说了这几句话,右手摸了摸刚卸完妆的皮肤,睫毛垂下来。
“随便买一点吧。”最后她妥协,挂断电话等小林来接她。
阮阮坐在她身边,捧着红豆薏米水喝,眨了眨眼,软声问:“你……不知道吃什么?”
“嗯。”施然小臂搭在扶手上,还在思考。
阮阮忽然觉得她很可爱,明明挂断了电话,正常人应该告一段落了,可施然却特别像端正的好学生,打了下课铃依然要将这道题解出来。
她用清纯又厌世的脸在解“今晚吃什么”这道题。
阮阮忽然在想,施然是不是很爱吃啊?馋她的酸梅汤,又总吃道具。
……
可她看了看施然,无法将这张脸与“爱吃”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哪怕单个字分开,也不行。
阮阮递给她一个香蕉,施然接过来,剥了,慢条斯理地吃。
阮阮杏眼一眨,望着茶几笑了。
施然看向她,阮阮挂着未散的笑意说:“我给你煮烫饭吧,你有没有胃口?”
“烫饭?”施然眉尾一动。
“嗯,你吃过吗?”阮阮用无害的眼神引诱她,“我老家爱这么吃,用煮的西红柿汤或者别的什么汤,把剩饭煮进里面,再加点碎肉,很香的。”
“噢,如果你介意吃剩饭的话,就算了。”
施然轻声说:“不介意。”
那就是要吃咯?阮阮心里笑了一下,去冰箱里拿出昨天剩下的西红柿蛋汤、剩米饭还有卤牛腩,再洗一小把青菜,熟练地在案板上动作起来。
施然给小林发微信,然后垂下手,从客厅里看阮阮。她个子不高,应该也就165的样子,在厨房里很松弛,是懂得常年投喂自己犒劳自己的那种松弛。
施然也会做饭,而且做得很好,是为了拍综艺拿厨师身份特意去学的,但每次做完她都没胃口,只坐在一边喝水。
这便是厨师和日常厨房使用者的区别,阮阮做饭时有对享用它的期待,西红柿的香气熬出来时,她脖子上的美人筋稍稍一动,幅度微小地咽了咽口水。
施然又习惯性地用右手掌根轻轻揉左手手腕,碾着旋转半圈,又转回来,再握住手腕,用大拇指自下而上地推过去,从手腕的血管处推到手心儿。
“好了,来吧。”
十多分钟后,阮阮捧着热气腾腾的烫饭出来,用了一个不太大的搪瓷碗,像八九十年代的风格,再递给施然一把勺子。
颗粒饱满的米饭,吸够了鲜香开胃的汤汁,碎肉拌在里面,若隐若现,对于贪吃的小孩儿来说,无异于隐藏的宝藏。
北城的小孩儿最喜欢这么吃,哪怕挑食的小朋友都能来两碗。
这类家常菜在饭店肯定是没有的,更推崇健康饮食以后,普通家里也不太会做,因此,有些饭菜的味道是带着年头的,看见它,耳边便仿佛有爷爷奶奶摇着蒲扇时扇的风。
施然执起勺子,尝一口,很入味,很好吃。
阮阮弯着眼睛笑,坐到她对面一起吃,俩人一人一碗,一边说话一边吃,很快便用完晚餐。
施然想帮忙洗碗,阮阮湿着手用手腕将她抵出来,施然无事可做,便走到餐厅旁,看阮阮和吴玫供奉的神龛。
她们不是日日上香,今日便没点,佛像前面只有泛黄的香炉,和略微潮湿的香灰。
施然双手交叉在身后,随意看了两眼,小林来接她了。于是便跟阮阮道别,阮阮用纸巾擦着手,将她送到门口。
“明天见。”施然淡淡一笑。
“明天见。”阮阮绵绵一笑。
商务车平稳地行驶在不算宽阔的道路上,路灯匀速后退,和树影糊作一团。小林撑着塑料袋,给施然介绍自己买的水果,又说她不咋会挑,买不到阮阮那么甜的。
这话本来还应该有个名字,“买不到阮阮那么甜的橘子”才对,省略了两个字,好像在说,甜的是阮阮本人。
香香的,软软的,刚出炉的小面包,任何人都会喜欢。
她本以为施然不会搭话,却忽然听见身后一把积雪似的声音。
“阮阮的老家是哪儿的?”施然侧头望着窗外,脸部线条十分美好。
“好像是……泰州。”
“帮我查一下,”施然顿了顿,“泰州有吃烫饭的习惯吗。”
她没解释,小林也没问,拿起手机便开始搜索。
车外霓虹闪烁,连车窗都被装饰得五光十色。
五分钟,十分钟,十二分钟,小林抬起头来,左右摇:“没有。”
泰州没有烫饭这种做法,吃烫饭恰好是北城的饮食习惯,而在北城长大的是施然。
是屡次被阮阮精准地摸清喜好的施然。
施然冷漠地眨了眨眼。当初在综艺的最后一期,自己曾经意味深长地问身为警察的阮阮——
“你说,有黑警的可能性吗?”
所以,烫饭到底是谁从小爱吃的呢?小猫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