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手搞人之前, 路菲菲得先知道尼可·波纳佐的背后是什么人。
她已经从林阿南那里知道,今天来他店里调查的警察之一就是尼可,一个需要亲自出门办差的小喽罗, 肯定不是小松和也的合作对象。
白手套罢了。
不正规的地方也有不正规的好处。
在阶级已经完全固化的地方, 对于已经出道成团的利益团体成员来说, 想让他们出卖同伙, 付出的代价那可就太高了。
有时候都不是钱的事情, 高级玩家不看现金, 他们看的是权力、地盘以及等等更高级的玩法。
那些东西, 得有武力才能弄到, 而且不是几十个保镖, 端着AK就行的, 得强到足够犯战争罪。
路菲菲的钱是够的, 但是光有钱没用, 她要是以自己的名义招揽太多的武装份子, 非洲人不管, 非洲太上皇法国是要管的, 还有大缺大德的大英大概也不会坐视不理。
难怪大国都爱搞代理人战争呢。
很快, 就有人给路菲菲发来消息, 告诉他,尼可·波纳佐是副局长罗森·波纳佐的亲弟弟, 脑子不好、体能不好、脾气不好,干啥啥不成,此前无所事事,后来因为内战, 消耗了太多的活人,首都使馆区的治安又必须马上恢复, 所以,他体贴的亲哥哥就马上把这个废物弟弟弄进来了。
本质上来说,使馆区的警察没有什么事干,只要每天出去转一圈就行了。
几点钟出去转,取决于他们的心情、当时的天气。
要是天气很差的话,他们也可能就不出去了。
副局长,想要做正局长是很合理的追求。
正局长是斯宾塞的铁杆,斯宾塞的背后是法国人。
日本人未必会为了罗森·波纳佐得罪法国人。
法国人也未必会为了关系隔了一层的正局长跟日本人起冲突。
双方达成了微妙的和平,罗森·波纳佐只要不图权,正局长就会同意他通过一些手段弄些“零花钱”。
目前,首都不少中小公司的外国商人都已经加入了小松和也的商业联合会,还有不少中国人加入了,大多数中国人一向只求财,不想惹事,就当交一个保护费也是好的。
“白鞋帮”的成员们被抬回他们家里的时候,他们的家人涌去警察局,想要为他们可怜的、误入无人看管仓库的孩子讨回公道。
当他们进去之后,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群记者,除了本地人,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记者,他们的设备上写着BBC、CNN……
过了半个小时,几辆车从酒店开过来,来的是刘姐和路菲菲,还有肖勇、钱进,以及一群当地孩子和女人们。
正局长好像有些牙疼似的对路菲菲说:“路小姐,我必须得说,这次你的动静有点太大了,记者们都被惊动了,斯宾塞先生要我妥善处理这事。”
他不知道怎么妥善处理这事,路菲菲与斯宾塞是站一条边的。
现在好像得处理掉路菲菲,事情才能平息。
如果真把路菲菲交出去,斯宾塞会高兴,还是会生气?
唉,还是战争更容易一点,看着不同阵营的人直接开枪就行了。
路菲菲微笑道:“纳尔先生,你不必担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也会负责把它平息下去。”
“我听说,开战之后,警察局的经费被削减了大半,转移到军费上,现在休战了,也没有把这部分资金划拨回来。”
虽然不明白路菲菲为什么突然提到警局的费用被削减,不过,正局长对此是有怨言的。
又要他们保障使馆区的安全,又不给钱,又不像机场的海关边检那样,能凭自己本事搞钱,光是卖VIP通道费、停机坪接人特权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每次找斯宾塞,斯宾塞都说在讨论了在讨论了……再这么下去,别说警察利用职权干点什么。
就算他们白天当警察,晚上当劫匪都不是不可能……不,应该说,警察跟劫匪两份差使一起干,就像大多数的墨西哥同行一样。
路菲菲继续说:“我们在这里生活和工作,我觉得我们华商,也有义务为这里的治安做一些贡献,我正好有一些车,是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中国人留下的,他让我看着处理,我想,如果警局有更多的警车,会让巡逻的时候更舒服点。”
正局长的身子不由坐直了,听她这意思,是想要送车?
