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的池翮, 穿了一身超市的特价商品。
他扯扯上衣:“这是金主的标签。”
姜临晴听起来,像是数落她的寒酸。
他随便擦了擦头,把头发弄得比被雨淋时更乱。
头发的水, 有的滴到十九块的棉质衫,更多的滴到他的锁骨, 之后滑进衣领。
姜临晴眼尖,几下将他与水的风景收于眼前。
他扔掉了毛巾。
她立即端正姿态,盯紧电视里的男女,她的解说尤为关键:“这是我的日常生活,上上网, 追追剧。”
“是吗?”池翮却拿起遥控器。
她望着。
他调高了音量。
男女主角的对白终于清晰起来。
刚才,是暴雨遮盖了电视的声音。
这就显得姜临晴的故作淡定,尤其“故作”。面对他了然的笑,她速速去洗澡了。
多了一个人,不仅仅是漱口杯多了一个的区别。镜面水雾, 也是因为浴室里已经有一个人来过。
一个人在家时, 姜临晴从不锁浴室门。今天,上锁, 再三确认池翮无法破门而入, 她才放心。
洗完了, 她开门,悄悄探出脑袋。
池翮没有向这边望,却说:“你洗这么久。”
姜临晴这才出来:“是啊。”
她早洗完了, 只是在镜子前想了很久。她没有准备安全措施。今晚如果不小心发生什么, 比较麻烦。
池翮斜躺在沙发玩手机, 一人占了一半沙发。
姜临晴走到沙发前。
他全神贯注地玩游戏, 连眼角余光都没甩给她。
她不得不说一句:“移过去一点, 我都没地方坐。”
她开始怀疑,向蓓说躺得舒服的长沙发,能不能容下这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池翮瞥她一下,曲起了腿,继续玩游戏。
姜临晴听过大学男生讲,游戏比女人重要等等,当年觉得好笑。这一刻,她却巴不得池翮就是那样的男人。
电视上还是刚才的男女,演着八百年前就演过的剧情。
姜临晴迫使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池翮用那歪斜的姿势,打完了一场游戏,开口了:“金主。”
“啊?”她的坐姿如小学生。
他把手机丢向茶几:“你几点睡觉?”
她关了电视,一本正经地说:“我回房了。你就睡沙发吧,床上用品都是新的。”她以为,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又要讲些没脸没皮的话。
他一手搭在沙发靠背,笑着说:“谢谢金主。”
这里是方方正正的一室一厅,房间与客厅隔了一道玻璃门。
玻璃通透,姜临晴为了遮光,装了奶茶色窗帘。
这时,她锁上门扣,拉实了帘子。
一切安静了,她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暴雨停了,夜晚相当安静。没有“不小心”的事情发生。但鸡飞狗跳的日子要开始了。
*
姜临晴睡了一个好觉,一觉到天亮。
她下床,掀开窗帘的缝隙。
池翮在沙发上,面向靠背,薄被被他踢到了脚下。
她继续睡回笼觉。
过了不久,她又醒了。她再去拉开窗帘。
池翮还是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不知怎的,姜临晴生出一阵古怪。她急忙开门,去到沙发。
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她松口气,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她从冰箱里拿了鸡蛋,煮了面条。
她端着碗出来时,池翮终于换了姿势,仰躺着。
姜临晴一边吃面条,一边望着他。这男人真能睡啊。她故意的,吃完那碗面,把筷子重重搁在陶瓷碗上。
清脆的一声也没有吵醒池翮。
姜临晴走过去。
她见惯了他桃花眼里琉璃般的光。一旦嘴角没了笑,倒是显出薄情寡义了。
她沉迷在他的美貌里,望了许久,怎么都看不厌。直到她觉得自己该把目光挪一挪。
他的头朝右侧歪了歪。
姜临晴低了低头,忽然发现,他的脖子左边皮肤有一块疤痕。
一片小月牙形状的。
和包青天明当当的月亮不一样。池翮的藏得深,如果不仔细打量,肯定发现不了。
人有遗憾才美。
男人身上多一块伤疤,无妨。
*
到了中午,池翮还没有醒。
姜临晴站在他的面前,不得不去拍他的肩。拍了一下,拍了两下。
池翮长长的睫毛颤了两颤,没有睁开眼睛。
姜临晴:“再睡,再睡你就要错过午饭了。”
“嗯。”他发出沉闷的声音,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再闭上。
姜临晴怀疑,他的那一眼有没有将她望进去。
她又去拍他:“吃饭了。”
“困。”他仍然闭着眼睛,手上的动作利索起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用力。
她站不稳,倒在了他的怀里。
“昨晚太冷了。”他说。
“你自己不盖被子,怪谁。”
“哦。”池翮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快起来,吃午饭了。”她要起来。
他没有松手,两手搭在她的腰上,轻轻的,却化解了她的挣扎。
姜临晴恼羞成怒:“刚睡醒就不规矩。”
他用手在她的脸上贴一下,凉凉的。他说:“给我暖暖。”
“你要暖和,我拿棉被给你盖。”
池翮“啧”了一声:“没情趣。”他放开她。
*
池翮住了下来。
前几天,姜临晴如坐针毡,怕这人兽性大发。
但池翮很坦然,他像是这个家的主人,随意得不得了。
人的习惯改变起来相当迅速。到下一个周末,姜临晴没了那份忐忑,反而存了侥幸。
就信池翮一回吧。等二人熟悉了,再谈男女之间的事,就不叫一夜情了。那是顺水推舟,顺其自然。
*
姜临晴当初做策划方案,用了花束做点缀。
大自然的花,有开就有谢。展览了一个星期,花朵不太行了。现场驻场的同事没有及时更换。
第十天,花叶泛起枯萎的黄。
彭寅碰巧到场。见状,他暴跳如雷,把那同事训了一顿。
展览方案标注了花束的选择。
刘倩联系花店。却不料,中间环节出了问题。到了第十一天,现场的花彻底谢了,补货的还没到。
张艺岚得知,立即让姜临晴去做动态调整。
姜临晴匆匆赶去花鸟市场。
与此同时,她叫上了池翮。她是准备让他当苦力的。
池翮这个闲人,除了出差的时间,基本都是随传随到。她心情大好的时候,给他的赏银都翻倍了。
姜临晴到了花鸟市场,见到池翮慢悠悠地骑着一辆自行车,停在她的面前:“怎么回事?”
