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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捉虫】送别

食全食美 少地瓜 5791 2024-05-03 09:16:03

会试排名并非最终名次, 纵观历史,也不乏殿试突然发力,或是对手经不住大场面滑铁卢的。

但正常情况下波动不大。

殿试结束后,柴擒虎这个去年才临时决定要当官的最终排名二甲第二十八名, 田顷反倒还落后三十四名, 二甲第六十二名。

不过就他们的年纪来看, 已算十二分出色。

田顷高兴得发了狂,大半夜不睡觉忙着给爹娘写信报喜, 又一个劲儿嚷嚷, “了不得,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就去岁离家之前, 爹娘还在家偷偷商议呢, 说若当真祖宗有灵保佑高中, 就要捐出半年经营所得为老家筑桥铺路。

进士碑那是必须要树的,挑最好的石材, 弄得漂漂亮亮。

这话自然是背着田顷说的,怕他把自己累死了。

田顷偷偷听到后感慨万千, 这才明白哪怕平时二老嘴上说考得中考不中都无所谓,可实际心里还是盼着的。

如今美梦成真, 名次还挺靠前,只怕要欢喜坏啦。

俗话说长兄如父, 虽然田顷和柴擒虎两人双亲师长俱在, 却都不在身边,故而皇榜挂出去之后,宋云鹭这位大师兄便代为招呼, 亲自去上香还愿, 又按着两个小的给文曲星君像磕头。

柴擒虎这头磕得老大不情愿, 屁股撅得老高,一边磕还一边小声嘟囔:“这神仙也忒能捡现成了……”

他干啥了我就要跪?

他老人家高坐神坛便信众满地,考中了的夸他灵验,考不中的便是自己心不诚,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话音未落,就被宋云鹭掐住了后颈,结结实实按着来了几下。

田顷:“……”

你就多嫌长了嘴!

当天晚上,大师兄就给激动哭了。

哭得可惨,给裴远山写信报喜时频频以袖拭泪。

俩小崽子太争气。

柴擒虎在外扒着窗台偷窥,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喊:“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还健在呢!”

这是报喜啊还是干啥?

田顷在后面抄着袖子斜眼瞅他,“啧啧,你也有脸说?”

当初在外游历时,也不知是谁见天写信给师父,说准备好了为他老人家下次遭贬时保驾护航?

这是人话?

宋云鹭:“……”

激动早了。

皮猴儿合该打死!

小哥儿俩一前一后来京城,最吃不香睡不好的就是宋云鹭本人。

他既挂念在外的师父师娘,又惦记两个要应考的师弟。怕他们考得不好,遭受打击,一蹶不振;又怕考得太好了,年轻浮躁……如此这般,总不安心。

结果就是田顷和柴擒虎两位没怎么样呢,宋云鹭先就瘦了好几斤,两只浓郁的黑眼圈格外显眼。

白天去衙门时,同僚还时常打趣,问是不是在外有了红颜知己,又叫他悠着点。

接下来几天哥儿俩忙得厉害,各类宴会和核查排得密密麻麻,痛并快乐着。

琼林宴上前三甲单独坐一排,备受瞩目,还能接受皇帝单独问话。

后面二甲就开始十人一溜儿,但座位也很宽敞,也能在皇帝和诸位大臣面前露个脸儿。

三甲同进士更多,放眼望去一片人头,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状元四十岁出头,还是会试那位会元,可惜之前没能中得头名,不然还能混个三元及第的荣耀。

后面的榜眼和探花都三十来岁,也算仪表堂堂,正值壮年,都很激动。

这三鼎甲,皇帝都一一叫到跟前勉励一回,又命现场作诗。

后面二甲开始皇帝就没那么多耐心了,近三百号人呢!挨着问得到猴年马月?不过把之前印象深刻的几人单独拎出来做个代表罢了。

柴擒虎就在其中。

这小子忒年轻!还没行加冠礼呢,叫人想没印象都难!

单独说年轻,可能没什么感觉,但这么说吧,同科好几位老进士都六七十岁了,做他祖父都嫌老!

