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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我答应过他◎

背叛 河边草 3366 2024-06-06 15:06:36

凌晨时分, 我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一枚莹白光晕入目而来。

“莹莹闪烁的月之灯”,用以驱散噩梦、稳定心神的咒具照常运转, 流水似的月华自其倾泻而出,莹白的光芒将房间铺满。

明明将人带上云端的美丽景色,却让我感受到高空中被冰封的凉意。

为什么会这么冷?

是卧室的窗户没有关上?还是空调因故障停止制热?

一月底, 两天前池袋刚刚下过一场小雪, 晚间温度骤降零度以下。为了防止着凉, 除去换气时间,我所在的病房暖气不断。

照理说家里暖气也应和医院保持一致。

身边幼小的孩子睡得正甜,莲藕似的胳膊从婴儿床的栅栏伸出,依恋地抱住我的手指。

不忍打扰他的美梦, 我努力放轻动作, 单手在枕边寻找遥控器。

离开医院的决定还是太草率了么?

四肢重得像是灌了水泥, 光是撑起身体把遥控器对准空调, 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能让我觉得疲惫。

而且还是好冷。

明明把空调从25℃提高到28℃, 风力选择最大,扇叶来回扫动, 干燥的热风直接吹风面颊, 我仍忍不住瑟缩身体。

“叮铃、叮铃”

风吹动摇篮的挂饰, 嫩黄的月亮同星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吵醒了小小的惠。

攀升的室温令他面颊发红。

惠不安地扭动身体, 企图蹬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平稳的咒力也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

“惠觉得热么?对不起……”

我用手指抚摸他细软的头发。

婴孩睡眼惺忪, 他茫然地环顾周围, 寻找抚摸的来源。

墨绿的眼眸同我对视, 认出母亲的位置后, 便拉住手指“呜呜”地蹭了过来,企图将圆圆的脸蛋挤出栅栏。

“要妈妈抱么?”

将手掌穿过栅栏,惠便把脸蛋紧紧贴上。小动物般依恋,那模样令我心中愧疚更甚。

尽管父亲强健得好似野兽,但有母亲拖累,一个月大的孩子轻得像只小猫。

我可真没用,有什么是我能给惠的?

将惠搂入怀中,垂眸望着他稚嫩的脸庞,我思索许久,取出一枚朱红锦囊,把它挂上惠的脖颈。

——“祝福的烛火”。

以“反转术式”的火焰为核心的护符。

“火焰”自古便有净化邪祟的寓意,熊熊燃烧的烈焰足以吞噬恶意,镇压诅咒。而护符封闭的术式结构在守护“火焰”的同时,还有禁锢灵魂的作用。

兼备攻守两种特性,因内部阵法完整,就算术士死亡也可以正常运转。

它是我拥有的最强咒具,在这个寒冷又孤独的夜晚,莫名的不安驱使我将它放在儿子身上。

可惜我并不知晓驱动火焰的方法,现在只有利用血肉指向甚尔灵魂这一种途经用途,特级也成了一级。

好在惠并不在意这些细微差别。

他用手指捏着精致的布囊,露出好奇的表情,甚至轻轻咬了一口。

发觉口感不太美妙,惠张嘴吐掉护符,“唔唔”抬头想要跟我撒娇。

然后这动作戛然而止,他突然扭身看向卧室门口的位置。

“叮铃、叮铃。”

除了摇篮,公寓大门也设置了特别的风铃,会在客人到访时发出轻鸣。

甚尔在分别时请来了赛尔提、临也以及相熟的术士,他们暂住隔壁,辅以结界,布置本应万无一失。

除非遇上棘手的“空间系”术式,将整个楼层连同他处,彼时风铃会是守住“家”的最后防线。

“叮铃、叮铃。”

体力不足、五感衰微,术式也受到了影响,无法分辨声音来源,我能做的只有抱紧弱小的孩子,在心中不停祈祷:

“是爸爸回来了么?”

