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2010年, 大多数年轻人对“和平演tຊ变”四个字的概念就停留在新闻联播和初中政治上，对于间谍的印象也只是英俊的007和美貌的军统女特务。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是网络上的一个笑话梗，大众并不真心认为会有这种事。
如果不是路菲菲曾郑重说过, 段风也只当对方是随口一问, 就跟问问“你们国家有没有饺子”一样, 纯属闲聊。
这次给的钱就更多了, 只要两幅, 一共给一千万美元, 放在他新开的画廊里, 同时希望段风本人能亲自出席画廊的开幕仪式。
段风不是觉得自己超牛逼, 别人不欣赏他, 就是山猪吃不得细糠的高傲艺术家。
他对自己的能力和作品的艺术价值心里是有数的, 主要是他有一个对标者——老段同志。
以老段同志的水平加上省美协会长的身份, 加上在艺术圈多年名声的加持, 还有资本的炒作, 也还远没有到这个价位。
段风理性评估后觉得如果自己拿上几个国际大奖, 然后在死后十年左右, 可能能到这个价格。
所以, 他对此事的疑点是：“虽然我觉得我画得挺好, 但是他们给的也太多了。”
段风没有马上做出回应，他想问问路菲菲的意见, 路菲菲还没有回应，对方又发来了一份名单，说这些人都是参与画廊开幕仪式的社会名流。
段风看了一眼，只知道其中有几个是好莱坞的明星, 演过不少口碑不错的片子。
他妈就是明星，往来的人里面也有不少是娱乐圈的, 段风从小见惯了他们，也见过他们不能对公众展示的一面，因此，他对什么明星都没有特别了不起的滤镜。开幕式嘉宾里有谁都跟他没关系。
他以为，这只是普通的请明星做宣传而已。
等到路菲菲过来，段风给她看了名单，路菲菲第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那些人将来身上都沾着“辱华”或者“反华”的标签，现在还没有暴露而已。
“还真是群英荟萃。”路菲菲笑着把名单放在一边，“你要是去了，后面就麻烦了，只能环大陆复出啦。”
“环大陆复出又是什么……”段风一头问号。
路菲菲给他讲解了一下国际斗争形势，段风觉得路菲菲想得是不是太多了，肯定是天天泡天涯国际观察论坛和铁血论坛。
不过，他还是决定听路菲菲的话，这笔钱实在超过了他对自己的评估，确实拿着太烫手了，他不敢要。
国际艺术领域还是受到资本影响的，真要跟他们直接撕破脸，段风的画可能会再也无法出现在国际主流媒体上。
舆论和权力拒绝真空，中国的声音在国际上越来越小，其他的声音就会占领舆论，这不是“我们又不要外国人认同”的自我欺骗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得委婉一点表达。
就连最强横的美国想打伊拉克，开战理由也不能说“打你就是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还是得说搜查出了生化武器。
段风告知对方，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太多，排期排不开。
对方收到段风的拒绝之后，还没有放弃，又执着的给他打电话，并且国内还有人主动上门，当面找段风，希望他能腾出一点时间，哪怕先画一幅也行。
最后，对方让步到连画都不画都可以，只要他去画廊的开业仪式站一站，一千五百万美元照样先支付，预订的画作可以等他有空了再画，不着急。
这下轮到段风的艺术家之魂不开心了，连画都不要，只要去站一站就给钱，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他又不是明星。
后面换人再找他，他也直接拒绝，理由就一条：你们不尊重我的艺术创作！这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
路菲菲听着段风绘声绘色的描述，笑出声：“你演得真像那么回事。”
段风咬牙：“这是我的真心话！本来我还觉得你是在危言耸听，现在他们连装都不装了！”
“就是就是，他们好坏好坏的！就想要你的脸，根本就不在乎你的内在，不像我，我只会心疼GIEGIE～～”
一只手伸到路菲菲的额头上，段风忧虑地看着她：“你被什么怪东西附身了吗？”
路菲菲笑着一把打开他的手：“对啊，我就是来吸你精气的九尾狐。”
段风哼了一声：“这么傻，是藏狐吧。”
“你不傻，你知道他们的一千五百万美元到底是买什么的吗？”路菲菲伸手点在他的鼻子上。
段风一挑刘海：“当然是买我的身子。”
都说要他去画廊开业仪式了，肯定是馋他的身子。
路菲菲摇摇头：“他们是惦记你的父母。”
在听说段风遇到的事情之后，路菲菲认真做了调查。
发现老段同志连续几年被评为优秀党员。