父皇在位时也没这么年轻的进士呀,皇帝挺高兴,觉得是自己治国有方,天降祥瑞,便单独点了他上前打量。

柴擒虎此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稳,别人越紧张的时候他越稳,此时面圣也不害怕,显得特别从容大方。

小年轻身材挺拔,长得浓眉大眼,精神勃发,不似寻常读书人瘦削,立在那儿像极了奋力生长的嫩松,扑面而来的鲜活气儿。

皇帝看得很满意,当场赞了句,“见了你才知道何谓雏凤清于老凤声。”

“微臣惶恐,全赖皇恩浩荡!”

中了进士就算天子门生,是预备官,可以自称“微臣”啦。

皇帝笑,柴擒虎也跟着嘿嘿傻乐,把跟着的内侍都逗乐了。

这孩子有点莽,皇帝心想。

但莽点儿怕什么呢?要的就是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能干实事,也敢干实事!

“你师兄也中了?”

皇帝心情不错,竟留他多说了几句。

柴擒虎小虎牙一露,回头指了指人堆儿里偷偷抬眼往这边看的田顷。

田顷正担心呢,怕自家小师弟关键时刻无法无天惹乱子,就冒险偷看,不曾想对方拆台拆得稀里哗啦,一抬头就跟皇帝对了眼。

偷窥龙颜,大不敬!

田顷:“……”

你真是我亲弟弟!

眼见田顷目瞪口呆的样儿,皇帝差点笑出声,“你们倒是情分深厚。”

这种时候还有余力关心彼此,可见私底下感情不错。

又唤田顷上前。

到了这会儿,田顷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在周围一干同科们羡慕嫉妒的眼神中上前行礼。

“抬起头来朕瞧瞧。”

皇帝饶有兴致看了会儿,点点头,“一门四杰,裴远山眼光不错。”

听了这话,柴擒虎下意识望向田顷,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二脸期待。

殿试是二月二十二结束的,之后皇榜名单便六百里加急发往各地,二月二十七就到了五公县。

跟皇榜一起来的,还有给地方官单独一份的本地新科进士名单,由地方官安排人去新科进士家中报喜,并准备树进士碑等事宜。

苏北海亲自安排了一回,又换了常服,马不停蹄去县学向裴远山报喜。

“先生大喜!”

师兄弟三人齐聚京师,又一早得了圣心,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徒弟们如此争气,做师父的必然不会失意太久……这个宝,自己可算押对了。

县学消息确实不如衙门灵通,一直以来裴远山也领苏北海的情,见他亲自登门,喜形于色,便已猜到来意,忙双手接过刊刻的皇榜名单看了一回,又叫宫夫人过来同阅。

宫夫人不禁喜极而泣,连道失态,避往内间去给师雁行写信报信儿。

想必那孩子也挂念着呢。

“同喜同喜。”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饶是裴远山这样性格古怪的,面对如此大喜之事也是红光满面,又请苏北海坐。

两人说了一回话,苏北海才叹道:“不怕说句先生不快的话,我仰慕先生才学已久,当初骤闻先生左迁至此,又是悲愤又是欢喜……如今令高足扬名,只怕先生起复便在顷刻之间,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会,又令人伤感。”

这番话说得至情至性,过去两三年来,苏北海也确实一直多有照拂,裴远山也十分动容,难得说了些肺腑之言。

“苏大人爱民如子,勤政为公,一番心血陛下早知。且今年五公县高中之人又较去岁多一名,这便是大人教化百姓的功劳。如此上安陛下之心,下解百姓之困的好官,朝廷自有断论。”

苏北海听罢,也是欢喜,大大松了口气,对裴远山拱手道:

“先生素来见识非凡,比我不知高到哪里去,有先生这番话,我便问心无愧啦。”

他了解裴远山为人,知道他非常懒怠虚与委蛇,哪怕今日这番话有喜意上头的缘故在,但窥其心意,大约也是满意自己的。

如此甚好。

苏北海刚离开县学不久,宫夫人大发去沥州美食城报喜的人就到了。

“姑娘,大喜,大喜啊!二爷和三爷都中啦!”

