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钦是真的狠人啊。
朱厚照牙疼的承认了这个事实。
如果说那些文官因为被他折腾怕了,所以不敢反对他,那张钦……
呵呵,这个人又臭又硬的脾气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他打发出朝堂,让他作为监察御史,代天子巡视监督四方。
毕竟这样的人放在朝堂之中不太合适,过刚易折。
朱厚照本来还想叫刘嵩来接他出关,没想到他这头刚刚摸到了门口,就看见远处刘嵩哆嗦的小身板——刘嵩的前头正站着一个手握利剑的张钦。
朱厚照:“……”
这一刻,他终于和朝廷的那些文官共感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为什么世界上还有张钦这种可怕的生物?
朱厚照依旧不死心,他决定这一次不讲道理了,直接以权压人——他写了一封圣旨,强势要求对方开门。
张钦呵呵,一道白光闪过,他差点把来宣旨的使者捅个对穿。
使者:“……!!!”
他战战兢兢的扶着自己的发冠,看着眼前随风飘落的两缕碎发,欲哭无泪。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传口信的人啊!
为什么我拿着这么点俸禄,却要干这种动不动就要掉脑袋的活儿?
张钦冲他一笑,那口白牙在阳光下闪着森森的光:“假的,陛下可不会发这种命令,说!谁让你假传圣旨的?”
使者:“……”
我冤枉啊!
这真的是皇帝自己签的!
在旁边跟使者同步动作抹汗的指挥官孙玺:“……”
刚还是你刚啊!
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愧是你。
朱厚照在不远处看得直跳脚。
喂,你们倒是给我正面刚过去啊!
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怂的样子?
到底行不行了!
天幕下的朱厚照同步着急:“真的是,怎么这么废啊?你直接先斩后奏,把人先拿下啊!后头那些文官肯定要再追上来了!”
朱元璋相当无语,他忍不住跟身边的四儿子吐槽:“
也就是厚照的自尊心让他勉强保住了皇室岌岌可危的颜面,要不然,咱觉得他也能去混个叫门天子来当当。”
只不过,朱祁镇是为了入关,朱厚照叫门,呵,那是为了快乐的奔向新天地。
想到这里,朱元璋就忍不住龇牙咧嘴。
你说这遗传怎么这么神奇呢?
老四的三个儿子,根据他目前听到的那些消息分析来看,没有一个真的像了老四,就算是那个能武的老二,也只是绣花枕头罢了,只中看不中用。
反倒是这个隔了好几辈的朱厚照,瞧着反倒很有老四年轻时候的样子。
朱元璋瞥了一眼隔壁那个故作正经的儿子,在心里嗤笑一声。
别人把老四当正经人看,他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他内里是什么人?
那就是个上房揭瓦,招猫逗狗的混小子!
他们兄弟几个还在大本堂里读书的时候,就数他挨打挨得最多,要不然也不能叫李希颜硬生生给他头上敲出个印子来。
也就是后来经历的多了,这才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当然,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脸老得快,大概也是他现在这么“成熟”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张脸,老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把亲儿子:这张脸老得真是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唉!
永乐帝还不知道隔壁正襟危坐的亲爹在心里把他吐槽了多少遍,他正用一种看着自家亲儿子的目光打量着天幕上的朱厚照。
别说大皇子朱高炽了,就连他一直最看重的老二和他最疼爱大孙子,都没有见过父亲/祖父这么温柔的神情。
朱高煦还是第一次尝到老父亲偏心的滋味。
他曾经以为自己也算得宠,直到他看见永乐帝看朱厚照的眼神。
那才是看亲儿子的眼神。
朱高煦:酸了酸了。
……
朱厚照再怎么急也没用,张钦咬死了不开门,孙玺什么也不敢做,刘嵩……刘嵩自身难保。
于是,他只能一边跳脚,一边绝望的看着那些被他轰走了一次的文官,卷土重来的把他给带了回去。
这一次赶来的人是梁储和蒋冕。
两人也都是几十岁的老骨头了,一个
是成化十四年的进士,另一个是成化二十三年的举子,都不是什么年轻人了。
要不是这次朱厚照闹的实在大,他们也不会不顾自己的一把老骨头,这么颠簸颠簸的骑马跑过来。
看见这俩老头的朱厚照:“……QAQ!”
