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冒出石油, 也许是因为地下真的有石油,也许是因为在钻井的时候不小心把人类埋下去的石油管道给钻破了。
勘测的结果令人暖心,不用赔谁家的石油管道了, 就是大自然的馈赠——野生的油田。
村长也很大度, 没有对段风把家里踩了一地的黑脚印表示愤慨。
他们全家脸上的笑容, 比徐女士发现一地的松节油脚印时的表情, 对比非常强烈。
此前那些以打水井为名的人过来勘测来, 勘测去, 大概是探到这边有石油, 所以悄咪咪的摸过来, 但是他们就像小松和也一样, 并没有先获取准许, 探测探的鬼鬼祟祟, 打井打的小心翼翼, 钻了几十个孔之后, 没见出油, 就放弃了。
然后就是内战, 更来不了了。
不知是孩子们坚持投石子, 把地层给震动了, 还是地层本来就应该出油,总之, 黑色的石油从某一个钻井留下的裂缝里钻了出来。
本来路菲菲是向当地政府报备的是打水井,现在水有没有不知道,油是有了。
就算下面有油,还得来人判断它的储量和品相, 才能决定,它到底值不值得开采。
要是只有一丁点, 也就够当地人当燃料和润滑油的。
她直接向斯宾塞汇报了这件事,斯宾塞马上派出本国最好的勘测小队赶赴现场。
水井还是要打的,此前找的勘测水源的人就是打井公司的技术员,当时签定的合同是勘测打井一条龙服务,不管是打第一个眼就出水,还是打第一百个眼就出水,反正就是这么个价钱,全包。
现在,此前探的三个说有水的点位,有两个没水,另一个把隔壁的石油都给震出来了,也没见着水。
公司老板就坚持其实第三个点是有水的,就是要再挖的深一点,现在不是他们不挖,而是出油了,政府干预,那个点位不能挖了,这叫不可抗力,不是他们的错。
想要继续找新点位可以,得加钱。
出石油这事,确实算意外,就像在西安挖地铁,谁也不知道到底会遇到什么一样,那该停就得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件事没做完卡在那里,路菲菲也觉得不舒服,加钱就加钱吧。
打井公司的现场负责人直接伸手就要接钱,路菲菲摇头:“这事不是这么干的,我们得重新签一个合同。”
现场负责人真诚地对她说:“要签合同就要找我们老板,我们老板现在在公司呢,很远的。”
是挺远,开车单程就要八个小时。
路菲菲笑笑:“区区八个小时,不就是上班的时长么,而且还没有加班。”
她带着段风、翻译和保镖们出发。
路况实在很糟糕,小坑接中坑,中坑连大坑,车里放的音乐是长征组曲:“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当段风再一次努力保持脑袋稳定,不要撞到车框之后,他感叹:“早知道我就应该带几个鸡蛋出来,这一来一回,鸡蛋都摇散了,正好可以煮黄金蛋。”
“很好,很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我……哎呀……坏了!”路菲菲一拍头,“后备箱有一箱可乐,我忘记拿出来了。”
段风:“……往好处想,要是打出水来,就不用专门买烟花爆竹庆祝,一箱可乐全打开,动静比香槟大,还便宜。”
路菲菲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还真会往好处想。”
“人生在世,贵在自己找乐子。”
等到了打井公司的办公室,段风就明白为什么路菲菲宁愿一来一回跑十六个小时,也一定要来签合同。
这老板,他是个印度人。
印度人的契约精神,有目共睹,举世皆知。
也就是这边不是印度,不然,路菲菲可能就不跑这十六个小时了,反正,印度法院是可以像正在考试的法学生一样,临时紧急立法。签合同根本就没有用,打官司也赢不了,还不如省点油。
路菲菲不仅是与公司老板签合同,她还找了有关部门的官员到场,详细讲解违约责任。
坐回车上,段风感叹:“在这种地方做生意真不容易,签合同要想那么多。”