“有些事情呢,属于商人之间的一点小矛盾,哎,为了钱嘛,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其实,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这种事情都不用警察,由商会自己调整就行了。”
路菲菲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她的要求是自己处理这事,付出的代价是送车。
正局长很犹豫,因为小松和也那边也给他钱了,希望他能做些什么。
路菲菲猜出一定是竞争对手的价格给得不错,她说:“您现在需要的是现金吗?”
正局长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要现金要什么?要矿吗?
要矿也得拿去卖啊。
路菲菲继续说:“钱有什么用?荷金斯不也有很多钱?”
荷金斯就是在内战中资助科利亚的本国富人,现在人已经逃到国外去了,留在国内的资产全部被封存。
正局长不以为然:“他在国外还是很有钱。”
战前,他就已经机智地把大部分的钱转到瑞士银行去了。
听说现在在加拿大过好日子。
路菲菲微微一笑:“跟鲁德尔比呢?”
鲁德尔是支持斯宾塞的富人,现tຊ在在首都区住着,家里比欧洲大多数中世纪的城堡,在城堡之内,只执行“鲁德尔法”,他就如同皇帝,支配着城堡内所有人的荣辱生死,每天都有很多人去求见他,讨好他……
真正有过权的人,一朝失权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连根本没有什么权力的底层男人都担心失去那么一点性别特权,惊恐万状高呼:“女人现在已经爬到男人头上了!”“女人在要特权!”“拳师来啦!”
而傻妞们则被他们洗脑,觉得拥有权力是一件好累好痛苦好难受的事,不如不要,坐在家里乖乖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沉浸在“我的亲亲老公最爱我,他离了我就活不了,没有我做家务带孩子,这个家就要完,我才是一家之主”的幻梦中。
权力的来源从来不是靠某一方单方面给予的,就算荷尔蒙爆发也只能短暂地管一阵子,两口子想要和谐友好地走到最后,必然是因为有深层利益绑定,而不是找保姆就能解决的那点小问题。
警察局现在的权力来源就很尴尬,因为退伍士兵安置的问题没这么快解决,所以,在一些特别重要的地方,治安问题还是由军队直接负责。
警察的话语权不大,设备差、条件差,在民间枪支泛滥的情况下,警察局里二十个人才有一件防弹背心,在雨季整天下雨,出去走一圈,腿上的烂泥巴能把裤子和鞋子糊成一个整体……
所以,军人转业宁可去复仇女神安保公司,也不想来当警察。
没有人,就没有钱,也没有权。
没有钱没有权,更没有人愿意来,陷入恶性循环。
正局长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他当然明白权力的价值,他刚刚否掉了副局长的一项提案,那个项目如果成功了,会提升副局长在民众里的影响力,下一次选举就不一定是谁上了。
路菲菲体贴地问道:“现在首都区有多少警车?有多少警察?”
整个首都在名义上有六个警察分局,其中的两个其实只能叫调解处,里面坐着一个警察,以及几个类似居委会大妈职位的人,平时做的事情就是谁家偷了谁家的鸡,谁家的羊跑去别人家啃植物了,还有什么偷情、出轨、私奔,还有嫂子跟小姑子打起来了之类的小破事。
另外四个平均二十个警察,警车……如果自行车也叫警车的话,那么有六辆。
汽车只有总局有一辆,就是配发给正局长的。
有些警察家里有点小钱,他们骑着自家的马、驴、骡子在街上巡逻。
现在是雨季,大雨一来,先倒霉的是自行车,车轮卡在泥里,要用吃奶的劲才能踩得动。
接着是马、驴、骡子,曾发生过驴子带着主人一起冲进泥坑里打滚的悲剧。
路菲菲得知警力分布的情况,同情地说:“真是太少了,我愿意捐出三十辆车,给首都警察局,还有这里……”
她的指甲在地图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那是从首都到钴矿山的路。
无论是什么外国来的专家、学者、矿工、设备,想进钴矿,都得走这条路。
有了巡逻车辆,会有更多的警察愿意在雨天和晚上巡逻。
路菲菲又接着说:“除了车子之外,我也想赞助一些防弹背心、防刺手套这些保障警员生命安全的东西,每一个在和平年代牺牲的公务人员都会让我觉得非常痛心。”
正局长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
路菲菲微笑:“那当然,我们中国人是最讲诚信的。”
小松和也给他的是钱,在暗中,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塞到他手里来的,受益人是他,但他得到的也只是钱而已。
路菲菲给他的是名,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怀着感恩的心,以赞助的方式送过来的。
这些东西,将惠及所有首都警察。
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有他,路菲菲才会送这些东西。
尽管局长没学过《曹刿论战》,不知道早在战国时的中国人就有一句话:“小惠未遍,民弗从也。”
但是他深刻地明白,谁能得到下属的真心爱戴?