完了,已经离我不遥远的自由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梁储和蒋冕都已经是干巴巴的老头子了,属于朱厚照一拳能打十个的那种,但是,朱厚照不敢动手。
但凡换了一个人来,他都敢耍横,但偏偏……
梁储和蒋冕都曾经给他当过老师,尤其是前者,还曾经给他爹讲学,硬要计较起来,他都能管这位老人喊一声师祖了。
朱厚照对谁都能大小声,偏偏不能和这两个人闹。
朱厚照:委委屈屈。
可恶啊,他们一定是看准了他心软好说话,所以才特地派了这么两个人过来!
梁储和蒋冕首先看了看皇帝的情况——万幸万幸,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就够了。
然后,两个人又是一番好言相劝,那陈词滥调听得朱厚照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最后只能怏怏不乐的点了点头:“行叭,那就先回去吧。”
等下次找到机会再偷溜出来嘻嘻。
……
而这边,皇帝走了之后,张钦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万幸,他总算不负使命的拦住了某个熊孩子。
这边危机解除之后,张钦担心皇帝又闹起来,于是,他又停留了两天,确认应该不会有事之后,他才认真的和指挥官孙玺告辞了,并且归还了钥匙。
“先前是在下的行为过激了,还请孙公见谅。”
张钦对着孙玺深深的鞠了一躬。
孙玺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来:“张御史说的是什么话?某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某怕是早对陛下妥协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灾殃来。”
张钦笑道:“陛下还小呢,这才多大的年纪,年轻气盛的,想做出一番功绩来也是正常的。”
他对皇帝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对他的行为,皇帝没有强权压人,反而是和他……额,斗智斗勇。
所以,张钦对皇帝的感
官还可以。
而听着这话的孙玺则嘴角抽了抽:可别了,上一个年轻气盛,想做出一番功绩的可是英宗陛下。
他有生之年可不想大明再来一次土木堡之变了。
就给他个机会安度晚年吧。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客气了一番,然后,张钦对他拱了拱手:“在下来居庸关,本就是为了巡查军务,停留在此多日,也只是因为事发突然,现如今军务已然盘查完,并无错漏之处,某也要往他处去了,这段日子实在是叨扰了。”
孙玺还有点舍不得,但是他也知道张钦公务要紧,也就没有多做挽留,只是和他一起吃了一顿送别宴,然后就依依不舍的将他送走了。
紧接着……
张钦前脚刚离开这里,后脚孙玺就在居庸关的门口看到了笑眯眯的皇帝。
“孙公,开门啊——”
孙玺:“……”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骑上快马,这样已经走出去几十里地的张钦给追回来。
张公,救命!
皇帝他又来了!!!
没有你,我扛不住啊!
……
朱厚照是什么人?
从小到大,他的脾气比牛还要犟,张钦确实很可怕,但是勇敢的照照,不怕危险!
这不,他特意留了人在居庸关附近守着,张钦这边刚出城门,他那边就收到信儿了。
二话不说,当天晚上,朱厚照又从德胜门跑了。
朱厚照的亲爹:“……”
再一次惊慌到失去颜色。
观众们:“……”
李世民看得心生羡慕:“朕也想和他一样去打仗啊。”
说完,他疯狂的给大臣们使眼色。
你看朕对你们多好,既没有偷溜出宫,也没有把你们折腾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你们得知道珍惜朕!得要感谢朕的乖巧老实!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你们真的还有良心的话,请把朕放到战场上去,谢谢。
接到他暗示的大臣们:“……”
一个个看天,望地,低头数手指甲,总之就是不看他。
开玩笑,谁家皇帝整天不务正业泡战场上?
他们大唐又不是没有能将!
……对哦,隔壁明朝的皇帝两个都上战场了,尤其是那个明太宗,过得简直是陛下梦想中的生活。
……
孙玺虽然在心中对张钦千呼万唤,但显然没有任何用处,张钦早走远了,求人不如求己。
但是,孙玺又不敢像张钦那样直接把皇帝给怼回去,只能先好声好气的把小祖宗哄了下去,然后绞尽脑汁的在那边思索对策。
正当他在认真的想办法的时候,突然,手下的人哭丧着一张脸来报告了。
“大事不好了!”