惠没有发出欣喜的“唔”声,他愣愣地看向门外,墨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清脆的铃声终于停止。

我听到木屐踩踏地板的声响,以及死也不会忘记的嗓音:

“常子,把门抵上。”

“好的,夫人。”

年轻的女人如是应和。

然后一只干瘦的手掌轻轻推开门扉。

“妈、妈妈。”

我望着来者的面庞,嚅嗫嘴唇道出她的身份。如同马戏团的小象成年仍无法摆脱木桩,怎么都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仅仅一年未见,母亲却仿佛老了十岁。

双鬓染上霜白,光洁的面庞生出皱纹,饱满紧致的身体变得干瘦,再撑不起华美的衣裳。

唯有那双眼眸依然如故,漆黑的瞳底似有火焰燃烧,只一眼让我感到打心底的恐惧。

女人逐渐走近,她直勾勾望着我,面上表情如深潭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泉鸟,我的女儿。”

“妈妈来了,为什么起来迎接?”

纤长的手指撩起我的发丝,探向颈间的“未尽之言”。她捏住银色的细链,慢慢往上拉扯,仿佛屠夫在吊死一头可怜畜生。

好难受、喘不过气……但必须马上站起来。

不可以衣衫不整地和妈妈见面。

就算身体再怎么痛苦,都要立刻挺直脊背,露出乖巧的笑容和妈妈行礼。

我挣扎着起身迎向女人,努力挤出微笑,营造平和友善的氛围:

“对不起、我马上起来。母亲大人,您怎么来了?”

顺从的反应让母亲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孩子……”

她松开扯紧项链的手指,视线从我移至被藏在身侧的惠,轻声询问:

“这就是那个会觉醒十影法术的孩子吧?作为外婆当然要来看他,为满月的孩子献上祝福。”

“真要说的话、你没有立刻来见妈妈才奇怪吧?”

虽然憔悴了不少,但母亲似乎还存在一丝沟通的可能。我必须珍惜所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一边大口呼吸来之不易的空气,一边极力解释说:

“都是因为我,我身体太差了,产后根本不能离开医院。为了照顾我,丈夫要寻找特别的咒具所以晚了一些。

“等我身体恢复就会带孩子上门。我最近当上了钢琴家,赢下比赛也获得了各种广告的费用,可以给妈妈买很多很多礼物。”

“甚尔呢?只要等到他一起回来,我们就可以一起……”

我以为我赚了钱、经营家庭,经历了生产的痛苦,我就可以作为成人,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和妈妈平等的对话。

可回应我的却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母亲以尖锐的嗓音呵斥: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了!除了麻烦你能带给我什么?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什么甚尔?禅院家未来家主不需要污点,那种男人八成死掉了吧!”

紧接着殴打像倾盆暴雨,无情地降临在我身上。

“瞧瞧你现在样子,还能做什么钢琴家?!”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回家,一切都会变好的。”

“只要有那个孩子,禅院家、天内家都会原谅你,虚弱的身体会得到调养。爸爸、爸爸也会再次回到我身边,重新变成幸福的一家。”

“所以把那个孩子交给我!”

好痛,浑身都好痛。

因为我一直用身体挡住惠不愿移开,那殴打便猛烈到几欲震破内脏。

她轻易击碎了我的自尊,要把我变回只能在母亲掌下哀鸣哭泣的小女孩。

正如母亲所说,“小狗”已经不在了。

在午夜因身体冰冷而醒来,指跟的戒指消失,朱红的护符不再跳动着指向爱人,种种迹象都在无情地说明这点。但懦弱的我还是心怀幻想,不甘地向母亲反复确认。

好痛、好痛。

明明痛得恨不得失去意识,明明已经有了“十影法术”的孩子,只要接受母亲的建议,回家、恳求大家原谅和照顾,再找一只小狗就能脱离痛苦、麻木地继续生活。

但——我已经答应过他,不再逃避了。我已经做到了,我看到外面的烟花和月亮,知道了母亲教导以外的活法,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到那种地方。

那一刻,我用生命代替咒力驱动“未尽之言”,恸哭着向母亲发出呼喊:

“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没有在做梦,那种事情才不是幸福!!””