能为下属争取来真金白银的人!
战争时人们喜欢跟随着总是能打胜仗的将军,除了因为能保命之外,还因为得到的奖励更多。
不少公司里的小主管,会把公司里本来就要发的一两百块钱过节费,都说成是自己为下属争取来的,就是这个原因。
不说路菲菲以他的名义赠送过来的东西,能不能让警察局的地位提高,让人们愿意主动来当警察,至少,可以让已经当警察的人感受到幸福。
他觉得路菲菲比小松和也靠谱多了,心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偏到了路菲菲那里。
“你打算怎么解决外面的事情?”薄薄的房门根本挡不住外面嘈杂的吵架声,这会儿声音稍微小了一点。
路菲菲起身:“应该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局长:“???”
路菲菲打开门出去,刘姐向她点点头,事情应该已经处理完了。
“白鞋帮”那些地痞的家属拖家带口到警察局来卖惨是一位好心的“法律援助者”让她们来的。
门口的记者们也是有人报料:“凶残的中国人暴力打伤多人,家属现在已经去了警察局要求严惩凶手。”
CNN和BBC这两家老牌媒体一向跑得比香港记者快,早早抢占好位置,就等着人出来,用他们习惯的话术进行采访,后期配上一些阴间滤镜,1919年的五月四日,他们的前辈在中国就是这么干的,算是家学渊源,非常熟练。
他们想进警察局采访,被守在门口的哨兵拒绝了,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他们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一群人出来,他们争相涌上去,首先采访“白鞋帮”的家属。
记者:“请问,警察是否对暴徒进行了处理?”
女性家属:“处理了,让我们带回家。”
记者:“是让你们自行处理吗?”
男性家属:“是,这都要怪他的妈妈,对他太溺爱了!回去我要好好管教管教他!”
记者一脑袋的问号:“谁?管教谁?”
男性家属:“我儿子,我对他的行为深感抱歉,他毁坏了别人的财产,这是非常错误的!”
记者彻底傻了,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走错了警察局,采访错了人。
不对……进警察局之前,这些家属明明也是充满愤怒,声称要血债血偿的,怎么变得这么快?
对!一定是路菲菲她们疏通了关系,给了钱!
可是,“白鞋帮”家属都矢口否认给钱,只要他们不承认,记者也没有办法。
算了,换一个被采访对象也是一样的。
他们采访仓库守卫:“你对他们动手,是否受到了谁的指使?”
仓库守卫:“是的。”
记者们兴奋了起来,拥挤着把话筒往前递,恨不能塞进他的嘴里:“是谁?是不是你们的老板?那个中国女人?”
仓库守卫:“不,是上帝。”
记者们又傻了:“这跟上帝有什么关系?”
仓库守卫一脸的庄严肃穆:“上帝说,申冤在我,我必报应。那一天,我摔到水里的时候,听见在空中,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对我说’揍回去!这是我的旨意’,所以,我就动手了。”
在西方世界,上帝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上帝能让贞德出征,也能让守卫揍人,上帝是自由的,他想干嘛就干嘛。
有一个本地电视台的记者提出质疑:“可是上帝也说过,要爱你的仇敌。你怎么能下手这么重,这些人的腿都被打断了,他们无法工作谋生。”
路边看热闹的人里冲出来一个本地人,对着他的右脸就狠狠抽下去:“上帝还说,有人打了你的右脸,你要把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你不知道白鞋帮的那群混蛋都做了些什么吗?他们的工作是什么!是抢劫!你希望他们继续抢劫吗!我在战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刚买的手机就被他们抢了!”
“白鞋帮”的人不挑下手对象,有钱有东西就抢,本国人和外国人一视同仁,在本地人的心中也是民怨极大。
替他们说话,就属于找倒霉了。
等路菲菲出来,记者们又涌上去采访她,问她会不会开除有暴力倾向的仓库守卫,又问她公司的招聘tຊ原则。
路菲菲回答:“我们公司的招聘原则是招聘忠于职守的人,三位员工为了完成他们的工作而受伤,我会给予嘉奖。”
CNN记者:“你不觉得他们下手太重了吗?”