孙玺手抖的厉害:“……怎么了?”
他的手下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今早才刚开门没多久,那位京城来的贵人,见我们开了门,也没等我们细细查看,就直接飞驰而出,我们想要去拦,结果被另外一位贵人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贵人在我们眼皮底下逃了。”
孙玺:“……”
他!就!知!道!
所谓的缓兵之计都是虚的,被缓到的只有他自己!
皇帝还是跑了!
他身形一晃,眼前一黑,好悬没有直接倒下去,只能扶着桌子,艰难的喊着:“快去给京里送信!”
陛下溜走了!你们倒是给我拿个主意啊!
收到通知的文官们:“……”
他们面面相觑。
不是,这都能够跑出去的吗?
而等信发到京城的时候,紧跟在朱厚照身后而来、和信件完美错过了的梁储和蒋冕再一次见到了孙玺。
两人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陛下呢?”
孙玺如丧考妣:“陛下压根没给我反应的机会,趁着门刚打开就直接冲了出去,甚至还留人在那守着门,以防别人拦他,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梁储:“……”
蒋冕:“……”
完了。
大明很有可能没有未来了。
他们要不现在赶紧回京城,把立储的相关事宜准备一下?
……
在朝廷官员痛不欲生的时候,朱厚照终于跨过千难万险,躲过官员的围追堵截,成功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朱厚照: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嚣张又开心,目之所及,皆是自由生长的物什,他的脸上挂着纯然的笑容,连眼神中都透着清澈与快乐。
但与此同时,收到了从居庸关紧急传来的消息的张钦却如遭雷击,失声痛哭。
他憎恶自己没有在居庸关多停留一段日子,以至于让皇帝抓住了这个空子,逃了出来。
他更认定,自己害死了皇帝。
天幕上的张钦潸然泪下,天幕下的朱厚照吸了吸鼻子:“就说嘛,文官里还是有好人的。”
也难怪另一个自己没有对这个张钦用任何手段,而是选择这么迂回的避开。
……
天幕上的朱厚照满眼都是好奇,他看着不远处巡逻的边军,目光新奇得这是一个终于得到了喜爱的玩具的孩子。
来迎接他的人已经吓傻了。
“朱将……陛下?!”
对方的声音原本听着还正常,可当他见到他的脸的时候,直接劈叉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看着他:“你认识我?”
对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认、认识。”
开玩笑,皇帝的脸,一般人敢忘吗?
不过,上头的命令不是让他来迎接一位名为朱寿的总兵官吗?
人呢?
大概是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朱厚照笑着指了指自己:“你找我吗?我就是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啊!”
对方惊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的道:“陛、陛下,您就别……唉,哪有皇帝自降身份来当大臣的呢?”
他脸上还勉强绷得住,但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就知道不对劲!
刚收到书信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嘀咕过了——这位朱寿大将军是何许人也?怎么从来不曾听闻他有什么功绩?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高的权利?
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这位朱将军背靠全国最有权势的男人。
朱厚照在心里撇了撇嘴。
怎么没有?
你们这些做人臣子的过得可比我这个做皇帝的还要舒坦不少,
既然如此,我怎么就当不得这个臣子?
他傲慢的抬了抬下巴:“朕已经决定好了,以后朕就是威武大将军朱寿,为边疆总兵官,统领一切边军。”
原本还一直在擦汗的那个人直接傻眼,就算再怎么傻,他这会儿也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这一趟出来可不是来玩的,他是要把边军全部捏在手里啊!
皇帝不能直辖兵马,因为这会给文官无数的理由攻讦,但是一个普通的将军却可以。
毕竟实在说不过去了,皇帝也能耍无赖,说掌控兵马的不是皇帝本人,而是威武大将军朱寿。
朱元璋抚掌大笑:“好!”
果然是他朱家的好儿郎!
这般灵巧的心思,哪个人敢睁眼说瞎话的说他只是个纨绔子弟?
怕不是真瞎了!
朱厚照以威武大将军朱寿之名出发,不顾周边人的劝阻,一意孤行的前往了阳和城。
相比于宣府,这里才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线。
深夜里,朱厚照在营帐之中挑灯,江彬沉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朱厚照笑了笑:“你怎么看?”
