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牵手, 只是手牵手。
两人认识不久,算得上半个陌生人。但吃完饭,他自然地拉起她, 她自然地跟了他走。走得像极了衣服上的两只加菲猫。
商场到处是玻璃倒影,玻璃不是镜子, 照不到表情。她只见到时时刻刻手牵手的影子。
她问他,这阵子是不是东住一头,西住一头。
“南住一头,北住一头。流浪的天地更广阔了。”池翮浮起轻佻薄情的笑。
她点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池翮放开她的手。
她手上一空。奇怪的是, 直到这时,她才觉得手心冒出汗来。
“金主,今晚我就休假了吧?”
“你休假吧。我又不是特别需要你。”姜临晴转身就要走。
“太晚了,别坐地铁。”池翮拦了出租车。
姜临晴坐上去,正襟危坐:“拜拜。”
他站在车门边, 却不走, 也不关门。
她转头望他。
池翮抬抬下巴:“往里去,我也上车。”
她紧张:“你……跟我一起?”
“不一起, 但是顺路。”池翮一手搭在车门, 低下身子, “我半路下车。”
“哦。”她挪臀,换到后排左边的座位。
池翮坐进来,跟司机说的地址, 确实是顺路。
姜临晴警告他:“我告诉你, 上了我这条船, 你就不能再去其他人的。”
好比那个珠光宝气的咖啡馆老板。
但财迷似乎就是奔钱去的。咖啡馆老板的一身行头, 比得上姜临晴一年的薪水了。
姜临晴没有底气。
池翮说:“我只投了你一家简历, 安心吧。”
十二点的钟声还没响起,仍是愚人节。
明知这人没有真话,她却信了。
*
周末,姜临晴九点多起来,嘴馋了,想吃路口的小摊的炒米粉。
出门时,她望一眼阳台。
今天比昨天亮了点。云层的棉花被扯开一个大口子,透出天际白光。
四月的天多是阴天。她拿了伞,又再望一眼阳台。
晾着的那件,喜欢穿的加菲猫棉质衫,之前她觉得可爱,现在更可爱了。
姜临晴用大爪夹抓起头发,穿上帆布半拖鞋。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向蓓嚼着口香糖:“早。”
姜临晴惊讶:“这么早?”
“楼上漏水的还没维修,跟房东在扯皮,不肯付维修费。烦死了。”向蓓走进来。
“站多久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周末嘛,让你睡睡懒觉。”
“吃早餐了吗?”
“还没。”向蓓提了提袋子,“我在路口买了两份炒米粉。”
“我正想去买的。”姜临晴拿了两个碗。
向蓓大喇喇地坐下,她嚼口香糖嚼了好久,觉得牙酸。用纸巾包起口香糖,丢到垃圾桶。
姜临晴把炒米粉分到碗里。
向蓓说:“对了,我有帮你留意男人。我想起一个人,他比较温柔,五官端正,是个老实人。这是我交友圈里唯一一个正经人。你要不要见一见?”
姜临晴直说了:“我有跟一个男人开始了。”
向蓓来了劲头:“什么人?”
“是我之前策展空间的人。”
“哦,工作上认识的。比较靠谱。”
姜临晴不好意思说自己和池翮那些“爱情买卖”。
向蓓只当姜临晴觅到了好男人:“这我就放心了。你去酒吧的时候,我特别担心。不是你不能玩,而是你玩不过他们。我担心你没有好下场。”
姜临晴特别庆幸,她有杨飞捷这一座大山,才能抵挡男人的不怀好意。
向蓓洗了碗,半躺在沙发:“最近楼上漏水的事,折腾死了。我也想有个男人来帮帮忙。”
“你刚刚说的靠谱男人呢?”
“不来电。”向蓓两手一摊。
向蓓性子野,初中时候就是个小霸王。姜临晴记得,班上最凶悍的男生,见到向蓓都得绕路走。那时候传了很多关于向蓓的风言风语。
姜临晴只是听,却觉得,这真是一个传奇少女。
直到这一次重逢,她发现,向蓓确实还是我行我素的人,奔腾,有活力。
姜临晴:“向蓓,你有喜欢过谁吗?”
“我?”向蓓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从沙发上坐起来,“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初中就有喜欢过班上的一个男生。”
“初中?我们班上的?”
“对啊,我们班那个谁。太久了,我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高高瘦瘦,玉树临风。是个四眼小子。”
姜临晴也没有从回忆里想起这个谁。“后来呢?”
“后来初中毕业了,我跟他不在一所高中。我就把他忘了。”向蓓哈哈笑了两下。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现在啊?见惯了酒吧里的男人,我已绝情绝爱。”向蓓摩挲下巴,“你不问起这事,我都没意识到,我的少女心竟然只在初中萌芽过。”
“你胆子那么大,初中时有去告诉他吗?”
“没戏。我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没戏。”向蓓分开食指和中指,“两个世界的人。哎呀,喜欢是一个人的事,就不告诉他。”
姜临晴点头:“喜欢是一个人的事。”
“我跟你不一样,我去告白肯定碰钉子。对方瞧不起我这样的人。”向蓓又躺下了,“对了,讲讲你喜欢的那个吧。”
“他?我和他没有缘分。”姜临晴坦然了,“他读完高中就出国了。”
“你一直坚持了这么多年?”