路菲菲:“根据本国法律,守卫们的行为合理合法。”
CNN记者:“可是,你来自文明古国,难道你认同这种残暴的行为?”
路菲菲:“到哪个国家,就要遵守哪个国家的法律和道德规范,我们出国的时候,外交部都会发短信通知……你们国家难道没有?不对啊,我记得美国就连州与州之间的法律都不一样,难道其实不是的?”
CNN记者马上转移话题:“可是,他是你公司的员工。”
路菲菲:“他首先是他祖国的公民,其次才是我公司的员工,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并不是外籍兵团,要他们宣誓为了效忠我,而随时背叛国家。我们中国的外交政策一向是不干涉别国内政,何况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他们国家的法律想怎么定就怎么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休息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一概不插手。”
路菲菲顿了顿,认真地看着CNN记者:“听起来你对他们国家的法律有很多不满啊?想改改?”
能改法律的人,只有这个国家的执政者。
路菲菲说他想改,就是在暗示他想插手别国内政。
他要是再不识趣的继续问,路菲菲会继续给他扣大帽子。
如果他说自己无权改,那就是他也知道外国人在该国没有政治权力,刚才那堆问题是明知故问的屁话。
如果他说自己没有不满,不想改,那就是他自认对他国法律有改或者不改的权力,想搞事。
就没有路菲菲想扣而扣不上的帽子,毕竟她也看过不少CNN和BBC的新闻。
CNN记者一时也想不出来更好的说词,转头去采访守卫的小女儿,他们试图让小女孩说出“我爸爸太凶了”之类的话。
小女孩怯怯地揪着衣角,来来回回就一句话:“他们打我爸爸,他们把我爸爸打坏了,爸爸,爸爸破掉了……”
除了BBC和CNN之外,那家挨了一巴掌的本地电视台记者还在努力在里面搅和。
路菲菲看见记者握着话筒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上有三瓣花的形状。
路菲菲对刘姐说:“这边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一步。”
刘姐点点头。
在酒店里,小松和也迎上来,先对她表示慰问:“听说你的仓库被偷窃,小偷的家人还去警察局报案?像你这样优雅的女士,真不应该被这种事情困扰。”
路菲菲微笑:“嗯,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得做点什么。”
小松和也挺开心:“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如果您加入了商业联合会,这些不体面的事情会有专人为您解决。普通人加入需要交纳三千美金的会费,而您完全不需要,如果您愿意将钴矿山的开采权给我一点点,就自动加入商业联合会,并享受最高待遇。”
路菲菲眨眨眼睛:“最高待遇指什么?能废立会长吗?”
小松和也眼神一冷,脸上还努力保持着笑容:“这恐怕不行,商业联合会的会长是由理事会提名和投票的。”
理事会里过半数的成员,都是小松株式会社员工,剩下的成员也并不是拥有50%的票数,联合会章程在第三百多页的地方写了,跟股票似的,分AB两种不同的权力。
入会的人基本上就图有人给个保障,五百多页的章程,根本就没有人细看。
签个名,交个费,结束。
小松和也一直以为路菲菲在这里的追求只比“生理需求”高一点点,也就是“安全需求”,谁能想到,她张口要的就是需求层次的顶尖“自我实现”。
而且,路菲菲要的甚至不是当会长,而是能废立会长。
让她当会长,并非完全不可能,放眼全世界,傀儡皇帝一大堆,就连好像特别尊重皇帝的日本,在幕府时代,万世一系的天皇就是个屁。
但能行废立之事的人,绝对是拥有实权的。
小松和也知道谈不下去了,他摇摇头:“路小姐,你要得太多了。美丽的女孩子要是操心太多事情,会很快衰老的。”
路菲菲微笑:“是吗?我只知道如果不能得偿所愿,美丽的女孩子会惆怅地长出结节和肿瘤。小松先生,你不是美丽的女孩子,你不懂。”
回房间后,她让钱进帮她给斯宾塞打了一个电话:“亲爱的斯宾塞,我想,在您已经完全掌握的首都,却有媒体并不完全在您的掌握之下,这一点是不对的,很不利于您的形象在国际上的传播。”
钱进:“菲菲姐,你真是太狠了……他都已经挨了一记耳光了,你还不放过他。”
路菲菲望着窗外:“上帝说他应该把左脸也伸过来,他没伸呢~他不遵守上帝的旨意,他不体面,我就帮他体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