徐女士也参加拍过几部红色电影和电视剧，她的角色都是坚贞不屈的老革命。
他们唯一的儿子，要是替谁站台，说他们两人完全不知情，怕是没人相信，说是他俩的意思，都不是不可能。
至于段风……
“你连党员都不是，身份和档次都差了点意思，宣传效果不如思想坚定的人忽然反水来得好。”路菲菲同情地摸了摸段风的脑袋。
段风恼怒：“他们还有身份歧视！”
路菲菲用力点头：“就是，他们坏！”
段风没有去挣这一千五百万美元，他们找了别人去挣。
段风气呼呼，他把业务时间都拿去画西藏和新疆去了。
西藏的牦牛高傲地吃草，新疆的瓜果丰收人们跳舞。
最近新疆南疆的棉花可以采摘了，路菲菲看到河南某地的贴吧里有人讨论今年去新疆采棉花的日工资比去年降了。
据说因为今年开始大量使用全自动采棉机，对人工采摘的需求降低。
当地有人还拍了一张采棉机的照片发在网上，一个绿色的大铁壳，前面顶着一个巨大的棉花卷卷，从采摘到打包一体化，棉花卷卷被自动拖到扎花厂处理脱籽成为皮棉，再送进各个纺织厂。
当地棉农忙着干地里的活都忙不过来，他们对拍摄视频没兴趣。
只有几个利用暑假去新疆旅游的大学生随手拍下来一些视频，没有做任何剪辑，纯粹当旅途分享，就发到了视频平台。
路菲菲安排运营把这个视频抬到首页，给了足够多的流量。
有不少新疆本地人看到了纷纷评价：“我小时候都得回家帮着采棉花，现在都这么先进了？”
“别说你小时候了，就去年前年，我家还雇人呢！”
看到拍这个能火，拍的人越来越多，各个角度、镜头里带人不带人的视频加在一起有几十个。
在视频里，不管是哪族人，只要是家里有棉田的，都很积极的去借采棉机。
有一个视频拍很好，视角是一家人，从他们借采棉机开始，到这些棉花进厂变成了纺织品，再拿到网店和批发商那边卖掉，到拿了钱去买东西、吃好吃的。中间还夹了不少这户人家的日常生活，忙碌的大人，追鸡撵狗的淘气孩子……不管是哪国人都能看懂。
这个视频拍这么好，完全是因为……那个纺织厂就是他家开的，一切目的都是为最后那个网店的地址服务的，希望大家来买。
老板可以说是非常努力了，从他网店的回复速度来看，他一直在自己给自己加班，无论何时问他问题，都在一分钟之内回复。
路菲菲很能理解这种心态，赚到的每一个子儿都是自己的，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多睡一分钟都感觉损失一个亿。
禁止强迫劳动，可是无法禁止老板强迫自己劳动。
国际那些大媒体不喜欢宣传政治和意识形态输出，但是对于这种明显是有点硬的软广告倒是网开一面。
异域风情、调皮捣蛋的可爱宝宝，还有陪宝宝一起玩耍，看起来比宝宝还要聪明的牧羊犬，深受视频平台观众的欢迎，哪怕每个视频结尾都有店铺LOGO和购买网址，大家都看得很带劲，还热心评论，问能不能寄到他们家。
路菲菲除了推棉花之外，还推了卖葡萄干的、卖哈密瓜的、卖羊肉的……
这些视频风格相似，都是90%的日常生活，10%的带货。
其他视频网站上也出现了这些视频内容，是别人下载下来，tຊ无授权上传的。
公司法务问路菲菲要不要对这些平台发律师函，使用法律手段保护公司版权。
“不用，广告而已，随他们去。”路菲菲摆摆手。
这个视频到底定位在广告，还是定位在创作，确实挺模糊，既然老板都不在乎，那就……随他去吧，反正自己也已经尽到提醒的责任了。
段风刚快乐的玩耍了几天，就被路菲菲抓住，让他再多画一些与新疆西藏快乐生活的内容。
“不要求画精细，反正我不给你钱，一周一张图，要求不高吧？！”
段风愤愤：“你这就像周扒皮说’起得也不算很早吧’一样，一周一张！我画的是水墨，不是儿童简笔画。”
路菲菲：“那就画小一点嘛……不要太大，反正就是发到网上的。”
那个画廊还是开业了。
段风不画，有人画。
此前段风画的关于突尼斯贫困的画就摆在入口的正门处，所有去采访开业的电视台的镜头都会扫到它。
画廊老板对着媒体介绍摆在正面的那几幅画，并特别介绍了段风的画作：
“这是来自大洋彼岸的中国，一位很有艺术天赋的青年画家，他非常有社会责任感和普世价值观，看见了北非人民的苦难生活，愤而用画笔记录下了一切，像他这样正直的年轻人还有很多……”
路菲菲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段新闻，指给段风看：“喏，这就是他们付给你钱的真正用途。”
段风皱眉：“靠，我被他们当枪使了。”
“是啊，所以，我决定拿他们当枪使。”
“啊？”
路菲菲打开段风的个人网站，上面已经上传了他那些反应新疆西藏日常生活的画作，每个画作上，都有完成日期和签名：
“既然他说你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和普世价值观的正直年轻人，所以，你画的这些，自然是真的，而不是假的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