江彬顿了顿,头低得更深了些:“陛下早有打算了,不是吗?”
朱厚照早就已经看出蒙古会南下,这才是他此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跑出京城的原因。
除了自己想打仗,也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能够在这一战中拿出实绩,那他手里的那份兵权,才是真正的握在手心里了。
朱厚照轻轻笑了一声,昏黄的灯火映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在暗处明明灭灭。
他轻轻笑道:“是啊,朕已经有打算了。”
达延汗被称为也先第二,但他朱厚照决不会成为第二个朱祁镇。
……
季驰光的神色很严峻:“达延汗,也就是我们口中的蒙古小王子,实际上这个人年纪并不小,一定要算起来,他的年纪和照照的爹差不多,是成化九年人。”
“北方的草原曾经遭受过永乐帝的重创,在也先手中重新走上了辉煌,也先死后,北方草原重新陷入四分五裂的割据状况,直到达延汗的出现。”
季驰光抿了抿唇。
如果真
的要计较起来,其实这位达延汗颇有小说男主角的味道。
他身世悲惨,出生虽然高贵,但是年幼之时,父亲被权臣所杀,母亲被掳,他从小寄人篱下。
而婚姻状况也有些赘婿的味道,他通过迎娶一位大汗的遗孀,获得了满都鲁汗的领地,以此作为起家的地盘。
而此后的人生更是具有小说男主角日天日地的现状——可惜是个杀强掳略的暗黑版本。
季驰光:“达延汗是当时北方草原大名鼎鼎的中兴之主,他统一了当时四分五裂的草原,创建了新的六万户制,与此同时,还加强了对亲明朝的朵颜三卫的控制。”
“这位或许是个厉害人物,但他的每一笔功勋都记录着血腥,都是建立在无数普通人的尸骨之上的。”
也难怪所有人都不放心朱厚照前往边关,实在是这个达延汗太过棘手。
单单正德一朝,达延汗犯边次数就已经多达十多次,几乎每年都会来这边打秋风。
季驰光:“照照和这位达延汗可以说是仇深似海。”
“照照十五岁,那年失去了他的父亲,文官集团在旁边虎视眈眈,想要创造一个傀儡皇帝,母亲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舅舅还在拼命捣乱,整个国家的皇权都处在一种风雨飘摇之际。”
“然后,这位达延汗来了。”
“这位是懂得趁人之危的,他直接大举进攻宣府,杀死士兵两千余人,夺走的人口和财物更是数不胜数。”
李治神色凝重:“这怕是不好搞啊。”
李治刚当皇帝的时候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外邦以为他阿耶死了,他们李唐江山就无人了,想捡着他这个软柿子捏。
结果,被他毫不留情的给拍了回去,伸出来的手全给砍了。
他这才立威成功,坐稳了皇位。
但是,朱厚照却走不了他这个路子,因为他根本没法调动军队。
季驰光:“宣府是大明的九边之一,地理位置和战略价值极为重要,达延汗的目的,是试探,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把皇帝给逼出来御驾亲征,好让他再走一回也先的老路。”
朱元璋冷笑:“他做梦!”
出一个朱祁镇已经让他们老朱家丢八辈的人了,再来一个?
他老朱的命要不要也一块儿给你?!
季驰光:“同年,达延汗进犯甘省,甘省都指挥使刘经力竭殉国。”
“正德四年,连续两次进犯大明边境。”
“正德九年,他入侵宣化,游击将军、守备将军皆战死。”
“咱就问,谁给他的胆子往照照脸上这么疯狂输出?”
朱厚照能忍吗?
他要是能忍,他就不会是那个把文官集团折腾的快疯了的混世魔王了。
天幕上的朱厚照不知道和身边的江彬说了什么,突然冷笑了起来。
他看着桌上的那张舆图,声音轻快又爽朗:“没关系,我不会让他再有下一次机会来了,那这次如果真的敢来,那他就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吧。”
青年的身姿挺拔,目光坚定又沉稳,像是个一瞬间长大了的孩子。
朱厚照美滋滋的摇头晃脑的沉醉着:“哇,不愧是我!”
长大了的我就是厉害!!