“是啊,不过,好歹还是可以讲法制的,要是完全没有规则,你现在就得端着枪跟我冲锋了,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听起来挺帅的,要是每一条真理都得靠大炮射程,心累。还是前辈说的好,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路菲菲没着急回去,她去总统府见了斯宾塞,想问问他,他们国家的石油情况,以及有没有可能便宜点卖给中国人。
有是有的,而且销路不太好,不像中东,超级大油田多,品相又好,还有钱使用先进的开采设备,所以他们的欧佩克组织说话才有人听。
对于这个小村子里发现的油田,斯宾塞并不十分兴奋,要真是一个超大油田,早就发现了,不会钻了那么多个洞之后才渗透到地表。
好消息是,那确实是一个超大的油田。
坏消息是,油田是邻国的,那个村子拥有的只是石油地下河的一小条毛细血管。
路菲菲不明白资本主义国家的勘探队怎么也如此拉胯,他们怎么就对着这个村子使劲,不知道去隔壁看看。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隔壁这个国家流行病和内乱轮着来,自己国家不内乱了,其他几个邻居国家也得内乱,炮弹也会落到他们境内,就是没有一个安生的时候。
昨天,段风那双沾了石油的鞋,怎么都擦不干净,他担心穿这双鞋,万一在路上踩着了没熄灭的香烟,会被烧死,便随便在路上抓了个十几岁的孩子,向他打听这种固体垃圾应该扔到哪里。
当时翻译不在,单纯靠肢体语言交流,双方产生了一点小误会,那孩子欢天喜地捧着鞋跑了,过了一会儿,孩子和他爸一起来了,孩子的脚上已经穿着那双鞋,然后孩子他爸往段风手上塞了一小块黄澄澄的石头——黄金原矿。
段风根本就不敢收,寻思着随便拿个便宜点的东西,做为礼尚往来算了。
结果这家人家里空荡荡,能拿出来交换的,除了黄金,就是粮食和水,粮食和水对段风来说没什么用,对这家人来说比黄金贵重多了。
村里的孩子们像朝圣一样来看这双鞋,洗了手,恭恭敬敬地摸了又摸,有一个聪明的孩子发现鞋底摸起来像车胎,于是,村里其他人都称它为“轮胎鞋”。
段风有一种很魔幻的感觉,能随便拿黄金矿送人的地方,却人均一双像样的鞋都做不到,就因为金矿是地下挖的,无脑挖就行了,而做运动鞋需要的是工业。
段风很同情这里的人,明明有黄金有石油有钻石,虽然粮食产量不足,但是附近不出产矿物的国家有肥沃的土地丰沛的水源,只要形成稳定的贸易关系,大家都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怎么就活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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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井队不出意外的又出意外了,他们说水源比预计的要深很多,现在的钢管不够,还得去城里现买,买钢管要钱,钱要路菲菲再付,否则,他们就不干活。
路菲菲拿出合同,把上面的条款指给现场负责的人看。
现场负责的人还想赖账,说那是路菲菲理解错误,路菲菲当场放出主管部门官员对条款解释的录音,然后对他说:“你要是不打井,我就找你们老板。”
负责人怂了,只得从公司账上拿钱去买钢管。
路菲菲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段风正支着架子画画,村里的孩子们像狐獴那样,围着他站成半圈,勾着头看他画什么,还有人兴奋地指着某处大喊:“是我家!”
感觉到有人靠近,段风抬起头,看见是路菲菲,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笑意:“回来啦,看样子,赢了?”