她还想问,这辆自行车怎么回事。但没时间了。
她把事情简单叙述一遍:“彭寅非常生气。今天如果不能补货,又要挨他的训了。”
为了不惊扰香水的味道,姜临晴对花束的挑选是无香或淡香。
她先在各花店问了问,不经意的时候,望见一株狗尾巴草。她上前去嗅了嗅,闻到淡淡的青草香。她停得有些久。
池翮说:“不走?”
“嗯。”姜临晴向老板问了狗尾巴草的价格。
池翮望了她一眼。
姜临晴:“我突然发现,狗尾巴草很有特色。我们预算不足,特别抠门。”
池翮挑了下眉。
姜临晴:“我想,索性把花换成草,省钱。而且,草香和香水花香,完全不冲突,甚至能做陪衬。”
“去申请经费。别瞎想,又没多少,哪家公司会省这点钱。”
“你说得轻松,公司又不是你家开的。”姜临晴喊,“店长,我要狗尾巴草。”
“你有没有想过,草就是草,比不上花。”
“没有比不上。我之前选的花比较团簇。其实开幕那天,我有些遗憾,乍看漂亮啊,但欠缺竖向延伸。我今天见到这草,有了其他想法。花换成草,未必不行。”
“哦。”池翮不说话了。
姜临晴和老板确定了送货方式。
今天的这一箱,因为急着换,没有让老板安排送货,直接由池翮搬了。
二人打车回咖啡馆。
池翮松了松肩:“早知道搬东西,我就不骑车了。”
姜临晴问:“对了,你哪里来的自行车?”
“想给你一场浪漫的单车之旅。我载着你,你乘着风。”
“幼稚。”
“你是大金主,不玩平民的浪漫。”
怎么不玩?高中时,杨飞捷的自行车载过她。
她扯着他的衣角。那时候她乘着风。风吹起少年的白衬衫,吹起她的长头发。
姜临晴抬头向池翮:“要不,一会再回来?你载着我回家?”
“幼稚。”
“……”
*
除了花花草草的意外,展览还算顺利。鸡飞狗跳十来天了。
姜临晴总是见池翮缩在沙发上。
他随口说一句,沙发太窄,不好翻身。
她不好意思,去买了一张折叠沙发床。
空间小,换沙发的那天,姜临晴先让工人搬开一盆绿植。她发现,盆下挂的一个开封已久的精油盒,空了。她换上新盒,又挂上去。
放好沙发,工人把绿植搬了回去。
沙发布局没有变,池翮坐在那,能望到她的房间。
自从他来到,她常常拉上窗帘,就算她人不在,也要掩上一半。
她觉得,他的眼神有探究。
她不了解池翮。她与他是建立在浅薄金钱之上的。
一天晚上,池翮在阳台抽烟。
风吹过来,晾着的一件内衣从衣架上滑落,吊在半空。细细长长的带子晃在他的眼前。
姜临晴来喊他吃饭,见到他一边抽烟,一边研究那件内衣。
她说:“不要乱来。”
“金主,我们之间的关系,讲得明明白白。”池翮叼着烟,“你想不花钱,就让我的第三只腿工作。”
烟雾在他面前漫开。
他说:“想得美。”
她仰起头。
月色里,两人的脸都罩着暗色。
她拿出两百块,塞到他的手里。
池翮:“你这价格,很难有高质量啊。”
姜临晴喊:“我买!”
“一分钱一分货。这点钱只够我随便动几下,敷衍你。”
“买你闭嘴一晚上!”
池翮弹了弹烟灰。
姜临晴威胁他:“不许说话。”
他点头。
“哼!”她发出胜利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