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说的话, 柳翠微是没有不信的,但关于如何筹到这笔银子的办法,无论柳翠微如何追问, 吴蔚却不肯再过多透露细节了。
几天后, 吴蔚主动联系了宜王,当天夜里, 夜色正浓时, 宜王府的马车出现在了吴宅的门外,往日巡防严密的街道,也不见半个巡防营的人。
马车行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就到了宜王府的后门, 已经有宜王的贴身侍卫等在那儿了。
那人朝吴蔚拱了拱手, 沉默着将吴蔚引到了宜王府内,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一间僻静的小院, 吴蔚认出这间院子是从前东方瑞的藏身之地,想起故人,吴蔚不禁恍惚了片刻, 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思念和感慨,也不知道东方瑞和高宁雪最近怎么样了, 仿佛当时在扶桑并肩作战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
可现实是……那件事儿已经过去了很久,吴蔚因此差点去了半条命, 如今来身体都重新养好了,她们几个却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念及此处, 吴蔚好像也能理解书中所谓的“一见如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了。
书中常写古人“一见如故”或是引以为知己, 或是纳头便拜,皆为异性兄弟。那个时候吴蔚觉得这是一种夸张的描写手法,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何能进展的这般快速?
直到自己也置身在书中描写的这个时空,才渐渐明白了古人的感受,原来……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年。
是真的。
在这样一个时空,或许今日一别,便是一辈子。
……
不如吴蔚再多想,侍卫已经敲响了书房的门,宜王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她进来。”
“是。”
侍卫推开了书房的门,抬手给吴蔚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吴蔚道了声谢,走进了书房,身后关门声传来,侍卫重新关在了书房门,并守在了书房门口。
行礼前,吴蔚的目光扫过,发现宜王也在注视着自己。
“参见殿下。”
“坐吧。”
又是一段日子不见,宜王看起来比从前沧桑了不少,许是因太后薨逝的缘故,宜王的脸上蓄起了大片的胡须,不再是从前修剪得体的干练模样,看起来多了几分粗犷与野性,感官年龄也比从前长了几岁。
想到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吴蔚躬身,低声道:“殿下近来辛苦了,还请多保重身体才是。”
宜王轻哼一声,说道:“知道本王辛苦,不如早些将话说完,好让本王多休息片刻。”
宜王知道吴蔚这次来一定是为了“筹措”粮食的事情来的,吴柳记也算是宜王手中的半个嫡系产业,虽然他从不插手米庄的经营,但当初开设吴柳记的银子,是宜王打着高宁雪的名义暗中相助的,吴蔚也很懂规矩,吴柳记每年的分红都按时,如数奉上,所以宜王对吴柳记的底子还是很清楚的。
形势所迫,泰州城内的九大米庄要均摊二十万石的军粮,宜王知道吴柳记拿不出这份粮食。
虽然并未明说,但宜王已经替吴柳记打算好了,等到了日子,自然有人替吴柳记把相应的份额填上,只是这段时间需要宜王亲力亲为的事情实在太多,像吴柳记这种小事儿,宜王就没有派人单独通知。
谁知吴蔚自己找上门来了,虽然心中已经笃定了吴柳记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但宜王还是想听听吴蔚究竟要说些什么。
……
闻言,吴蔚讪笑一声,抬手揉了揉鼻子,袖口里的一沓宣纸微微发烫,吴蔚纠结了好几天,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战事一旦开启,每时每刻燃烧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吴蔚不知道宜王的家底究竟几何,思来想去……或许只有她袖口里的东西,能真正解决宜王的燃眉之急。
但吴蔚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这个“馊主意”于百姓而言,实在是取祸之道。
吴蔚心下一横,说道:“殿下,吴柳记认缴的那一万多两银子,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宜王眯了眯眼,盯着吴蔚看了片刻,直白地说道:“你今日过来的本意,不是为了说情吧?”
吴蔚的心“咯噔”一声,顿时生出一股骑虎难下之感,恐怕今日这个法子自己是非献计不可了,否则一旦宜王怀疑起自己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吴蔚点了点头,没说话。
宜王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二十万石粮食,旁人不知用途,你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当初那件事……也是你引到本王身上的,本王接了你递过来的火盆子,难道你还要与本王存私?莫不是待价而沽?”