“嗯,喜欢是一个人的事。他在高中对我非常照顾,我能上大学也有他辅导的功劳。”
“哦,至今没联络啊?”
姜临晴摇了头。其他的,不再说了。
*
向蓓躺在沙发,从下午睡到了晚上。她的生理钟总是日夜颠倒。
她晚上起来,点了烧烤的外卖,请姜临晴吃了好大一顿肉。
各自到了晚安,姜临晴准备休息了。
人刚躺下,却接到了池翮的电话。
池翮:“金主,我今晚没处去。你不收留我吗?”
姜临晴坐起来:“什么?”
“你不收留我,我就不得不去其他船上了。”“不得不”三个字,说得很不情愿。
“我这里住不下人了。”
“哦。”
“你去住酒店吧。”
“你没给钱。”
“我转账给你。”
他狮子大开口:“我要住五星级酒店。”
“我都住不起。”
“我不住其他酒店。”
“你还得寸进尺了?”小白脸就算帅,也不能惯着,“不住就不住,去睡大街吧!”
姜临晴翻来覆去,却也睡不着。
不知道这小白脸是不是真的上别人的船了。比如,贵气逼人的咖啡店老板?或者还有另外的谁?
姜临晴不甘心。不甘心买回来的男人,白白让给别人。她打电话过去。
池翮接得很快。那边很吵。
她听见有吆喝的声音:“你在哪里?”
“吃烧烤。”
“你今晚住哪?”
“大街啊。你说的,我言听计从。”吊儿郎当的劲头十足。
“跟你说真的。”
池翮笑:“出来吃宵夜吗?”
“盼我过去埋单啊?”
“是啊。金主,来不来?”
“我要是不去呢?”
“只能用你以前给我的红包埋单了啊。”总而言之,花的全是她的钱。
姜临晴躺回去了:“去睡大街吧!”
她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再也不搭理池翮了。
*
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的声音盖住所有的喧嚣。
姜临晴被吵醒,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一塌糊涂的。
池翮没有再联系她。
这雨大得和她初见他的那晚一样。窗外望出去,只见被雨水剪断的霓虹灯。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
早上,雨小了,但敲在玻璃上,也是“咚咚”的。
向蓓睡了一个好觉,吃完早餐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说:“我特别喜欢你这里的沙发,舒服。”
池翮没有消息。他只开放一个月的朋友圈,空白一片了。
到了中午,姜临晴觉得要去关心一下,拨了语音。
池翮的声音很浑沌,又沙又哑,鼻音更重了:“喂。”
“昨晚睡大街了?”姜临晴想学他那轻佻上扬的调子,失败了。
“我算了下,我之前剩下的钱够我住一晚的五星级酒店。”池翮懒懒的,“要不要拍我的起床照给你欣赏?”
“没兴趣。”姜临晴问。“你睡到现在?”
“啊,中午了啊?昨晚凌晨两点还是三点才过来的。”
“行吧,知道你没有在大街上淋雨,我就放心了。”
“金主。”池翮低问,“今晚呢?我只付得起一天的酒店钱。”
“你不是东南西北都能住一头吗?去住呗。”
“今时不比往日。我现在是你的人,我有标签,我有归属,不能再四处流浪。”
姜临晴突然想到:“你不是有洁癖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洁癖?”
“我穿过你的衣服,你全部扔掉了。”
“衣服是‘我的’东西,我对‘我的’东西特别苛刻。你家又不是我的,我不介意。”
“我这里只有一间房一张床。”
“我打地铺。”
“万一你劫财又劫色?”
“我要劫财劫色,有大把的其他人选。”
姜临晴迟迟不回话。她想,迟早要到这一步的。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周旋”之上。“住进来可以,但你要听从我的命令。”
池翮:“遵命。”
*
姜临晴的公寓没有任何男性用品,她去超市,匆匆买了东西。她把男士拖鞋放到玄关,把新的漱口杯和自己的杯子并排一起。
姜临晴听到了几声响雷。
窗外溅起白茫茫的雨雾,五彩世界都沾上了白雾斑点。
之后,她听到了敲门声。
一切像极了那天晚上。
池翮湿了头发,发丝到处乱翘。他的衣服也湿了,脸上有雨水的痕迹。“金主,不欢迎我进去吗?”
姜临晴在门边站了好几秒,才退了退,让他进来。
她觉得,池翮踏进来的那一刻,未来就不一样了。
池翮用手梳了下头发:“我要先洗澡。”
“日常用品我都给你准备了。”姜临晴拿起毛巾、上衣裤子,咳两下,“内裤我买了一次性的,均码。你先将就一下。”
他正要去浴室,突然拉了拉休闲短裤的腰带:“这裤子这么大?”
这是姜临晴从十九块的货架上买的,XXXL,超大码。她解释:“大了不怕,能穿就行。”
“我都把三围报给你了,你给我买XXXL的裤子?”
“有松紧带嘛。你腰细,你就扎细点。”
“裤子宽,光束腰有什么用。”
“宽不正好嘛,遮一下你的‘天赋异禀’吧。”姜临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担心他的“天赋异禀”天天在她面前晃,于是想到用大尺码裤子做个掩饰。
池翮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凑到她耳边:“我说天赋异禀,是说它站起来的时候。而它一旦站起来,XXXL的裤子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