二爷、三爷……

师雁行愣了下才回过味儿来,“当真?!”

那小厮喜得见牙不见眼,“我的姑娘哎,千真万确,这可是陛下御笔亲书,用过大印的,后头国子监亲自刊印发送各处衙门,比金子还真呢!”

那边王江听了,带头过来道贺,“恭喜啊!”

后面众掌柜们如梦方醒,也都一窝蜂过来说些好话。

众人都是久在商场打滚的,拍马屁那是看家本领,一张口不带重样的。

师雁行瞬间深陷人民群众的马屁海洋,竟有些头晕目眩。

真高兴啊!

“三妹!”

她笑着喊道,“去买几串鞭来放!这个月大家月钱翻倍,都沾沾喜气!”

“哎!”三妹脆生生应了,忙不迭摘了围裙就往外跑,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若说王江原本还有点这样那样的小心思,如今听说师雁行一口气多了两个进士师兄,也全都随风消散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见了官老爷哪有不跪的!

平时想巴结都没门路呢,这里却明晃晃有一个官老爷们的徒弟、师妹……这样好的机会哪里去寻!

“这样大的喜事,合该好生乐一乐!”练的次数多了,王江笑得比以前好看多了,看着挺真心实意,“不如大家都随份子,咱们做东道,请师掌柜好好乐一回!”

众人便都说好,积极得活像自家要娶亲一般。

有食客不解,随口问了一句,谁知越发糊涂:

这些人莫不是傻了?分明是五公县人士,两个外省进士与他们何干?

殊不知五公县也好,沥州城也罢,这些地方的进士距离他们确实近,可却是半点瓜葛也无。

谁在乎呀!

师雁行推辞不过,只得应了,又打发人回家向江茴报喜。

报喜人到家时,江茴正拉着赵清河说话,后者听罢不由感慨,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位江太太本人便谈吐文雅,言之有物,师掌柜自己更是见识不凡,不曾想两位师兄也这般年轻有为。

江茴欢喜得很,亲自打赏了,见赵清河又上前道贺,忙亲自扶起。

“这也是我们的造化和运气,先生不必多礼。”

里间鱼阵正跟丫丫做功课,听见外面动静心痒难耐,可想着之前先生教过的“心无旁骛”,只得强忍着。

一时鱼阵写完了,见丫丫还在描红,急得抓耳挠腮,可又不忍心丢下妹妹,只好爬下凳子,偷偷跑去隔开两间的多宝格那里窥探。

不料被秋分发现,忍笑问道:“姑娘写完了?”

鱼阵点点头,又小声问道:“秋分姐姐,外头是有什么好事么?”

才刚她和丫丫正用心做功课,只听得一阵喧哗和道贺之声,却听不清内容。

秋分抿嘴儿笑道:“奴婢嘴笨,说不大清,不如姑娘自己问太太吧。”

鱼阵大为心动,才要跑出去又生生刹住,扭头看了眼还在埋头描红的丫丫,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心里就好似多了一架天平,两头各坐着一个小人儿,一个叫她马上出去问,一个叫她留下等妹妹。

大约是经历的关系,丫丫胆子有点小,鱼阵拉着她玩了好几天才渐渐放开,如今小姐儿俩日日一出上学,情分突飞猛进,略略缓解了师雁行不在的空虚。

鱼阵跟着那晃悠悠的天平摇摆许久,一咬牙,哎呀一声,又吭哧吭哧爬回凳子上。

唉,我若跑出去,丫丫一个人在这里多着急呀!

丫丫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我写得慢……”

鱼阵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子,见她小手被笔杆磨得通红,忙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得也慢!娘和姐姐都叫我慢慢写,你也慢慢写。”

丫丫嗯了声,又写了两个字,忍不住小声问:“外面做什么呀?”