吴蔚起身,朝宜王端正行了一礼,坦荡地说道:“殿下此话怎讲?我全家老小皆在泰州,若是殿下功败垂成,泰州恐怕都要被掘地三尺,更何况我这个曾经于宜王府出仕的活死人呢?我们全家老小的命,都系在殿下身上了,怎敢待价而沽?”
宜王挑了挑眉,没有言语,眉头却舒展开了。
“殿下,我今日来不问局势,只问殿下一句,是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宜王思索片刻,答道:“尚未。”
“殿下还缺什么?”
“兵甲钱粮,无一不缺。”
“如此,殿下还敢起势?”
“这已经不是本王一人能说的算的了,日前东方瑞发来密函,正好你来了……看看吧。”
宜王说着,从怀中抽出一个信封,按到书案上,推到了吴蔚的面前。
吴蔚展开信一瞧,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刚劲有力,不是东方瑞的手笔还能是谁?
东方瑞在信上说,皇帝准备用宜王的头来平息扶桑人的怒火,让宜王小心为上。
吴蔚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并不怀疑东方瑞所提供消息的真实性,也就是说……宜王已经不得不反了。
吴蔚将信还给宜王,问道:“兵甲钱粮乃战事关键,殿下还有信心吗?”
宜王并没有直接回答吴蔚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泰州地处边陲,若想事成,必要杀到京城方才算完,这一路上要经过诸多州府,本王又如何知道,哪里会抵死相抗,哪里会开城相迎?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一路杀过去罢了!”宜王的声音不大,却透出了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王霸之姿。
言下之意也很明确了,若是只能朝廷打所需的物资宜王已经准备好了,但若是与天下为敌,那也是有多少都不够的。
但同时,宜王也下定了决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把这件事做到底,直到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为止。
明白宜王话中含义后,吴蔚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论最后结局如何,至少宜王此刻展现出的气魄和决心,就比皇位上的那位强多了,至少若是宜王能登上帝位,绝对不会向扶桑屈膝服软!
吴蔚轻叹一声,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袖口中,摸到了那厚厚的一沓纸,宜王也不觉挺起了腰身,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没办法,吴蔚这个人实在是太“神秘”了,总是有一些如天外来客般,神奇的点子,吴蔚提供的点子,用好了能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宜王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吴蔚肯献言献策,那么她拿出来的东西,就绝对不简单。
吴蔚与宜王对视,平静地说道:“殿下可否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请殿下答应我,待到殿下登上帝位后,要彻底废除今日我将要拿出来的这个东西,永远不要再出现。”
宜王的心头一跳,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吴蔚这才将袖中的东西抽了出来,厚厚的一沓宣纸,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宜王也忍不住起身,接过了吴蔚手中的宣纸。
一开始,宜王看着吴蔚写的东西满是疑惑,险些大发雷霆,但当他理解了纸上写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宜王沉默了。
吴蔚见宜王看懂了,才开口说道:“殿下,所谓的兵甲钱粮,虽然都很重要,但我认为,只要有钱……其他三个便可迎刃而解。这天下的取财之道总共也就那么几样,殿下虽为泰州之主,若是冒然增设税目,一来会被朝廷趁机责难,二来……若是落下了个苛捐杂税的名头,定然会伤了泰州百姓的心。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殿下欲图天下,民心不可失,若是泰州百姓的心不在殿下身上,殿下大事难成!我想这一点殿下定然是清楚的,所以才将目光投到了商人的身上,可商人重利,而且即便把泰州所有的商人都放了血,恐怕也不够支撑到最后。真正能帮殿下走到最后的,还是这天下数万万的百姓,梁朝数不清的百姓们,若是一人能拿出一文钱来相助殿下,大事如何不成?”
宜王猛然抬头扫了吴蔚一眼,眼中划过一道金光。
吴蔚浑然不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淡淡道:“我知道殿下的产业肯定不止泰州境内,若是殿下能将纸上所写暗中推广开来,何愁军需?而且朝廷也未必关注到此事!不过……在我看来,这不过是解燃眉之急的权宜之计,若是长此以往,于百姓无益,实乃取祸之道,所以斗胆请殿下答应我,事成之后一定要废除,禁止它!”
宜王又低头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写着“摇摇乐”“刮刮笑”“鸽子票”等等标题,下面则详细地写了收费标准,奖励等级,以及每售卖万份的预计营收。
“好,本王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