“是妈妈带我听钢琴课,想要教给我生存的技能。所以我出来之后自己工作攒了钱,怀孕的时候,知道了妈妈生我多么不容易。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把妈妈接出天内家,不需要出轨的父亲,我们也能幸福生活的!”

“是妈妈为了听我的“心里话”,将“未尽之言”戴上我的脖颈吧?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妈妈!看着我,听听我的声音啊。”

“不要将惠带到那种地方,求求你,求求你了……”

“未尽之言”的诅咒如火焰般烧我的喉咙,随每一次张口带来声带撕裂似的痛苦,唇间的腥甜如此清晰。

但我还是不断哀求,直到身上的殴打逐渐减轻,母亲陷入沉默。

是我的心意传到了么?母亲愿意原谅我了么?

“妈妈?”

我抬起含泪的眼睛,期待地看向身前的女人。

干枯的双手突然闯入视野,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不需要。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总是不听妈妈的话、总是欺骗妈妈、总是要从我身边离开。”

“够了,已经足够了。你就是个错误,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好在还有这个孩子,只要重新开始就好了……”

如是发出冰冷的审判,母亲骑在我的腰上,使出力气将我压在床上,一点点收紧手掌。

原来在母亲看来,我一直是个错误么?

一直撒谎一直逃避,什么都做不好,苟延残喘而劣迹斑斑,就算悔改也不会得到任何人原谅。

所以唯一爱我的小狗因为我死掉了,就连妈妈也恨不得我去死。

我哭着看向自己的母亲。

大脑缺氧,意识开始模糊,紧抱惠的手指逐渐松开。黑发碧眼的孩子被扯向女人的位置,他啼哭不止,竭力向我伸出双手,朱红色的护符在颈间摇晃。

不行、还不能这样结束。

我是错误,我不该出生、不配为人。

但是惠不一样,决不能让他重复我的命运。

——我答应过自己,作为母亲一定要保护孩子。

垂死之际,我咬紧牙关,将颤抖的手指搭上“祝福的烛火”。

正如生命力驱动“未尽之言”,我也可以用性命、乃至灵魂作为燃料,点燃“祝福的烛火”。之前它在孩子颈间脉脉跳动的样子,不正是母亲的心灵么?

只有这样,只能这样。

“一起下地狱吧,妈妈。”

熊熊火焰拔地而起,包裹住我和妈妈的身体。

……

好痛、好痛、好痛。

漆黑昂贵的钢琴、相互依偎的结婚照、成对的马克杯、我的家,我珍惜所有的一切都在火中燃烧。

好痛、好痛。

但是作为交换,我的孩子、我的宝物,接受了“祝福”,大火终会烧穿“结界”,而惠会安然无恙等到救援。

可惜被烧得焦黑,因痛苦蜷成一团的我,早已无法控制动作与力度,连最后一次拥抱哭泣的他都无法做到。

作为替代,我只能攥住手上的金属,紧紧地、紧紧地,留住小狗留给我的最后纪念。

好痛……

……

------【黑匣子】---------------

伏黑甚尔在一片废墟中寻找自己的妻子。

体质羸弱她本来就生得瘦小、又因为焚烧缩成一团,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献祭掉了她宝贵的东西,留下的只有儿子,还有一颗银色的心脏,被她紧紧攥在手心——

银色的手链被高温溶解,最终化成了心脏的模样。中央镶嵌着小鸟的眼睛,一枚晶莹的蓝色锆石,就是这样不值钱的东西,却被当成和孩子同样重要的东西,留了下来。

【如果他再早一点回来。】

【如果她没有想要长大,没有想当好妈妈】

【如果她把孩子乖乖交出来,是不是不会死?】

丈夫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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