路菲菲向他抬起下巴,飞了个眼:“嗯,我可是依法办事,怎么会输……”
她凑到画夹边上,看到段风已经勾了五六张草稿:“哇,这么短的时间画了这么多,你在公司里的时候可没这么积极。”
段风眨眨眼睛:“你可千万别告诉严凯啊,我怕他受不了刺激。”
“哦哦哦~~~”打水井的地方传来欢呼声。
路菲菲拉起段风的手就往那个方向跑:“肯定是水出来了。”
不出所料,混着泥沙tຊ的水顺着钻口往外喷,已经有许多当地人围在旁边,高举双手又唱又跳,欢呼雀跃。
三百米的深井只能靠柴油发电机带着水泵把水抽上来,后续的抽水设施和净水装置还在继续安装,已经有当地妇女顶着坛子拎着桶过来排队接水。
路菲菲跟她们说现在水还不能喝,她们说可以喝的,自己打回去沉淀一下就行了,比从露天的小水坑里打出来的干净多了,喝了不会生病。
水出来当天,路菲菲就连夜回首都,再一次被摇晃得昏天黑地的段风在被一个大坑颠到脑袋撞车顶之后,问路菲菲:“明天天亮回去也来得及嘛。”
路菲菲摇头:“我得把拍到的素材赶紧给国内发过去,让他们编辑好。”
“哇,战地记者都没有你这么高效率。”
路菲菲点点头:“战地记者是要报导事实真相,我是要跟人吵架,要是有人栽赃我的时候,我没有当场回复,后面想要再挽回,需要付出更大的力气。”
段风一头问号:“谁要栽赃你?”
栽赃说来就来,一个法国电视台播出新闻《中国以人道主义援助为名,大举勘探非洲石油资源》
使用的视频里有中国国旗、正在勘测地下情况的中国队员、渗出地表的石油。
还有在打出水后,跟着当地人一起开心的中国员工们,当然,喷出的水是没有的,当地人也是没有的,镜头就巧妙地只拍了中国人在激动握拳欢呼。
几个镜头接在一起,好像真的像打出油之后的狂欢。
就在这个新闻播出后的第五分钟,路菲菲这边朴实无华的辟谣通告也挂了出来,不管是哪个语言版本,都没人看。
“你偷油”“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是去打水的。”
看过就看过,根本不想转发给别人看。
第六分钟,世界范围内的互联网中,出现大量的“非洲XX村之谜”,故事编排的比新闻更曲折、离奇、动人心弦,集始乱终弃的狗血桃色、争权凶杀、悬疑鬼神于一身。
策划在写的时候,融了不少梗进去,有《蝴蝶夫人》《丁丁历险记》《十三个水晶头骨》《法老的诅咒》等等。
出场人物都有名有姓,有具体地名,还有那个时间真实存在过的名人也搅和在里面。
五分真五分假,假的部分还无法证伪,被诅咒的人都已经死啦~
传播效果极佳。
有熟人得知此事后,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狗咬了你,你总不能反咬狗一口吧,我们应该理性克制,讲究方式方法,就照实说出真相不就行了吗?”
策划反驳:“咬人的疯狗就该打死,都给人欺到头上了,还讲什么大国雅量。”
她愤愤地把这件事分享到公司群里,同事们也纷纷站出来支持她,说那个人太装。
路菲菲回复:“非洲之谜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这么生气?我们不是就发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辟谣新闻吗?”
同事们顿悟,调侃那个同事和那个熟人实在是太操心了。
这边,路菲菲正在把国内远道而来的石油公司代表引荐给斯宾塞,然后再去邻国,看看油田的具体情况。
代表团的负责人在了解过数据和对方开价后,没吭声,说要再研究研究,讨论讨论。
回酒店的路上,路菲菲问道是不是油太贵了。
负责人叹了口气:“就单价来说,虽然没有沙特的贵,不过也不能算太贵,但是,加上过路费,就不便宜了。”
路菲菲:“什么过路费?不是走海运吗?从这边回国又不走苏伊士运河。”
负责人打开一张地图,给她指着油轮回国的路,确实不走苏伊士运河,但是,要走马六甲海峡。
“马六甲海峡是公共海域,但是使用新加坡的港口服务要收钱,涨了几次价了。”
简单来说,新加坡就是个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船开到那里,必须补给,现在这个服务区里的各种价格都在涨价。
路菲菲“哦”了一声:“那就不买?”
负责人叹了口气:“再谈谈吧,总不能全指望中东那么几个国家,要是他们突然决定不卖了,那我们就被动了,贵是贵,总比没有强……”
“除了新加坡,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路菲菲觉得世界这么大,或许能再找找别的出路。
负责人摇头:“要是有,我们何必再走马六甲。”
晚上,路菲菲拿着地图仔细研究,被段风画下来,配字:“秦始皇缺地图,我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