小孩子嘛,哪怕再懂事也是好奇的。

鱼阵把肉乎乎的下巴垫在桌上,闻言摇头,“我也不晓得。”

顿了顿又凑近丫丫道:“等你写完了,咱们一起去问问。”

丫丫重重点头,有点羞涩地笑了下,“好。”

鱼阵嘻嘻一笑,学着平时师雁行那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心满意足。

嘿嘿!

丫丫是个性子很和软的孩子,有点懵,却还是本能冲鱼阵笑。

晚间师雁行回来,胡三娘子等人又排队进来道贺,闹得喜气盈天,好不热闹。

师雁行亲自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分外过瘾。

稍后用过饭,娘儿仨凑在一处说话,江茴也煞是感慨。

“真想不到,几个月前还都是举人老爷的,如今竟高中了!果然老天有眼,直叫好人得偿所愿。”

师雁行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只鱼阵有点失落。

“那,那他们都不回来了呀?”

小朋友不在乎什么做官,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处。

江茴笑道:“小孩子心思,人家要做大事呢。”

鱼阵闷闷不乐道:“可我想他们了呀。”

“那鱼阵给他们写信吧,他们肯定也想你呢。”师雁行提议道,“说不定等过几年,咱们也就去京城啦。”

听了这话,鱼阵才重新欢喜起来,果然蹦蹦跳跳去写信了。

哄完妹妹,师雁行又问江茴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江茴说了,也猜到她的用意,“你想借着贺喜的书信一起将银票送过去?”

师雁行点头,“不错,只怕师父也要起来了。他老人家早有名声,倒不必我瞎操心,二师兄和三师兄刚中,年纪又轻,必然要在京城磨练几年,暂时也急不得。只是大师兄年岁到了,若后面师父起复,或许能趁势操作一番。”

打铁需趁热,若错过,再也不会有这样大好的机会了。

宋云鹭为人方正,直接给他钱必然不受,事关前程,容不得你推我让。

师雁行准备把银票交给田顷和柴擒虎安排,两人一个商贾出身,自小见惯油滑;另一个多在外游历,知晓人情冷暖,人情世故方面比宋云鹭强,况且也不会贪恋钱财。

若有疑问,回头裴远山进京,去问他也行。

虽说裴远山旧友颇多,未必人人爱财,但总有需要打点的地方,不能使人白做工。

文人清高也要吃饭不是?

江茴日日盘账,各处利润出入都在脑子里存着,这会儿压根儿不必翻账本,张口就来。

“现在一共三处铺子,再加上共计六处卤味加盟商,合计每日能有五六十两利润,却是美食城这边为最,只是美食城的档口分出去一成半干股,还有黄夫人那边的打点……”

餐饮行当可谓暴利,尤其师雁行名下几个铺子多做高端产品,利润更厚。

奈何赚得多,花的也多,四处打点兼添置房产等,银子花得流水一般。若非与郑义、庄掌柜等人私下交好,签订买卖合同,进一步降低成本,也不能有这样丰厚的利润。

所幸赚得更多,三两年买卖下来,账面上的活钱也还有五千多两,暂时用不到。

“够用了,”师雁行沉吟片刻,“先点出三千两,都换成大额银票,回头师父进京一并带过去。”

暂时先不告诉裴远山,只说是给几位师兄的书信,想来他老人家既不会起疑,也不会翻看。

等到了田顷和柴擒虎那边自有分论。

江茴应了,“三千两够吗?”

年底光给苏北海的干股分红都一千多两了,还不算四时节日孝敬,京城那些官儿不得敲骨吸髓呀?

师雁行笑道:“光这点肯定是不够的,但师门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真到了用钱的时候,两位师兄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们家里肯定也会帮着出一份力,三家一凑,也就够用了。

况且打点也不是一蹴而就,说不得要放长线钓大鱼,看什么时候哪儿有合适的缺,三两年内有结果就算快了。我若头一年就出太多,反倒不美。”

只怕那些人自认为是师兄,一时半刻都不会动她的呢。

十日后,一队天使到了五公县学宣旨,任裴远山为国子监祭酒,五日后启程。

国子监地位超群,祭酒一职最是清贵,虽无多少朝政权力,却是无数未来朝臣的老师,备受世人推崇。

由此可见,皇帝是真欣赏裴远山,不然也不会巴巴儿替他留心这样的职位。

苏北海收了钱是真办事,都不用裴远山动,他先就打发人给师雁行送信儿,问她要不要回来送行。

若不得空,他可以帮忙代办云云。

师雁行拿着信就对江茴笑,“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一千多两花得值吧?”

银子出手的时候疼人,可效果实在是好。

哪怕她和江茴常年不在五公县,也没人敢在师家好味的地盘上撒野,如今哪怕郑平安不带人巡逻,苏北海早就吩咐下去……

江茴笑道:“倒也罢了。”

说完又笑,“若给我这么些银子,我比他做得还好呢!”

说得娘儿俩都笑得不行。

沥州城的生意忙,但师雁行还是抽空回去了趟。

不光她去,江茴和鱼阵也跟着走,顺便再去两家铺子巡视一回,也算一举两得吧。

去县学时宫夫人和裴远山正带人收拾行装,县学众人知道他走得急,也很识趣不来打扰,只头一日集体来看了一回,摆了一场宴席便罢。

倒也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境,甚好。

见师雁行她们来,裴远山和宫夫人都很欢喜。

“你忙,倒不必特意过来。”

能回京城,宫夫人瞧着气色都好了,闻言毫不留情地拆台。

“快别听他的,昨儿还不知是谁在外头站了那许久。”

裴远山老脸微红,干咳一声,装没听见的,只高声叫人上茶。

宫夫人抿嘴儿笑。

师雁行拿出几个大包袱来,一一说给裴远山和宫夫人听,“时间紧,来不及准备太多,如今乍暖还寒,此去路途迢迢,千万记着添减衣物。这是我叫人赶制的几套薄袄子,都是去年冬天的新皮子,最轻巧不过……

这是我特特熬制的火锅汤底,趁着天气不热,再裹上硝石粉套子,几十天都不会坏,若是路上胃口不佳,煮个锅子也好的。

这是给几位师兄的书信,劳烦师父师娘转交。”

都是些琐碎小事,可裴远山和宫夫人却听得很认真,最后双双眼眶泛红。

裴远山难得动容,看着师雁行许久才道:“此去不知何时再见,你心性深沉,自有打算,为师不便多言,只一点,凡事以自保为上,切记,切记。”

话不多,都发自肺腑,说得师雁行也是两眼泛酸,认认真真跪下磕了个头。

“弟子谨记。”

她与裴远山非亲非故,可对方待她至真至诚,几乎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父亲的职责,这个头,她磕得心甘情愿。

裴远山受了,又指着里间三面墙的书架道:“我与你师母走得急,须得轻装简行,除几箱要紧的书稿之外,这些尽数与你,你务必珍视,细细品读。”

来五公县时,裴远山和宫夫人大约只带了一面墙的书,可几年下来,夫妻二人闲时陆续将不在手边的那些绝版或不绝版的书默写出来,便又攒了这么许多,其中好些上面还写着她们的批注,堪称无价之宝。

师雁行是真没想到能收到这样的厚礼,出门时脚下都轻飘飘的。

这,这就有私家图书馆了?!

裴远山和宫夫人赴京当日,师雁行又来送行,到场的还有以苏北海为首的一干五公县官员。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众人俱都泪水涟涟,十分动情。

师雁行顾不上跟苏北海寒暄,只是拉着宫夫人和裴远山的手说不出话来。

眼酸鼻涨,真没出息。

倒是裴远山惯于漂泊,看得比较开,轻轻拍了拍师雁行的肩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去吧。”

师雁行到底没忍住掉了泪,伸手折了刚发芽的柳枝递过去,“师父,师娘,你们保重。”

车马粼粼,渐行渐远,师雁行追了几步,挥手时,还能闻到指尖残留的柳汁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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